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燦爲鄧主任開了一個單間,五點鐘的時候我準時到了宏遠賓館,等了不到幾分鐘,鄧主任也開着車子來了,我陪着他進了房間。
“向楊書記報告,我父親的工作我已經做通了!”剛一坐下,鄧主任就迫不及待地向我講起了做他父親工作的事情。“我那個老父親,真是越老越糊塗了,脾氣也越來越大了。我每次回家,別的事情都不談,就跟我談如何如何的反腐敗。還問我單位上有沒有腐敗現象,不反腐敗本身就是腐敗,說我也是一個腐敗分子,弄得我好不尷尬!”
“家裡有一位反腐敗的父親,這是你鄧主任的福氣呀!”我調侃了鄧主任一句,我知道他說這話的目的和用意。他既然罵他的兒子也是腐敗分子,說我們宏遠大大小小的幹部都是腐敗分子就顯得順理成章了。鄧主任在暗示我,不要跟他父親計較這件事。
我當然不能跟他父親計較這件事,只要他把協議簽了,就是對我的工作的大力支持。我說:“對不起了鄧主任,是我們沒把工作做好做紮實,這麼一件小事竟驚動了你的大駕!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向你賠不是了!”
“哪裡哪裡,是我父親做得不對,給你們的工作添了很多很大的麻煩,還請楊書記見涼纔好!”鄧主任說,“我這次回來,龔書記是給我規定了硬任務的,不做好我父親的工作就不準回去上班,所以我跟我父親也只得來硬的了。我一硬,父親就軟了,答應明天籤協議!今天晚上呢,我就陪着我父親,再做做那幾戶住戶的工作。”
我連連說:“謝謝了,謝謝了!鄧主任爲家鄉的發展做出瞭如此巨大的貢獻,我們更應該羣策羣力,鞠躬盡瘁地把工作做得更好!”
鄧主任說:“楊書記請放心,那幾戶住戶跟我父母一樣大的年紀,他們是看着我長大的,小時候對我特別好。近幾年我也爲他們解決了不少的困難,我親自跟他們做工作,我想他們應該會聽我的話!”
“那就麻煩鄧主任了!”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六點鐘了,便說,“今天晚上我就好好地陪鄧主任喝幾杯!”
鄧主任的工作做得非常好,一夜功夫就把那幾戶住戶的工作做通了,星期天的上午,那幾戶住戶就跟粵飛公司簽訂了拆遷協議。其實這些住戶早就將家當搬走了,他們這樣鬧騰的目的,就是希望多要一些補助。我想留鄧主任再住一宿,鄧主任已完成了任務,執意要回市裡去。我握着鄧主任的手說:“以後回宏遠的時候,請提前給我打電話!”
鄭飛龍這邊沒事了,丁貴那邊卻出了事情,真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真像龔明書記所說的那樣,現在計劃生育工作好做了,城市裡的拆遷工作卻成了天下第一難事。
李志得也碰到了釘子戶。今天上午,李志得的挖掘機正要拆他地塊上的一座兩層樓的房子時,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卻將一樓的大門緊閉,她自己則爬到二樓,打開窗戶說:“只要敢拆我的房子,我就從樓上跳下去!你們不讓我們活,我也讓你們活不好!”
爲了防
止這位中年女性跳樓,舊城改造指揮部的人打電話請來了派出所的民警和消防隊員。消防隊還開來了消防車,在前後有窗戶的兩方地上迅速鋪好了氣墊。消防車也做好了隨時滅火的準備。
指揮部還叫來了這位女性的父母和兄妹,做她的思想工作,這位女性腦子裡進不得一點油鹽,既不開門也不聽勸,說只要拆她的房子她就跳樓。
我打電話問劉文燦:“這位女的叫什麼名字?她的丈夫呢?”
劉文燦告訴我,這位女性叫伍翠娥,是縣百貨公司的一名下崗工人。他的丈夫叫李勇林,是我們縣城中工商所的副所長。聽說,他們兩口子在十多天前就協議離婚了!
兩口子協議離婚?早不離晚不離,在搞房屋拆遷的時候離婚,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名堂。我告訴劉文燦,要工商局的幾位正副局長馬上趕到我的辦公室來!
不一會兒,縣工商局的五位班子成員就到了我的辦公室。我問馬局長:“李勇林和伍翠娥兩人真的離婚了嗎?”
馬局長說:“這事我們都知道,他們兩口子真的離婚了,是到民政局辦的離婚證。那離婚證我們幾位領導都看了!”
我問:“他們兩口子爲什麼要離婚?你們知道其中的原因嗎?”
工商局的幾位領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告訴他們五位:他們兩口子這是假離婚!你們現在馬上找到李勇林,讓他去做他妻子的工作。縣委、縣政府改造舊城的決定,他是知道的。違反縣委、縣政府的決定,他應該知道有什麼樣的後果!
馬局長帶着班子成員走了。這時劉文燦給我打來電話,說伍翠娥正欲跳樓的時候,被幾位消防隊員緊緊地抓住了。事情是這樣的:趁伍翠娥不注意的時候,幾名消防隊員不聲不響地撬開了一樓的大門,悄悄地來到了二樓。當伍翠娥看見來人正欲爬上窗臺往下跳時,幾名消防隊員快步衝上前去,從窗臺上把她拉了下來。儘管伍翠娥又哭又鬧又踢又打,終於被幾名消防隊員制服了,將她從二樓上擡了下來。伍翠娥被兩位派出所的女民警攙扶着,上了等候在那裡的救護車,估計現在已到醫院了。
我問劉文燦:“伍翠娥傷着了沒有?”
“應該沒有受傷。”劉文燦說,“她沒有跳樓。就是從二樓上跳下來也不會受傷,因爲下面鋪了氣墊!”
我對劉文燦說:“請你打電話告訴醫院的院長,讓醫院給伍翠娥做一次全面的檢查,有傷治傷,有病治病!”
過了一會兒,李賢打電話給我,說伍翠娥的那棟房子已經拆了。房裡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了,一張牀,一牀被子,一個高壓鍋,一個已沒有汽的空液化汽瓶,幾個人把這些東西搬出來之後,李志得大手一揮說:“拆!”挖掘機就伸出鐵手臂,三下五除二地把這棟房子給拆了。我說:“李縣長,你這個指揮長當得好,指揮得科學有力!”
李賢又告訴我一個新情況,說丁貴那邊也碰到了麻煩。丁貴的地塊已經拆得差不多了,還有七八
戶沒簽協議。沒簽協議,當然就不能強拆。丁貴就將挖掘機停放在這幾戶的門前,挺有耐心地等待着。這幾戶拆遷戶是由縣衛生局包乾做工作的。衛生局的幹部們已經前來做過許多次工作了,可這幾戶就是不聽,還異口同聲地說:“你建你的高樓大廈,我住我的茅屋草房,井水不犯河水,別多費口舌了,你們快些滾蛋吧!”昨天他們自己湊錢,製作了三條橫幅,掛在自己的房子上。第一條是:“舊城改造違背民意,拆遷補償貓膩太多”;第二條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高樓大廈不如自己的茅房,我們堅決不搬”;第三條是:“舊城改造是貪官藉機斂財,我們堅決不上腐敗分子的當”。
“這些人是成心跟我們縣委、縣政府對着幹!”我對李賢說,“你趕快派人查一查,看這些住戶家裡有沒有當幹部的,有當幹部的,要讓他們儘快回家做工作;還要查一查這橫幅的內容是誰擬的,特別是第三條橫幅,那是對我們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成員的誣衊!這事一定要嚴肅查處!”
李賢說:“好吧,就按書記的指示辦,我馬上組織人員調查!”
經醫院檢查,伍翠娥不但沒受傷,而且還沒有器質性的疾病。舊城改造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問她跟她的丈夫是真離婚還是假離婚,伍翠娥始終不說一句話,只是嗚嗚地哭。經過調查,伍翠娥和李勇林三年前就在城南買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而且裝修得還非常的時尚。按照離婚協議,拆遷的這棟房子歸伍翠娥所有;城南的這套房子歸李勇林所有,他們的孩子由李勇林負責撫養和監護。他們離了婚,但伍翠娥並沒有離家,有人作證說,昨天夜裡伍翠娥就睡在城南李勇林的那套房子裡。事實已經非常的明顯了,李勇林與伍翠娥離婚,將城北被拆遷的這揀房子給伍翠娥,因爲伍翠娥已是買斷了工齡的下崗工人,由她出面漫天要價,可以不受任何處分。如果找李勇林做伍翠娥的工作,李勇林可以堂而皇之地拒絕,因爲他們已經離婚,房子歸伍翠娥所有。要處分的話也挨不到李勇林頭上。
既然是騙局,必定有許多破綻。縣工商局仗着歸省市局垂直管理,全不把我們縣委、縣政府的決定放在眼裡,不把縣委和縣政府的領導放在眼裡,對我們提出的李勇林假離婚一事不給予配合和調查。雖然伍翠娥的房子已經拆了,但這件事情必須處理。這個問題如果不調查清楚,李勇林和伍翠娥就可以造謠惑衆,說宏遠的舊城改造逼得他們夫妻離了婚,逼得他們妻離子散,那將會在社會上造成極壞的影響。我主張查!縣裡組織了一個聯合調查組,經過一個星期的調查,終於查清了李勇林和伍翠娥假離婚的真相。
我把這個情況反映給了市委書記龔明,龔明給省工商局的領導打了電話。省工商局局長承諾說,他們一定責成市工商局黨組嚴肅處理宏遠縣工商局幹部以假離婚爲愰子阻礙縣委、縣政府舊城改造重大戰略部署這一違紀案件。縣工商局這下着了急,馬上作出了給予李勇林同志黨內警告、兔去城北工商所副所長職務的處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