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用的府中人並不算多,他有一個原配夫人,兩房小妾。原配與吳大用一樣微微發福,人到中年,又已發福,即使是年輕的時候再漂亮也不會那麼漂亮了。不過,陳景在他家門之時看到了這宅中之氣,並不是那種數種氣亂竄的紛亂景象,而是各色交融,頗爲平穩,這說明這一家之中沒有什麼齷齪之事,各自都很安份。
吳大用在前面引路,他的夫人只是露了一下面,便又退回去了,看起來頗爲精明大氣的樣子。
吳大用一邊走着一邊介紹着房間分別是誰在住,倒也盡心,只是並沒有說府裡發生了什麼事,最後回到主臥室的旁邊,便道:“道長今晚就在這裡歇息吧,我爲道長安排侍候的人。”
說罷親自爲陳景倒上茶水後纔出,過一會兒,便有一個二十七八歲年紀的女子端了一個果盤進來,果盤之中的水果都切開,每一種都不多,也都不是什麼珍貴之物,卻勝在種類多,又很新鮮。
女子進來之後朝陳景施了一禮,說道:“見過道長。”聲音輕柔,說完將果盤放下,緊接着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一個二十三四歲女子走了進來,她手上端的是一些乾果,同樣的行禮後,放下乾果盤便退了下去。
陳景從她們兩人身上的氣息能夠知道她們是吳大用的兩位小妾。吳大用讓兩位小妾親自侍候着,可謂極爲盡心了。
陳景並不出去,只是站在吳大用擺放在東面的桌上的香爐旁邊,看着那嫋嫋清煙沒入虛空。
吳大用沒有說要陳景幹什麼,而陳景卻已經知道了,他是從吳大用的心中聽到。他也對吳大用說過“你心中所求吾已盡知”,只是吳大用卻似乎還有些不太相信。
又過了不久,吳大用來喊陳景吃飯,陳景則是說自己在辟穀修行,不食五穀。
天色在悄然無聲之中黑了下來,吳大用就睡在隔壁的房間裡,按說陳景應當睡在客房之中,離他們的主臥有着一點距離,但是他們卻將陳景安排在這裡,顯然有着某種用意。
吳大用在燃香插入爐中之時,陳景從他的心中聽到的是他家裡的一家老小都在做夢,一連一個月都是做着一個連續的夢,那夢中人所說的話與前面的夢中話是相連的,這個怪異之事,即使是在城隍廟中求了辟邪符都沒有,又請過道士來家中做法,依然無效。但是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不適了,只是每天晚上的夢境讓一家人極爲憂擾。
晚上會做什麼夢陳景並不知道,所以陳景今天晚上便要察看個清楚。
吳大用要從陳景房間裡出去之時,陳景突然叫住他說道:“你讓家中會做夢的人都來點上一炷香吧。”
吳大用連忙稱是,退了出去,叫夫人與兩個小妾及一個兒子與一個女兒進來。他的兒子十七八歲的樣子,女兒則是十四五歲,眉目都與他的夫人很像。他們上完香後便又出去了,其中頗爲沉默肅靜。
他們遠去,陳景分明的聽到兩個孩子在說:“這位道長真是奇怪,與往常的都不同。”
天越來越黑,也越來越靜,靜到只能聽到呼吸聲,白天活動的生靈都沉睡了,晚上活動的生靈便在黑暗之中活動開來了。外面貓叫鼠跑的,夾雜着幾聲犬吠,偶爾又有幾聲怪鳥幽嗚。
而吳大用他們一定人也開始做夢了。只是今天他們的夢卻多了一個人。
陳景此時入了別人的夢,而另一處的驚天好戲纔剛剛開場。
紫微宮在佔據中天,無論從何處起,只需要朝中天而飛便能尋到這紫微宮。
今天是紫微宮的一個大日子,許許多多的星君神將們都受召而回。不光是外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即使是那些受召而回的神將也不知道。
九天之上,白雲深處。
一座巍峨的宮殿座落在一層層的白雲之上,一眼看去,那種巍峨感,就像是紮根於虛無。宮殿之上有瑞氣華彩籠罩,就像是玄黃之氣護佑着,萬邪不侵。
七十年前天庭剛顯世之時,一切都是那麼的晦澀,暗淡無光。而七十多年後的今天,卻已經是巍峨莊嚴,出入之人個個都是靈光護體,身上有着仙神之韻。
紫微宮是一個整體,大小宮殿亦有三百餘座,在正前方紫微大帝又憑神通建了一座天門。這座天門之上面有四個雄渾的大字——中天星門。
這門被雲霧繚繞着,讓人看不清邊角。
只見一道靈光自遙遠的虛無而來,落在那天門前,盤旋一下,散落開來,化而爲人,是一個白衣少年,他左右看了看,便競直進了門,又幾步,便消失無蹤了。只能看到門後的紫微宮,卻看不到宮下的人走近。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道虹光自遙遠的虛空而來,那虹光彷彿帶着億萬斤的衝擊之力,頓止不住,衝撞在了天門下的虛空之中,一片虹光小激散開,一個錦服公子在虹光之中現出身來。
錦服公子現出身後卻是看也沒有看,筆直的走入門中,所走過的地方,竟有虹光足印留在白雲之上。
突然,一個人了無聲息的自虛空之中走下,一襲灰衣,大袖飄飄。他一步走下,又一步跨入天門之中消失不見,整個人從出現到消失只是一眨眼的事。
在他進去之後,宮中響起的鐘聲,在鐘聲之中,這天門之上立即垂下了一道光華。遠處又有一道靈光飛逝而來。只見天門的兩柱上各閃下一人,各持一柄大刀,穿鎧甲,其中一人才一閃現,便一刀朝那靈光劈去,同時怒喝道:“什麼人敢亂闖中天星門。”
刀劃虛空,一片刀光如端雪朵朵的浮現。
靈光盤旋而退,躲過刀光,化散開來,出現一個人,是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漢子,雖是四十來歲的樣子,有着一縷黑鬚,卻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額頭有着一個蓮花印,極爲妖異,他說道:“我乃下界蓮花洞白蓮教主,受符詔而來,天門神將爲何攔我。”
那自星門柱上閃現的持刀神將大聲道:“鐘聲已響,時辰已過,天門關閉,誰也不能進出。”
白蓮教主連忙說道:“不知能否通融一二,我實是遇到了阻力才晚到了。”
“天門已閉,除非大帝符詔,否則絕對不能開啓,你難道不知道,這天門下走過的每一個人大帝都心中有數,現在若是開了,大帝一定知道,你豈非要讓我們受大帝責罰。”
白蓮教主還要再說,後面那個持刀而站的神將已經怒道:“休要多言,速速離去,否則莫怪我們不講情面。”
白蓮教主眼中恨意一顯,一跺腳,轉身化爲一道靈光朝下界而落去。
紫微宮中,紫微大帝高坐於帝位上,下方坐着的是一排排的星君神將,又或是下界山中修行的大王、大聖。竟是不下百位。總共分成十排,十排的最前方一位都是十神將之一,而那十神將後面坐着的則大多是世間各山中潛修的大妖,各個氣息凝鍊,神通非凡。
紫微大帝正下方是一條通道,而通道左邊則是天下聞名的紫微宮第一神將琴魔石巖。六位大帝六座大殿,唯有紫微宮中的神將排了名,其他的都沒有,而且,其他的大帝座下甚至連十個神將都沒有。
石巖在那年受封爲第一神將之時出現過一次,後來就沒有再出現過在這紫微宮中,這讓許多想挑戰他的人連看都看不到,而且在別的地方即使有機會看到,卻也只是如風一樣一閃而逝。
此地石巖坐在那裡,倒惹得不少人頻頻側目。在許多人心中都覺得石之所以還佔着這天下第一神將的名位,就是因爲極少出現在人前才保住的。
這時紫微大帝開口說道:“天皇年前,天帝與東皇威凌天下,萬族生靈,莫敢不尊,莫敢不服。世事變遷,當今天下,又是我妖族重興之時。”
殿中安安靜靜,聽着紫微大帝的話,大家也都在猜測着紫微大帝突然召大家前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公佈。
個個心中猜測:“難道是要開始一統天地的征戰了。”
紫微大帝面容雖然依舊年輕,但是他的眼神卻充滿了威嚴,從一個個的神將妖王臉上劃過,鋒利如刀,沒有人與他對視。只聽他說道:“我不敢自比天帝與東皇,若想要恢復我妖族的萬古榮光,唯有天帝、東皇方可。”
衆神將與妖王都疑惑地看着紫微大帝。
這紫微大帝的來歷即使是在座的諸位都不太清楚,在知道他時只知道他的身份是太子,但是妖族之中可以稱太子的不少,最早之時有不死鳳凰宮的太子,又有天池龍宮的太子,還有麒麟崖也有太子。只是最讓大家第一時間想到的則天帝、東皇在不周山建天宮之後的妖族太子。
這個妖族太子在座的自然是沒有可能見過,但是怎麼都不可能沒有聽過。這時聽紫微大帝的意思,顯然有很多重要事要公佈了。
“你們心中現在肯定都在想我到底是什麼來歷,有什麼根腿是吧。”紫微大帝說道。
妖族從來都沒有以德服人與聲望服衆一說,一切都要憑真實的實力才能讓人敬服。
這時有人說道:“第一次見大帝之時,便感應到大帝身上有着萬靈朝拜之王者氣象,所以我第一眼後便相信大帝是我妖族天帝的後人。”開口說話之人是一個白衣少年,他就坐石巖的右邊,看排位正是紫微宮的第二神將。
他這一開口,便有不少開口,說的與這白衣少年的話差不多。
唯一一直以來都沒擡頭看過紫微大帝的就是石巖了,不過他的性情本就生冷,顯得孤僻,倒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但紫微大帝卻突然朝石巖問道:“石巖,你的琴音絲絲入魂,如此精微,可見你最善察人心,你說說,你當見到本帝時是什麼感覺。”
紫微大帝這一開口,衆神將與妖王的目光便集中到石巖的身上了。
大帝之前的說話一直都是自稱“我”,而跟石巖說話卻是以“本帝”自稱,這種意味不禁讓殿中諸妖神都深思起來。
一剎那之間,石巖那一襲灰袍獨坐在那裡,與這紫微宮中的了氣息竟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有人在心中暗笑,有人在心中想着石巖會怎麼回答。被大帝當衆點了名,若是回答的俗了,那這紫微宮第一神將的麪皮只怕就要被落下來了。又有更多的人在想着大帝爲什麼本來都是自稱我,而在跟他說話爲什麼又自稱大帝呢。這其中是有什麼深意嗎,莫非是認爲石巖對大帝不敬,要藉此機會挫其鋒以儆效尤。
殿中諸神將妖王心思各不相同,一時寂靜而肅穆。
紫微大帝高坐帝王寶座上,一身紫微玄袍,一頂銘烙着周天星空的冠,讓他整個人顯得神秘而威嚴,半眯着的眼睛看着石巖,隱隱間似有鋒芒吞吐。
這時,人間臨江城中的陳景也睜開了眼睛。而紫微宮外的虛空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烏雲,烏雲朝紫微宮緩緩的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