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宮外凡事順遂,末璃頓覺無事一身輕,感覺日子開始有點無聊起來。
說起來她穿到鎏玥也有些年頭了,也沒到處逛逛。對着展萬鈞她時常誇誇其談,三句話不離江山社稷。但其實鎏玥的江山到底如何,社稷又是如何,她一點也不清楚。
別說外面的山山水水,就連皇宮她都沒走遍。
也不是沒出去過,她去過晉城,去過邊疆,最遠還到過西京呢。可那不是旅遊,她連走馬觀花的興致都沒有,一味的就是保命拼命救命。
能留在這裡的日子其實也不多了,趁着現在她跟展萬鈞的關係還算融洽,興許她該到處走走。
走遠肯定是不行的,但就在皇宮,在京城,在周邊逛逛,那也是好的呀。
他開始神化她,隔離她,架空她,正說明他開始準備政權交替。三年時間應該也夠了,能和平過渡,對老百姓也是好事。
能夠爭取到這樣一個結果,末璃覺得自己也算對得起鎏玥老百姓了。
她這個皇帝當得,肯定不算出色,但絕對不是昏庸。至少比她那個倒黴便宜爹是強多了!
至於政權交替之後,末氏皇族以及朝中的保皇黨會何去何從,她儘量不去想這樣的問題。
展萬鈞說得對,多大的能力就辦多大的事。她真心不是一個能幹的人,能管好自己都算強,實在沒資格替別人操心。
那一個個都是久經考驗的老油條陰謀家,哪裡需要她這個蹩腳小白瞎操心。
說道被神化,她着實有點心虛和尷尬。
當了那麼多年的普通老百姓,一朝穿越當皇帝,成了真龍天子就已經夠驚悚。結果鬧着鬧着,她這就……要當神了。
怎麼好意思嘛!
可不好意思也來不及了,戶部已經播下了款項,祗垣寺的新址也選好了。除了大雄寶殿之外還要格外修建一個三世殿,用來供奉彌勒佛。
攝政王出手,那必然是大的。
沒錯,很快全國就會有各種“神蹟”“福祉”呈送到京,以證明當今聖上乃是彌勒轉世,佛光普照。
一想到這個,她就顏面埋頭,實在覺得太羞恥了。
菩薩對不住哈!她也是……身不由己!
三世殿將會是一座三層高的建築,中空,裡面會有一座高達十米的彌勒像,一舉成爲京城乃至整個鎏玥最高的佛像。
這是一個標誌性建築,預示着未來的新皇將會尊佛教爲國教。
而象徵着道教的長生觀,則會跟舊時代一起,逐漸淡出政治的舞臺,成爲被拋棄的歷史的一部分。
作爲長生觀的觀主,長生子祁進,當然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祗垣寺的三世殿修建的並不容易!
據說光是打地基就出了人命,工程被迫停止。和尚們圍着出事的地方開始做法事,希望能消除厄運,保佑工程平安進行。
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除了和尚們在工地裡打轉,還有大理寺和金羽衛的人也穿梭其中。
金羽衛自然是奉命保護諸位法師安全,而大理寺則是來辦案的。
因爲攝政王覺得這不是神佛降罪,而是蓄意破壞,謀害性命,嫁禍於人!
這就是兩個男人之間的鬥法了,末璃明哲保身,緘默其口,一點也不想惹騷。
她想躲,但祁進卻不想放過她。
祗垣寺的三世殿建不起來,就有言官上了彈劾的摺子,認爲主持德行有虧,佛法不精,這才惹得神佛降罪,應該治罪。
一開始還只是彈劾祗垣寺,很快戰火蔓延,就攀扯到她身上。
言官們認爲陛下捨棄道教尊崇佛教,是一種忘本的行爲。鎏玥自立國以來就是尊道教爲國教,老百姓也習慣了拜三清四諦。陛下私底下想聽聽佛經,論述禪法,倒也無妨。畢竟聖人說偏聽則暗兼聽則明。
可陛下聽信番邦妖僧的妖言惑語,把自己上升到與神佛比肩的高度,這是何其狂妄的姿態。
皇帝那是天子,是真龍降世。那些佛主菩薩都是外來的,就跟番邦和尚一樣。皇帝成了佛的轉世,那豈不是說皇帝也是外來的?
就算要神化也該用本土的宗教神明!
何況聖人說*之外存而不論,子不語神鬼怪力。
天子乃是天下讀書人的表率,結果皇帝帶頭搞迷信,還自己給自己神化。
這真是豈有此理!
再聯想到前一陣皇帝陛下竟然要新課學子們去從商賺錢以充盈內廷私庫,簡直是斯文掃地,荒唐不堪。
光是這一點,就夠言官們去太廟大哭一場。
沒想到陛下跟先帝一個樣,也是個荒唐的昏君!
若只是朝堂上言官們發發帖子罵罵娘,問題倒還不大。橫豎這羣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不吵不舒服。
但麻煩的事情緊接而來,京城裡的民心,亂了。
佛寺還沒建成就出了人命,兆頭就不好,附近的老百姓心裡擔憂在所難免。換做平常,做一場法事告慰亡靈,安撫生者,事情也就過去了。
但這一次觸及到了長生觀的利益,而長生觀也第一次正面出擊,指名道姓的批判祗垣寺。不僅僅是在朝堂,更是在民間。
攝政王還是低估了長生觀在鎏玥老百姓心中的分量,祁進雖然不盡人間煙火高高在上,但底下的徒子徒孫遍佈全國各地。老百姓婚喪嫁娶,生兒育女,看病吃藥,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和長生觀有接觸。
更何況年前邊疆兵禍,長生觀自己掏腰包賑濟雁門關百姓,治病施藥,盡心盡力,在老百姓心裡搏了一個好彩。
長生觀這樣忠義仁慈,可朝廷卻在事後並無嘉獎封賞,已經讓世人詬病。這會子又大興土木修建寺廟,建造佛像,尊佛抑道,拿長生觀開刀。
這不是顯得不仁不義,落井下石麼。
結果你看,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叫祗垣寺的三世殿連地基都打不起來呢!
可見也是替長生觀抱不平!
這就是民憤!一旦激起了民憤,這事情就不好辦了!
展萬鈞臉都黑了,也是萬萬沒想到。
不過這也證明他這一招是觸動過祁進的根本,以至於對方是撩起胳膊親自上陣,再也不躲在後背裝清高了。
兩人鬥法,拿着宗教老百姓當武器,越鬧越僵,末璃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她也覺得展萬鈞是有點操之過急了,從神化到塑像一步到位,祁進傻了纔會同意。這牆角挖得,不僅是要推牆,連房都直接拆了好麼!
不過他心急也是情有可原,三年看着長,其實一點也不長。你看她自登基以來,天天覺得度日如年,結果一晃眼也已經當了兩年半的皇帝了呢。
這日子,真是嗖嗖的快!
現在阻力這麼大,這建廟塑像的事肯定暫時得停一停。但即便現在停了,將來肯定還是要繼續的。
因爲有些事一旦開始就不會停止,譬如她要走,譬如改朝換代。
祁進不會心甘情願退讓,但事情只要還沒到你死我活,就有談判的餘地。
所以還是談一談吧。
這一回不用對方提醒,末璃就很識相的主動下了罪己詔!
罪己詔這東西,一回生二回熟,如今三回,她都能自己寫了。反正來來去去就是那麼一個套路唄!何況如今她可是有天子門生的皇帝了,隨便找個人來代筆一下,也能寫出一篇文采斐然的駢文體。
所有罪名她都一肩挑了!也不能每次都讓攝政王背鍋,當逆臣可以不要臉,但將來要當皇帝的人得要點臉。
帶着罪己詔,她就親自跑去長生觀“賠禮道歉”。如今展萬鈞已經不怎麼攔着她到處走,算是給她較多的自由。這也算是一種信任的表現。
祁進沒爲難她,讓依仗進了山門。
他是高貴無比的神仙,輕易不見凡人,所以只見陛下一人。
但其實在外人眼裡,高高在上的長生子這幾年也算是狠下了一把神壇。往年就連皇帝想見他都難,如今小皇帝是三天兩頭的來,就跟串門走親戚似得。
要說陛下想在長生觀出家,天下無人不信。
但萬萬沒想到,陛下竟然想出家當和尚。也就難怪長生觀翻臉,這也太欺騙感情了好麼!
你登基以來一年去過幾趟寺廟?好意思說自己誠心向佛嗎?
末璃表示,好意思!反正我不要臉!
她的罪己詔,祁進是一眼都不要看,全是謊言,誰信誰傻帽。
“他要建寺廟,我不攔他。錢多沒處花,他倒是會折騰!但彌勒像決不允造,更不能以你的名義造!彌勒轉世?虧他想得出來!也不怕佛主降下天雷,把他活活劈死!你有什麼神通,又有何德何能,敢當彌勒轉世?簡直厚顏無恥!”
長生子猛然甩袖。
小皇帝被啪啪打臉,好疼好疼。
“好好,都依你!都依你!”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維穩,穩定壓倒一切。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依我?依我你就別老幫着他。怎麼?他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來?你倒是貼心,巴巴的就自己站出來頂罪!你就這麼心疼他?”
唉,御正殿是個老醋缸,這裡也是一個大醋瓶。
男人啊,真是麻煩。
“我不是幫他,我是幫自己。這事我本來就脫不了干係!我出來認錯也是應該。全賴在他頭上,將來政權不好交替,倒黴的還不是我?我是想走得乾淨,走得問心無愧,你懂得。”
她說起要走,祁進的臉色略微好了一點。
“何況,你也不想看到他不是!我來總比他來好!再說了,我在皇宮裡閒得無聊,也正想來看看你呢!”
後面這一句是她臨時加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祁進一挑眉。
“想來看看我?真的?”
“真的真的,沒有比這更真的了!”
越是這麼說,越是不相信!但他也沒戳穿她。
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無情之人,如今能有這麼一份哄騙人的心,就已經很難得。
想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臉色更好了幾分。
末璃見狀立刻打蛇隨棍上。
“咋們就別老說那些無趣的事了,你看我難得來找你,還是說點別的吧。”
“你想說什麼?”
“我想管你要點東西!”
“什麼東西?我這裡可沒好東西給你!”
“你的東西都是好的,所以我只管你要。至於別人,手裡的東西再好,我也不要。”
連拍兩個馬屁,祁進神清氣爽,於是欣然點頭。
“好,你說,你想要什麼?”
“我想管你要個人!”
“人?”
“對啊!我記得咋們從北狄回來的時候,把那個叫穆沙的也一塊帶回來了吧?”
“穆沙?”
“對對,就是那個合邕的皇子。他沒死吧?”
她記得那傢伙受傷蠻重的,都被捅穿了呢!瞧着夠嗆!換做別人的話肯定死定了,寒冬臘月,長途跋涉,缺醫少藥。
不過既然是落在祁進手裡,神仙自有盛方妙藥。穆沙絕對還活着。
“當然沒死!”
“沒死就好。你把他給我吧!”
“你要他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就想和他談談生意。”
------題外話------
5698708(鑽石2)kdidag(鑽石1,鮮花1)???皇上請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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