小皇帝雖小,但那也是名正言順的真龍天子。收拾他一個小小太醫,那還是擡擡手的事!
雖心裡明白,可溫子言還是覺得有點委屈。
華老太醫的方子他是瞧過的,那真真是四平八穩極爲妥當。萬全拿着方子過來請他抓藥,他也是再三的確認,仔細又仔細,查看了三遍才把藥親手交付。
如此小心謹慎,怎麼還會出事?
方子沒問題,他抓的藥也沒問題,那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藥經過萬全的手拿到清心殿,熬好了端給小皇帝喝,要出問題就只能在這段時間內。
先不說小皇帝吐血的原因是什麼,就問到底誰會下手做這件事?
呵呵,頭等嫌疑要犯毫無疑問就是攝政王展萬鈞了!
攝政王的司馬昭之心,那是路人皆知。要說小皇帝將來會死在誰手上,那毫無疑問就是他了。
但問題是,小皇帝如果現在出事,對攝政王有什麼好處?
沒好處!不但沒好處,反而有壞處!
現在天下還亂着,朝中老臣,宗室遺老,之國的藩王都盯着京城,盯着皇宮,盯着御正殿。攝政王若是想穩穩當當的成皇稱帝,顯然顯得把這些人解決掉。
此時此刻,小皇帝這面大旗,還不能倒。
那如果不是攝政王動的手,還會是誰呢?
誰能從這件事上得利?
溫子言細想下去,後背脊就陣陣發寒。
恍惚之間,那個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
“溫卿,擡起頭來回話。”上頭小皇帝催促道。
溫子言打了個哆嗦,緩緩擡起頭。
清心殿原本是書閣,地勢高,爲了防潮開了許多門窗,以便通風。小皇帝體弱不禁風寒,此刻又正值深秋,風寒露重。故而清心殿白天也門窗緊閉,大殿裡甚至早早就燒了炭盆取暖。
屋子裡光線少,又燒了炭薰着香,薄霧繚繞,更顯昏暗。
然而端坐在御座上的小皇帝卻像一顆會發光的夜明珠,在這昏暗的大殿裡幽幽發光。
陛下長得實在是很白!
皮膚白,顯得眼睛更黑,更大。眼珠子圓溜溜黑漆漆,閃閃發光。
被這眼睛看一眼,溫子言只覺得自己心猛然一跳,就慌不迭的又把頭低頭,噗通磕了個頭,顫聲道。
“陛下!臣愚鈍,臣罪該萬死!”
“好好的說這話,怎麼就要死要活起來!快起來吧!朕又不會吃人!”小皇帝輕笑出聲,態度十分和藹,尤其最後一句簡直就是和他開起了玩笑。
但溫子言可不敢放鬆,低着頭爬起身,仍舊繃着。
心想你是不會吃人,可會殺人啊!
君無戲言!哪怕這君只是個傀儡!
小皇帝話裡有話,說者有意,他聽者有心,越想越慌。
神仙打架,遭殃的是凡人。
把自己牽扯進小皇帝和攝政王之間的風暴圈,他這小小太醫有幾個腦袋可砍?
不好辦吶!
溫子言把背躬的越發低,恨不得整個人都低到地縫裡去!
“朕知道,你們都是穩妥的人。華老太醫在宮裡幹了這麼多年,兢兢業業,從未出錯。你也是個仔細的,年紀輕輕就能獨當一面,很好。”
御座上的小皇帝瞧着很是和藹。
溫子言心中一動,眼珠子左右亂移。
“前幾天的事都過去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對了,朕記得以前還在海棠園的時候,你就跟着你師傅徐太醫給朕瞧過平安。”
“是的,陛下!”溫子言連忙把頭一低,回稟道。
原來小皇帝還記得以前啊,呵呵,以前這孩子可不是這樣。
“嗯,那就是了。”小皇帝點點頭。
“你師傅徐太醫是個好的,你跟他學了本事,想來也一定是好的。那往後朕就把這副身子託付給卿家了!”
一聽這話,溫子言連忙往中間一站,噗通一下又跪倒磕頭。
“陛下厚愛,臣自當竭盡全力,不負陛下所託!”
“好了好了,起來吧。動不動就跪地磕頭,也挺煩人!”
溫子言爬起身,又靠邊站了。
小皇帝朝身邊的寶盒使了個眼色,她便從御座旁下來,含笑對溫子言開口。
“溫太醫上前請脈吧。”
“是,是。”溫子言忙對這宮人施了一禮,然後轉身從帶來的藥箱裡取了手枕,雙手捧着上前一步。
寶盒擺了擺手。
“不必了,這兒有現成的。”
“是,是。臣唐突了。”
寶盒取了早已經備好的手枕墊在末璃手腕下面,原還想再拿塊帕子蓋上,被末璃使了個眼色制止。
她只好捏着帕子轉頭對溫子言道。
“溫太醫,請吧。”
溫子言這才低着頭上前一步,屈膝跪在御座前,擡手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末璃的腕子上。
一時無人說話,只有輕不可聞的呼吸聲。
溫子言低着頭號脈,眼觀鼻,鼻觀心。
小皇帝的脈象很亂,雜而無章。身體裡彷彿有兩股力量在爭,不相上下又互不相讓,很是奇怪。
他自打進太醫院就跟着徐太醫,徐太醫是崔昭儀的人,一貫負責十七皇子的請脈用藥。十七皇子自幼體弱,徐太醫兢兢業業用心維持,才保住這小皇子平安長大。
師傅的本事他心裡是清楚的,那真是不比華老太醫差,在某些方面還有獨到之處。可惜,這宮裡是論資排輩的,師傅他老人家到底出身不足,升到院正也就到頭了。
十七皇子的脈案他也是看過的,小皇子先天不足,脈象柔弱。胃疾一事,也是有的。但經過師傅的長年調養,小皇子的身體一直還可以,胃疾偶爾有範,但並無兇險。
此刻,這小皇帝的脈象亂而有力,征伐不斷,很是異常。
難道是因爲華老太醫改了方子的緣故?畢竟自家師傅徐太醫的方子很獨到,保不齊小皇帝換一個方子,反而不妥。
但再不妥也不至於這樣怪!
溫子言半晌不說話,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沉,叫站在旁邊的寶盒捏了一把冷汗。
難道是這就看出不對了?
那可怎麼辦?
萬一這個溫子言是個靠不住的……小主子的命……
越想越慌,她情不自禁咬住下脣,焦慮的看向坐在上首的末璃。
末璃不動聲色,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又過了半柱香,溫子言才輕輕擡手放下。
“微臣斗膽一觀龍顏!”
說罷緩緩擡頭,定睛朝末璃的臉看了看。
小皇帝臉色很白,脣色也淡,一貫的柔弱消瘦。但雙眼有光,聲音也還算清亮,倒不是兇險之相。
看來這脈象裡果然是有蹊蹺的!至於做下這蹊蹺的人,他心裡隱約也已經有底了。
華老太醫犯不着做這樣的手腳,除非是攝政王授意。但顯然攝政王此刻也犯不着折騰小皇帝,那能折騰小皇帝的……就只有小皇帝自己了!
呵呵,這皇宮裡果然都不是善茬。
明明當年這孩子挺天真善良的,如今也成了這樣,倒是越來越有他孃親崔昭儀的風範。
也是了,想要在這皇宮裡求生存,天真善良是不行的。
只是小皇帝想要做什麼呢?他找上自己,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
小皇帝的對手毫無疑問肯定是攝政王,但和攝政王作對,這孩子明顯是以卵擊石。
實力如此懸殊,他有必要跟着小皇帝嗎?
但要是不跟着,只怕小皇帝這會子就會發難,饒不了他。
這孩子對自己都這麼狠,何況別人!
罷罷罷,走一步瞧一步了,只能!
把心思都斂下,溫子言又跪地問了末璃最近的飲食起居。
飲食起居和在海棠園的時候差不多,依然是長年累月的吃粥,忌油膩葷腥,深居簡出。只是今日有些淺眠多夢,導致身倦力乏。
溫子言心裡呵呵。
淺眠多夢恐怕就是心思太重,思慮太過。也怪可憐的,當一個傀儡似得兒皇帝,被一個亂臣賊子壓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得多寬的心才能安眠。
睡不好,思慮重,自然身倦力乏。但小皇帝的身體弱另有其他原因,簡單來說就是吃的太少,營養不足。
在他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正需要吃夠,吃好,吃飽。偏偏他有胃疾,吃不得好,也吃不得飽。貴爲金枝玉葉,卻只能半飢不飽的活着,也是罪過!
唉,人人都道龍子龍孫好。卻不知身在其中的苦!
他臉色沉重,暗自嘆氣。叫旁邊看着的寶盒心直往下墜,就連末璃也有些慌起來,忍不住開口問道。
“怎麼?朕的身子,有什麼不妥當的?”
這話一出,寶盒的心就提到嗓子眼,生怕這溫子言張嘴就戳穿西洋鏡。
溫子言跪地磕了個頭,正色回稟。
“陛下的身子尚好,無有什麼大礙。”
“是麼?那怎麼……”
“前一陣不妥,恐是換了方子,一時不調。畢竟陛下的身子一貫是徐太醫看得,徐太醫的方子和別人多有不同,獨具一格。臣回去之後,會參看老師的方子給陛下再開一個方子調養。稍加時日,自然就會妥當!”
“原來如此!你果然是個妥當的人!起來開方去吧。”末璃聽了連連點頭。
旁邊的寶盒也如釋重負。
這一關看來是過了!
“是。”溫子言起身,跟着萬全到外面去開方。
------題外話------
排除萬難,努力更新!
13號13章,感覺有點不妙捏!抖抖抖~
民那桑們拜託幫忙多多宣傳,增加人氣,本座在此作揖謝過各位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