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十幾天之後,我也遇到了麻煩。這天市紀委常務副書記兼市監察局丁局長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楊一帆同志,我們叫你來,不會有好事情。這是我們的工作職責所在,請你務必理解。”丁局長說,“你兒子楊翔考上了清華大學,這是一件值得大慶大賀的事情。如果你不是當着金山縣委副書記話,你就是不請我,我也會去祝賀的。七月份我們市紀委發了一個文件,你學習了嗎?”
“我認真地學習了文件,也深刻地領會了文件的精神實質。”我問,“丁局長,難道我做錯什麼了嗎?”
丁局長說:“一帆同志,你兒子考上清華大學,你擺沒擺升學宴?”
我說:“擺了呀!”
“擺了多了桌?”
“三桌呀。我的自査自糾表上已經寫得非常的清楚明白了。”
“真的是三桌嗎?”
“三桌就是三桌,不信你們去調查好了。”
“收了多少禮金?”
“不多不少,足足二萬元。”我說,“那天晚上我請了八位教我兒子的老師,每位老師來了二百元的禮金,我妻子當場就退還給了他們。因爲這是謝師宴,我是不能收他們的禮金的。這二萬元的禮金是這樣的:我一個弟弟兩個妹妹,他們每家三千元,三家就是九千元;我妻子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每家三千元,三家就是九千元,九千加九千就是一萬八千元。我岳父母給了二千元,一共二萬元。這禮金如果要求退的話,我明天就退還給他們!”
“楊一帆同志,你這不是實事求是的態度了。”丁局長說,“市規劃建設局歐局長的兒子考上的復旦大學,他就擺了八十桌,你兒子考上了清華大學只擺了三桌,這話誰信呢?今天叫你來,你最好實事求是地把情況向組織上講清楚。自己主動地向組織上講清楚與組織上調查搞清楚,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你主動地向組織上講清楚了,組織上本着懲前斃後,治病救人的方針可免除處分;組織上調查出來了那是要給予紀律處分的!”
“該說的我都說了,不信你們可以調查。”我說,“我一向清清白白做人,請組織上還我一個清白!”
丁局長說:“再給你一天時間,回去後仔細地想一想。想好了之後明天再到紀委來。我們會熱情地歡迎你、幫助你的!”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市紀委怎麼會查到我的頭上來。難道有人告了我的狀?難道有人出賣了我?我一向與人爲善,求我解決的問題我都替他們解決了,那些兄弟們不會出賣我。告狀,肯定有人告了我的狀!若沒有人告狀,市紀委是不會這樣主動查處的。那麼又是哪些人在告我的狀呢?我把請我客的人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電影,就是確定不了是誰。但我敢肯定地說,告狀的人根本不知道我請客的實際情況,僅憑道聽途說而已。
我知道我的手機已被監控,我不能給於永、李龍、徐飄他們打電話。我觀察縣委、縣政府機關大院裡幹部們的反應,他們見了我都是一副非常自然的表情。憑這點我可以斷定,市紀委還沒有跟我們縣裡打招呼,他們也沒有掌握我的任何證據,還在等待着我明天的“主動講清楚”!
我當然不能講清楚,我也講不清楚。講不清楚,我還得到市紀委去講,這是組織紀律,是違反不得的。這天上午九點多鐘,我又一次來到了市紀委丁局長的辦公室。
丁局長說:“楊一帆同志想了一夜,想清楚了吧?”
我說:“我確實想清楚了。”
“既然想清楚了,今天就講清楚吧!”丁局長攤開了筆記本。
“我已經講清楚了。”我說,“我兒子考上清華大學,這是鐵的事實,金山縣的人全都知道,我想否認也否認不了。我還是那句話,沒有大張旗鼓地設宴請客,更沒有藉機大肆斂財。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想怎麼查就怎麼查吧!”說完我頭也不回地出了丁局長的辦公室。
剛出了市委大院,丁局長就給我打來了電話。丁局長說:“楊一帆同志,你現在轉來講清楚了還來得及!”
丁局長確實是個好人,他對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但我還是那句話:“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查吧!”
丁局長說:“你會後悔的!”
“後悔也是我自找的,我不會怪你丁局長!”說完我掐了手機。
我繼續幹我的工作,紀檢和監察調沒調查我的問題我也賴得去管。妻子心裡非常着急,催促我到市委去找找肖副部長和蘇副書記。我沒好氣地說:“好在當初我沒聽你的話。如果聽了你的話大宴賓客,我這次肯定被查處了!都這個時候了,找肖部長和蘇副部長沒有一點作用了。讓他們查吧,他們查不出名堂來的!”
妻子說:“我的右眼皮又跳起來了!”
我說:“讓你的右眼皮別跳行不行?”
“它要跳,我能有什麼辦法不讓它跳?”
“既然沒有辦法阻止它,那就讓它跳好了,別老是在我耳邊嘮嘮叨叨的嘮得我心煩!”
從種種跡像來看,市紀委和監察局在查我。這天酒店的老闆給我打來了電話:“楊書記,今天市紀委到我們酒店來調查你那天晚上請客的情況,我講你請了三桌客,他們怎麼也不肯相信。待問了我們的傳菜員、服務員,查了收款收據的存根之後,他們這才相信我講的是真話。”
我說:“實事求是,你做得對!”
這一天我接到了大小十餘家酒店老闆給我打來的電話,告訴我市紀委和監察局的同志到他們的酒店專門調查我請客擺酒的情況。我說那你們就告訴市紀委和監察局的同志,說我楊一帆在你們的酒店裡請了一百桌的客!老闆們忙說,請了就請了,沒請就沒請,我們可不敢亂說!亂說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幾乎在一夜之間,各種各樣的謠言在金山縣不脛而走:
“楊一帆借辦謝師宴爲名大肆斂財,已經被市紀委雙規了!”
“聽說他這次收受了八十萬元的禮金!”
“在謝師宴上,楊一帆的老婆跟楊一帆的三個情婦打起來了!楊一帆的老婆被楊一帆的三個情婦打得頭破血流,當場送進了縣人民醫院!”
“縣人民醫院六位年輕漂亮的女護士,全被楊一帆霸佔了!”
“一天,楊一帆到一所學校去檢查工作,呸,檢查狗屁工作,他是檢查漂亮女教師去了!這楊一帆真個不是人,那漂亮女教師正上着課哩,楊一帆就等不及了,就把那女教師叫出教室,來到那位女教師的房間,兩人門也沒關好,就猴急猴急地幹上了。結果,被停了課的那班學生們捉姦在牀!”
“如今哪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謠言滿天飛,把我楊一帆說得一無是處。我根本不在乎這些謠言。從全縣流佈的謠言來分析,市紀委根本就查不出我的問題。
我本身沒有問題,他們當然查不出問題。這天張天福對我說:“一帆吶,這幾天市紀
委和監察局在調査你辦升學宴的情況,我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情的。他媽的市紀委和監察局的人吃飽了飯沒事幹,查來查去竟查到你的頭上來了。我明確地告訴他們,楊一帆是位紮實幹事、廉潔行政的好乾部,根本就沒有借升學宴斂財!”
我說:“謝謝書記對我的關心和愛護!”
張天福說:“有人舉報了你,舉報材料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不要對市紀和監察局的同志們有意見!”
我說:“我對他們任何人都沒有意見,但他們得給我楊一帆一個說法。”
這天我又走進了市紀委丁局長的辦公室。還沒等我開口,丁局長搶先說了話:“楊書記,你的問題已經查清楚了!”
我說:“是開除我的黨籍、撤銷金山縣委副書記呢,還是將我移交給司法機關處理?”
“哈哈哈,楊一帆同志,我們不是刻意要查你,有人舉報了,我們不查是不行的。查你既是對黨的工作負責,也是對你本人負責。”丁局長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材料說,“你先看看這份材料,如果沒有意見的話,我們就往省紀委和新聞媒體報了。”
我接過那份材料一看標題,心裡就樂了。那標題是:
查案查出來的廉潔幹部
----記金山縣委副書記楊一帆
我捧着這份材料認真地閱讀了起來。文章說,今年九月中旬,市紀委接到了一封舉報信,反映金山縣委副書記楊一帆借舉辦謝師宴爲名大肆斂財收受紅包禮金達三十餘萬元。市紀委收到這封舉報信之後,成立了專門調查組,進行了爲期四天的調查,走訪賓館酒店二十餘家,有關人員一百餘名。調查後證實,楊一帆只擺了三桌謝師宴,收受禮金二萬元全部系楊一帆及夫人家的弟妹們所送,所請八位老師,每位老師送禮金二百元當場被楊一帆同志退還,舉報嚴重失實。文章還說我嚴格遵守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嚴於律己,時時處處起模範帶頭作用等等,是一個查案查出來的廉潔幹部。文章不乏溢美之詞,把我誇得比焦裕祿還焦裕祿的好縣委書記,比雷鋒還要雷鋒的人民的好勤務員。
丁局長問我:“文章寫得怎麼樣?我知道你會向我們討一個說法的。這,就是我們給你的說法!”
“文章把我寫得太高、大完美了,這不好。”我說,“在工作中我還存在着許許多多的缺點和錯誤,在廉潔自律方面我還做得很不夠。比如說近一個階段以來,我經常接受人家的吃請……”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丁局長打斷我的話說,“你在縣委副書記這個位子上,下屬請你吃幾餐飯,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了。我們紀委和監察局的同志也照樣被人家請吃請喝的,難道就說我們不廉潔了嗎?”
“紀委和監察局的同志們辦案最公正,生活最廉潔!”我忙說,“你們給我的這個說法,我楊一帆非常的滿意!”
丁局長說:“那幾個舉報你的人,我就不告訴你了,這是紀律。不過我們會好好地教育他們的。”
我說:“我知道哪些人在舉報我。”
丁局長說:“你不要瞎猜疑!”
我肯定地說:“那幾個舉報我的人,就是在敏塘鎮捉過我的奸的人!”
丁局長頓時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是他們?一帆同志,你千萬別對他們進行打擊報復……”
我笑着說:“丁局長放心好了,我楊一帆雖說不是君子,但也不是小人。我是不會對他們進行打擊報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