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地神廟之中秦護睜開眼睛的剎那便與那魂蠱失去了聯繫。心中只得無奈嘆口氣,又感嘆巫族的秘術果然都獨特,難怪後人沒得真傳就無法繼承下去。隨即又觀想了一下自己身體狀況,竟是無比的虛弱,元氣大傷,心中大驚,連忙靜心存神,念持《土地祭神咒》。
大紅蝦又在嘮叨,在陳景身前來回爬動着,不停地念道:“河神爺還不醒來,萬一有下面楓林渡河神打上來怎麼辦,上面的黃花寺主持殺下來怎麼辦。他們會剝了俺老蝦燉湯喝了的,他們還會挖出俺的內丹煉藥,貝殼妹妹,俺陪你一起回海里吧,你回你的家,如果可以的話,幫俺找個實誠的母蝦……”
“不要吵,再吵我吃了你。”貝殼中傳來稚嫩的聲音,毫無殺氣可言,可是大紅蝦卻不敢再做聲了。
它又圍着陳景來回走轉動着,突然停下來,大喜道:“河神爺,你醒了。”一對大紅鉗子高高豎起,一對突出的眼睛竟是人性化的出現高興的神色。
貝殼也是微微一動,飄在了水中,靠近了許多,一串串的氣泡自貝殼之中冒出來。
只見陳景睜開眼睛,四處看着,眼中有着一絲迷惑,一會兒後,突然清醒來,拔出腰間的劍,念出一聲咒語,繡彎聽靈氣立即朝他涌起,他深吸一口氣,手在劍身撫過,手所過之處,劍身閃耀起刺眼光芒,手自劍柄處抹到劍尖,突然,陳景手中劍朝河空一擲,輕喝一聲,那劍發出一聲壓抑的劍吟聲閃逝而出,衝出出河面,直向軍嶺鎮土地神廟破空而去,若是有人這時擡頭的話,會發現一抹亮光從頭頂閃過。
劍一路劃過河前村,直入軍嶺鎮,帶着一路的尖銳,衝入土地神廟,一劍斬在神像,咔嚓一聲輕響,神像的頭顱便被斬落滾落在地,緊接着劍絲毫不停留穿出神廟。就在出神廟的瞬間,神廟之中突然捲起一陣風,卻是晚了一剎那,而神廟下面的陰廟之中,秦護臉色鐵青。
劍一路又劃過天空,直落入涇河繡春彎中。
陳景伸手在河浪之中一抓,劍已經落入他手中。他只覺全身無力,比之那時被鯉魚精逼的神魂將散神位將移的狀態也差不多。
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過了許久後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緩緩說道:“我昏睡了多久。”
“河神爺,自您睡後已經兩次花開兩次雪落了。”
貝殼安靜的在一邊沉浮,大紅蝦則是舉着大紅鉗子快速的說着。
陳景心中驚訝,沒有想到竟是已經過去了兩年。他的記憶還保留在目送葉清雪遠去的時候,當下便問道:“你們可知道我師姐葉清雪怎麼樣了?”
“陸地上的事小的不知,三個月前有一隻路過的白鷺說在很遠的地方看到有風暴,風暴之中有人正在鬥法,其中有一個女子衣服比白鷺的羽毛還白,人比白鷺還漂亮,會白鷺最害怕的雷法,揮手間雷光落下殺人,就像鳥吃蟲一樣利便。”大紅蝦大聲地說着,但說到最後一句時卻是低下了頭,因爲當時白鷺是說:“像鳥吃魚一樣利便。”
大紅蝦尋思那白鷺是在說自己,心中不爽快,所以就改成了蟲。大紅蝦沒有聽到陳景的回答,又擡頭看陳景,只覺得自己這河神爺看上去虛弱了許多,但是眼神卻更加的銳利了,就像能看到自己心裡去。
“嗯,那這兩年還有沒有什麼事發生。”陳景問道。
“一年前不知從哪裡來了個女道人,在河神爺的神廟之中打坐三天,帶走了河前村一個女孩。”
“女道人?是什麼裝扮?”
“那女道人中年模樣,看上去冷冰冰的,穿月白道袍,來時如風,不知其從何而來。坐神廟中時有殺氣溢出,能衝散河神廟中的香火願力。可伸手招雲,可迷衆生之眼而不視其身,去時踏雲飛昇,直上九天,不知沒處。看上去法力極高,只怕是要入仙道了。”大紅蝦說的極快,看來它對於那女道人印象深刻,又或者是被那女道人嚇到了。
陳景沉思,他對於天地間人的物並不怎麼了解,小時隨老劍客流浪天間,老劍客卻極少說話,偶爾說的話也是自己所聽不懂的。並不能想出那女道人是什麼人物,又聽大紅蝦說道:“仙不入神廟,神不入道場。那女道人坐在河神爺廟中打坐三天,殺氣衝散香火願力,這是對河神爺有敵意啊。”
大紅蝦還待再說,陳景已經揮手讓他們退去,心中暗忖自己並沒有得罪什麼人,思索良久,沒有所得,便不再考慮。心中想道:“且不管是什麼人,我只靜心修行,若真有被人欺上門的一日,殺回去就是了,就算真是不是對手,也不過是一條命罷了,現在只管努力修行,當不至有後悔之心。”
擡的將劍舉起,劍身修長輕薄,劍刃鋒利似霜雪,淡淡的白霧籠罩着劍身。只是任誰見過這劍兩年前的樣子,都能看的出這劍身的靈氣弱了許多。若不是劍已經煉成了劍煞,又沒有離開陳景的身體,有靈氣通融流轉,此時這劍已經成了凡鐵了。
可是讓陳景感覺不可思議的是,這劍身上竟多了一隻雪白的蟲子,在劍身白霧之中活靈活現。
他頓時想起了那幻境之中蝴蝶與花海,直到現在他仍有一種能以釋懷的感覺。心中覺得那不是幻境,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就存在於這天地間的某處。
“夢蝶舞花海,我身迷天地,也不知那個世界是真的,還是現在這個世界是真的。或許我本是一隻蝴蝶,現在的這一切都只是幻境。縱然不是,誰又能保證現在的這個世界不是別人的心念空間。”
陳景輕抹過劍身上雪蟲,心中清靈,卻又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迷惑,擡頭,透過河浪看天空,天空迷着一層朦朧色彩。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劍上的雪蟲迷惑了,還是心靈上已經有了那個世界的烙印。
突然心中一動,嘆道:“劍既已有靈,當有名字,就叫‘迷天’吧。”
夢幻非空,他分不清真實與幻境,又或者真就是幻,虛無與真實只有一念之間。
時間如浪花,一浪一浪撲在河堤上,催促着萬物生靈腐朽、老去。
繡春彎中的魚蝦越來越多,亂波坡的敕符已經河影慢慢的成型了。
陳景自醒來後,養了一個月的神魂,便開始練劍。他不是沒有想過找那土地神秦護,只是當時醒來時他自己全身虛弱無力,而現在想要剎秦護的話,仍然是不可能。
星空下,河面上,霧氣層層而起,劍勢在霧氣之飄飄渺渺。不知從何時起,他感覺自己手中的劍是有生命的,似乎正有一個生命在孕育着。
劍影迷朦,霧氣渺渺。
他在河面上練劍,這即是養神,也是養劍。以山河靈氣洗練劍身,又洗練着自己的神魂。只是隨着時間的流逝,他那種不知身在虛幻中還是真實世界的感覺並沒有半分消散。以至於他的劍勢之中多了一層迷幻色彩,總是喜歡看着陳景練劍的大紅蝦與貝殼則是每當劍舞起時,便沉迷其中而不自知。
當劍舞止時,他們醒來卻只以爲自己睡着了。
在繡春彎之上的亂流坡與惡龍峽的河面上,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總是迷濛着一層河霧,河霧之中人陳景的身形宛若仙人,劍影暉映日月星辰,劍光鱗鱗,在霧氣之中煥出五彩。
春去秋來,河水奔騰。
惡龍峽兩邊峽高几十丈,一陣風吹來,懸崖之頂突然躍上一隻斑斕老虎,老虎身上斜坐着一個女子,儀態空靈,輕紗蒙面,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墨色裙衣,一對青色小鞋露出來,兩條手臂卻潔白瑩瑩,光溜溜如雪似脂。
她坐在斑斕猛虎的朝惡龍峽中看去,茫茫的霧氣之中,一個青衣人身隨劍動,飄幻如煙。離他不遠處的河面還有一隻大紅蝦在河浪之中顯隱不定,又有一個貝殼沉浮。
女子看着他舞劍,並沒有打擾,心中驚訝,只覺得這劍勢飄渺之中透着凌厲,殺機暗伏,卻給人一種飄渺夢幻的感覺。天空之中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她靜坐虎身不動,那猛虎竟也人性化的看着河面上的舞劍人。
煙雨濛濛,整個惡龍峽都被雨霧給籠罩了,天地渺渺,空靈浩瀚。一個墨衣女子靜山崖之巔,身邊一頭猛虎坐臥不動,絲絲細雨之中,安靜的看着峽谷河面霧雨之中一個青衣人舞劍。
突然,河面上霧雨之中舞劍的青衣人消失,墨衣女子還沒回過神來,耳中便傳來淡淡的輕吟聲,擡頭,霧雨中似有一抹亮光自耳際劃過,帶來一溜涼風,將她臉上蒙着的輕紗吹起,露出硃紅櫻脣,挺秀小巧的鼻子。那抹亮光所過之處寒意傳遍全身,就像一片雪落在頸脖之上。
她微微皺眉,可還沒有來得及思考那抹亮光是什麼,便有一道聲音響起:“神女從何而來。”
峽谷中的瀑布之頂同時出現了一個,青衣卓然,腰懸長劍,黑髮束於腦後,雙手負於身後,靜立於瀑布之頂,衣袍垂在水中順瀑布而飄動。正是剛剛在河面舞劍的那人。
“我從巫山而來,要到東嶽大帝那裡去聽道,路過寶河,欲借路而行。”她聲音輕靈,在細雨中給人一路夢幻的感覺。
“東嶽大帝?泰山嗎?不知講的是何種道果?”
“東嶽泰山大帝講的是神道,不談仙,不論魔,不驅妖、靈,不見人,”她臉蒙輕紗,靜立數十丈的山崖,在細雨濛濛的天地間,聲音在瀑布聲中都是那樣的清晰。
“多謝見告,請!”
墨衣女子斜坐上斑斕猛虎的背上,朝山峽中微微一點頭,輕拍虎頭,猛虎仰天狂吼一聲,縱身而起,騰空霧雨之中,一躍而過山峽,轉眼之間消失在了霧雨茫茫的天地間。
陳景站在霧雨之中的瀑布頂上,衣袍如浮萍在水中飄動。
剛剛那女子看到一抹亮光其實是迷天劍自她耳際劃過,只是她沒有反應過來。也不知是太出乎她的意料,還是受劍影所迷。
陳景對於神道方面的事知之甚少,就連神靈過境要借路都不知道。
飄飛而起,如青鳥翱翔於雨霧之中,突然朝河面落去,無聲無息的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