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人有唐家人的謀劃,攝政王有攝政王的計劃,唯有小皇帝是最清閒,可也有她的苦惱。
和老男人周旋,太累了。
攝政王“愛慕”她,何德何能!叔叔,我們能不能不約!
可她所倚仗的,恰恰是叫她爲難的。
也不是沒有想過,索性心一橫,眼一閉,就把自己拋卻給他算了。
一個無權無勢,又沒本事,腦袋瓜也不靈光,還一屁股坐在風口浪尖上的小丫頭,想要好好活命,最簡單的辦法不就是抱一條大腿,從此大樹底下好乘涼嘛。
如今這樣一條現成的好大腿遞過來給她抱,她還有什麼不滿意?
抱緊這條大腿,她今後的人生就別無擔憂。最起碼,是不用再坐在那個硬木龍椅上,擔心自己會掉腦袋了。
想想,也不錯!
可這也就是想想罷了!真要跨出這一步,卻叫她舉足不前。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無法完全信賴他依賴他?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被他金屋藏嬌,從今往後成了他後宅裡的一隻金絲雀。
金絲雀是好當的?她又不是傻子,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攝政王的後宅裡會是個什麼樣子,不難想象哦。
王妃要是個大方人,那可能日子還好過點。王妃要是個小氣鬼,那日子可就不消停了。花無百日紅,人無十年少。此刻她在他眼裡是塊小鮮肉,花骨朵,心癢癢愛的不行。可等真被他摘下來成了私有物,他的愛又能有多長久呢?
三年?五年?十年?能到十年都已經算恩寵隆盛咯。
也許她運氣好,能混個側妃什麼的。這還得她肚子爭氣,能趁着他還愛她的時候就生個兒子出來。否則,來路不明的一個小丫頭,想當名正言順的王妃側妃,談何容易。
可就算能生兒子又如何?能不能養大都還是個問題呢!
能算計如崔昭儀,不也養不下一個貨真價實的皇子麼。連崔昭儀這樣的的不行,何況她這樣的小白。
何況要是肚子不爭氣,那隻怕撐死了也就是他後宅裡的一隻“金絲雀”罷了。
而老了,殘了,花容不再的金絲雀是個什麼下場。想想也心寒!
然而,他可是要當皇帝的人。
等他君臨天下,成皇稱帝,她這樣的女人大概也能落着一個位分,運氣好是個娘娘,運氣不好就是個美人。
可就算運氣好,膝下有個兒子,當上了娘娘,然後呢?
她是不是從此就得眼巴巴的看着他後宮佳麗三千,膝下兒子一百,大傢伙削尖腦袋爭當太子,打出一地狗腦子。
光是想象一下,胃都要痛了好麼。
愛不愛的先不說,就這份亂勁,也叫人退避三舍,拔腿就跑。
他的後宅那就是一個是非圈,修羅場。她除非傻了,纔會自己往火坑裡跳。
不是她不信他的愛,相反,她信。一個男人能忍着你這麼大的秘密,不是對你有情,早就分分鐘要命了。
可問題是,他的愛,能有多深?能有多重?能有多真?能有多長的保質期?
就算這愛足夠深,足夠重,足夠真,足夠長久,可她又能拿出什麼樣的真情去交換,去回報呢?她要不起,也給不起。
情深似海,不是沒有。但既不會是他,也不會是她。他的愛,不足以讓她心甘情願跳火坑。
因爲她很明白,在這樣一個男人心裡,男女之情所佔的分量,太少。他的心太大,裝着整個天下,裝着成皇稱帝,裝着壯志凌雲。
女人,太渺小了,只能縮在角落裡當陪襯而已。
他的心大,她的心小。小到只能裝下她自己,天下亦或者是他,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她自己。
可不甘心當他的附屬品,她又如何在這片異鄉活下去呢?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孤苦伶仃一個弱女子,她連靠自己活下去的力量都沒有。
所以就算是再不甘心,似乎擺在她面前可選擇的道路,也只有捏着鼻子忍着噁心,去抱他的大腿了。
反正眼睛一閉,心一橫,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
興許,死了以後,她還能再穿回去也說不定。
想到死了以後可能會穿回去,她的心就如同被烈火煎熬一般,又疼又熱。
說到底,她的不甘心除了要不起他的愛,給不起他要的愛之外,便是她還是想回去。
她想回去!
這不是她的世界,她的家。她的心裡無法忘懷原本的世界,她就是想要回去。
回去這個念頭,她從來不說,因爲在這個世界,無人能懂,就不值得她說。可這念頭,一直在她的心裡紮根,發芽,蔓延,越長越壯,幾乎快要把她的心填滿。
這個世界沒有人能懂她的心,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和她匹配,這個世界不是她的世界,這個世界……她壓根就不需要!
如果這個世界被毀滅能讓她回到自己的世界,那麼她一秒鐘都不會猶豫!
蜷縮在被窩裡,末璃咬着牙,緊緊的捏着手心裡的“玻璃塊”。
硬,冷,鉻得她手疼。可她現在只想緊緊得握着這東西,以便能從這冷硬的死物身上汲取一點堅持下去的力量。
這是來自神仙的仙器,神仙說了,能達成所願,隨心所欲。
所以,能不能……能不能……
對方把這麼重要的“仙器”擺在她的枕邊,絕對不是一個無心之舉。
他肯定是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被人利用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一面是高枕無憂的大腿,一面是神秘莫測的詭計,但她寧可拋棄高枕無憂,選擇神秘莫測。
只因爲,這世界上的一切加起來,也敵不過她想要回家的念頭。
高枕無憂的背後是註定的悲慘結局,神秘莫測的前方卻可能是一本萬利的奇蹟!
所以即便能不能回去她也不能確定,可她的心還是被深深的迷住了。祁進從來沒有說過這些,她也從來沒有和對方說過這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想象,一廂情願的期待。
可有時候一個期待就能抵過全世界!她現在所能抓住的,也只是這樣一個期待了。
所以,來吧,她的男神,不要辜負她的期待。
末璃在心中默默祈禱。
仍舊是如夢似幻的場景,仍舊是飄飄而來的鬼影,只是這一次末璃如願以償的醒了過來,扭頭一看,愕然。
站在牀頭的鬼影不是別人,正是趙曉樂。
“曉樂?”她驚訝的坐起,隨後皺眉。
不對,這不是曉樂。
眼前的曉樂眯眼對她笑,仍舊是粉白的包子臉,圓溜溜的大眼睛,矮矮小小的個子,可眉間多了一筆風流的花鈿。
這是……
“長生子?”她低喃。
對方仍是笑卻不言,擡起手緩緩對她一招,然後慢慢後退。
還真是……裝神弄鬼啊!她皺着眉,翻身下了牀,汲上鞋跟着。
“去哪兒?”
對方不答,只是管自己走。過了屏風,就一轉身消失不見。
末璃急了,緊步上前,在看到曉樂的衣角消失在牆邊。
哇?穿牆術?不是,趕到牆邊才發現,牆上開了一個口子,多了一個拐角,曉樂一閃就進去了。
拐角裡黑洞洞,躥出絲絲涼風,撲在臉上令人寒毛直豎。她心裡有點怕,可又不敢不跟着,只好咬咬牙,閉着眼也躥進去。
她一進去,這牆角的洞就無聲閉上,紋絲不露。
一到裡面就是兩眼黑,末璃不得不摸着牆壁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小聲喊。
“觀主?長生子!”
黑暗中,一隻小手輕輕將她握住,帶着她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就漸漸能視物了。
這應該是唐家宅子裡的密道吧,大戶人家在造房子的時候,出於避禍藏匿的考慮,一般都會提前安排下這類密道。
可唐家的密道祁進怎麼會知道?前面那個應該就是祁進吧?她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心裡有點異樣。
要說男神之所謂神,就是神在這種地方。
神出鬼沒,神秘莫測,神經兮兮又神秘兮兮。
她的願望非人力所能及,看來也只能指望這位非人的神仙了。
她只顧着想這些有的沒的,眼睛也只盯着前面那個小而矮的背影,就沒留心腳底下。別家的密道可能就是一通到底,可唐家的不一樣,忽上忽下,還帶臺階的。
前面這小小的身影忽然矮了一截,她繼續跟着,一腳就踩空了。
得虧曉樂回頭扶了她一把,纔算穩住。但胳膊還是撞在了牆上,疼得她哎喲叫了一聲。慌亂中,只覺得身上碰掉了什麼,可這裡黑漆漆的,她眼睛也不好,壓根看不見。
看不見,她也就沒放在心上,揉着胳膊小心翼翼的跟着下臺階。
密道這種地方,就講究一個結實,不會管舒適不舒適。臺階又窄又小,而且還陡。末璃瞪大眼也看不清腳下的路,只好一點一點的蹭過去。
等爬完這長長的臺階,身上的衣服都髒了。
這到底是要去哪兒呀?她心裡很納悶。難道男神這是準備把她直接拐帶走?可這地方四面環水,還有那麼高的城牆,出的去嗎?
還是說,先躲在這密道里?等風頭過去了在想辦法溜出去?
想不透!現在她已經跟着對方走了那麼遠,想回頭也難了。就算回頭,她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唉,路癡傷不起。
也不知道她不見了這件事,被發現了沒有?
想想其實也蠻荒唐的,她憑什麼就信了祁進呢?就爲了心裡那點期盼?萬一對方把她賣了宰了?她可不冤死?
但祁進又爲什麼要賣了她宰了她呢?對他又能有什麼好處?
所以想那麼多幹嘛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現在她已經跨出了這一步,就別在猶豫,一門心思一條道走到黑吧。
不然,可就得回頭去當金絲雀咯。
想起金絲雀,她就不寒而慄,越發鐵了心要跟祁進走。
這一路走,漸漸的地勢就平坦起來,而且密道里的溫度也陡然上升,彷彿是到了一個挺溫暖的地方。
很快她就知道,這地方何止是溫暖,簡直是火熱!
等祁進打開牆壁上的機關,帶着她出去的時候,她一下就被外面的強光刺到眼睛。
捂着臉走出去,撲面而來的是燒灼的熱風,彷彿時光一下就從春天到了夏天,烈日炎炎。
等她放下手,眯着眼,就看到好一炎炎烈日——那是一座熊熊燃燒着的鍊鐵爐。
爐內火光沖天,中心是一團耀眼的紅光,向外噴射出無窮無盡的光和熱。
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火爐,煤堆,鐵渣,還有鑄鐵臺,等等。這兒是鍊鐵的地方?對哦,晉城的特產就是鐵器,有鍊鐵爐才叫正常。
可問題,祁進帶她來這兒幹嘛?
她傻愣愣的站着,一會仰頭,一會扭頭,眼睛都不夠用了。
而一直拉着她手的“曉樂”此刻已經放開手,朝着那火爐而去。
“小心!”她忍不住出聲,卻發現在火爐旁站着的,正是閉目緊閉的祁進。
誒?男神在這裡,那帶自己來的曉樂……
啊!不對不對!她定眼一瞧,立刻看出了蹊蹺。站在火爐邊的祁進眉間沒有花鈿,那麼……
她眼睜睜看着曉樂走過去,然後伸手去拉祁進的手。當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祁進雙眉間的花鈿就漸漸浮起。
哇,這算什麼?心靈傳輸?要不要這麼玄幻!
好吧,男神嘛,肯定神。
眉間的花鈿浮現,祁進便睜開眼,一眼就看住她。
而握着他手的曉樂則彷彿是用盡了力氣,緩緩的癱軟下去。
“曉樂!”她立刻叫起來,上前想要扶住這孩子。
祁進已經先一步把曉樂攔腰抱起,輕輕放在一邊的鑄鐵臺上。
小孩子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腦門上全是汗,那個殷紅的花鈿則已經消失不見。
“他怎麼了?”末璃擔憂的問。
祁進伸手在小孩子額頭上拍了拍。
“沒事,只是脫力昏過去而已。”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叫末璃心裡沉甸甸的。看着鑄鐵臺上昏迷不醒的曉樂,再扭頭看一眼祁進。
他仙氣飄飄風淡雲輕,嘴角還含着淺笑,目空一切,忽然覺得有些生氣。
凡人的生死安危,在神仙的眼裡,就是這樣一錢不值?
神仙或許神,但無情啊!
可她偏偏捨棄了“有情”,選擇了“無情”!
------題外話------
小皇帝到底對攝政王是個什麼想法呢?這章大家應該能懂了吧。
情這一個字,攝政王的理解和小皇帝的理解,差着一千多年的時光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