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鄉政府當鄉長,我的酒量雖然增了不少,但醉的次數也不少,大概是十回喝酒七回醉吧。好在我醉後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不大放闕詞,不胡說八道。憑這點,我覺得我是難能可貴的。
在鄉鎮當幹部,一是工作,二是喝酒,有時候喝酒也是工作,甚至比正兒八經工作時效率更高、更有成績。
有這麼一件事情,對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那些天齊英勇沒來鄉政府,他在城裡究竟幹些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鄉里的幹部們都說,自齊英勇到清溪鄉當黨委書記以來,他一直都當着甩手掌櫃。我來鄉里當鄉長之後,齊英勇多次跟我說,他在城裡多聯繫領導和縣直有關方面的負責人,爲鄉里弄點資金以解燃眉之急,要我把鄉里的擔子擔起來。齊英勇在城裡請客花了七八萬,資金一分錢也沒弄回來。沒辦法,我只得沉在鄉政府,把該抓的工作都抓起來。
這天吃了早飯之後,我正要下村裡去處理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卻見鄉衛生院的副院長何斌走進了鄉政府的大院。何斌不找齊英勇,指名道姓地要我楊一帆。聽到何斌的說話聲,我馬上走出宿舍,哈哈笑着說:“何院長,大清早的來找我,不會有什麼麻煩事吧?”
“麻煩事我纔不找你呢。”何斌說着上了二樓,走進我的宿舍兼辦公室。“我這個人心腸可好了,碰到麻煩事自己解決,決不給領導添麻煩!”
我說:“有什麼事情你快點說,我馬上要到村裡去。”
何斌也不繞彎,實話實說:“晚上我請你吃飯!”
一連喝了幾天的酒,我的身體有些招架不住了。今天中午肯定要喝酒的,晚上如果再喝話定肯要醉。爲了好好地休息一下,我推託說:“今下午我要回縣城辦事,改日吧。”
“你回縣城,我們就在縣城裡請你!”
“何院長,你不會有什麼事情吧?”
“一樁微不足道、不足掛齒的小事。”何斌說,“莫說你楊鄉長說句話,就是放個屁也能解決!”
我有些不高興了,這何斌開玩笑開的有些過份,如果我放個屁就能解決問題的話,那今後我就不要講話了。我壓抑住心中的不快,說:“能不能告訴我你那件微不足道的、不
足掛齒的小事?”
何斌依然嬉皮笑臉地說:“都說楊鄉長善於在飯桌上解決問題,這件小事就到今晚上的飯桌上跟楊鄉長彙報吧!”
楊斌說話辦事不正經,這在鄉衛生院是出了名的,縣衛生局的局長們領教過他的厲害,我們的鄉黨委書記齊英勇也領教過他的厲害。聽鄉政府的幹部們說,齊英勇那天發了火,要不是大家都勸着,何斌肯定要挨齊英勇的巴掌。後來何斌不找齊英勇,與這件事也有一定的關係。
“那就在晚上的飯桌上說吧!”在我撂下這句話之後,何斌跟着我下了樓。一輛破舊的吉普車正在院內等着我。我上了車,何斌招着手說:“楊鄉長,我們晚上城裡見!”
坐在吉普車上,我反覆想着何斌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呢?又非得要今天晚上請我吃飯不可?我覺得這不是衛生院的公事,而是他何斌自己的私事。
跟教育一樣,縣裡將鄉鎮的衛生院也下放到了鄉鎮。與教育系統不同的是,縣衛生局管衛生院的事業發展和醫療業務,鄉鎮黨委和政府則管衛生院的黨組織和人事。這樣的管理體制,就把衛生院置於了鄉鎮黨委和政府的絕對領導之下,鄉鎮衛生院的院長們有相當大的意見。對我們清溪鄉來說,鄉衛生院要比鄉中學和中心小學好管得多。鄉衛生院沒有危房,診療設備又由縣衛生局負責,全不用我們操心。村民們生了病自然要來衛生院看病,一些診斷不了的大病和疑難雜症,患者自然會去了縣人民醫院和中醫院,這也全不用我們操心。我們只管衛生院的黨組織和行政班子。
今年六月份的時候,院長李振漢就調到縣城的縣衛生防疫站當黨支部書記和副站長去了,鄉衛生院院長的位子一直空着,現在由何斌主持着衛生院的全盤工作。這時候我明白了:何斌請我吃飯,肯定是爲自己“轉正”的問題。
我們來到了村裡,在聽了村黨支部書記和村委會主任的彙報之後,覺得這個問題並不複雜。這件事情是兩戶村民因建房的宅基地引起的糾紛。村民甲在建房時佔了村民乙幾平方米的宅基地,村民乙不依不僥,要求村民甲賠償損失。村民甲不賠償損失,還振振有詞地說,村民乙的父輩在蓋房子的時候
佔了他們家的一分多宅基地,現在我佔他家幾平方,算是扯平了!
我讓村主任叫來了那位比較霸道的村民。村支書告訴我,這位霸道的村民叫胡二毛。
“就這麼一件屁大的事,你們把楊鄉長都給驚動了,真是不好意思!”胡二毛說,“楊鄉長,無論如何,你得在我家裡吃午飯!”
我說:“你的問題沒解決,我沒面子到你家裡吃午飯!”
胡二毛說:“只要你楊鄉長到我家裡去吃午飯,給了我面子,這件事情就在飯桌上解決!”
“你講話算數?”
“我講話不算數就是野卵子日的!”
我有些猶豫,村支書和村主任就說,胡二毛是個講話算數的人,如果不請你吃飯,說明他的思想還未通,甚至還抱有反抗情緒;現在他主動地請你吃飯,這問題就算解決了。楊鄉長你就答應了吧!
我仍有些不信:“這個問題就這麼容易解決了”
支書點了點頭:“對,就這麼容易地解決了!”
我說:“這麼容易解決的問題,你們把我這個鄉長叫來幹什麼?”
村主任說:“叫你來喝酒吃飯呀!”
既然問題已經解決了,那當然是好事,中午可以安下心來吃飯了。我答應了這事之後,還開了這樣一句玩笑:“你們呀,把我這個鄉長當成酒囊飯袋了!”
胡二毛殺了雞宰了鴨,聽說今天我要來,他特地安排老婆到鬧子上買回了豬腳、豬肚、豬肝和一條三斤重的草魚。吃飯的時候,村支書還叫來了那位叫胡春光的村民。胡二毛說:“老哥,我錯了,今天當着楊鄉長的面,我特地向你認個錯。我佔了你幾個平方的宅基地,按照支書和主任調解時的意見,我賠償你六百元的損失!”說着就掏出六百塊錢來,雙手捧着交給了胡春光。
“我也做得不對,我也有錯,今天當着楊長鄉的面,我也向你道個歉。”胡春光將錢放進衣兜裡,“我阻了你家的工,我跟我老婆就給你家打五天的小工,不吃你家的飯,也不要你家的工錢!”
胡二毛握着胡春光的手說:“這事我們兩人就算扯清了,今後誰也不許生意見。今天中午呢,我們得好生陪楊鄉長喝幾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