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楊一帆被人們冠上“**”這個綽號之後,不久就在濱江城內的大街小巷和農村的鄉鎮流傳開來,牌子越來越響,後來竟成了名牌。我發現區委、區政府機關大院的一些幹部們三個一羣、五個一夥地在興高彩烈地談論着什麼,待我走近了,他們的談論嘎然而止,且見了我一個個都面紅耳赤的,極不自然地跟我打一聲招呼“楊區長好”。待我離開他們之後,我彷彿覺得背後有無數根手指在指着我的脊背:“沒用的區長,典型的**!”
這“名牌”成了我的一把“保護傘”。
這“名牌”成了我的一塊“遮羞布”。
有了這塊“名牌”,妻子對我放了心,一個健康有強烈性慾望的女人絕對不得向患有**症的男人投懷送抱。
有了這塊“名牌”,上級組織部門和紀檢部門也對我放了心:患有**症的官員,是不會犯男女關係方面的錯誤的。
有了這塊“名牌”,廣大的人民羣衆也對我放了心,他們對一個患有**症的官員是不那麼嚴格進行監督的。
我曾經委託過幾位跟我關係很鐵的人,打聽我患“**”的由來與出處。後來這幾位關係很鐵的人告訴我,這“**”是由到省城找我跑官要官的女性幹部傳出來的。她們想讓我在牀上關心她們、培養她們、提拔她們,可我就像柳下惠似的,面對主動挑逗和勾引的美女,竟心如止水,這簡直不成道理。在當下肉慾橫流的社會上,哪個男人不貪色?哪個有成就的男人不想擁有幾個性夥伴?哪個當了官掌了權的男人不想擁有二奶和情婦?可楊一帆這個人就是怪,你把他按倒在牀上了,他竟一把將你推開,悻悻然地揮袖而去,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男人麼?肯定沒有!那楊一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她們在想來想去想不明白的情況下終於想明白了:楊一帆患了**,而且是嚴重的**!女人們的嘴巴基本上不嚴實,在跟女性朋友聊天的時候,就不知不覺地把這件事情給泄露了出去,於是就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
由此我想到了女人們的可怕。她們幾位到省城去找我投懷送抱,其目的是跑官要官。我沒要她們,也沒給她們的官,她們將我患了嚴重的**這樣的主觀臆想都能捅出去;我若是要了她們,又給了她們一個官兒,她們能不能做到守口如瓶?我看也未必。她們也會這樣說:“幹好幹壞不重要,牀第之事最可靠;只要跟他睡一覺,保證有頂烏紗帽!”這樣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照樣會流傳出去。
由此我想,通過此次事件的經驗與教訓,對主動投懷送抱的女性,我得小心又小心,警惕又警惕,提防又提防。
其實,只有顧輝和常委班子的幾個成員才知曉我患“**”的真正內涵。
濱江區委常委班子的成員們,都知道我在金山縣當縣委副書記時的所作與所爲。在金山縣,我堅持原則,嫉惡如仇,工作大刀闊斧,有時採取“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和方法,使久拖不決的問題迎刃而解。不但金山縣委常委班子裡的成員們佩服我,其他各縣區委常委班子的成員們也佩服我。我來濱江區當區委副書記和區長,區委常委班子的成員希望通過我來制衡一下顧輝的,沒想到我的腰桿子卻硬不起來,對顧輝的爲所欲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甚至視而不見;在受到顧輝制肘的時候,不能奮起反擊,反而裝糊塗,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全沒了金山縣的那種工作魄力和工作作風。大家對我是恨鐵不成鋼,卻又拿我沒辦法,只得用挖苦的辦法,說我患了嚴重的“**”。
對我這個患了嚴重“**”的人,顧輝感到由衷的高興。如果我不聯合幾名常委挑戰他的絕對權威的話,那麼就再也無人敢挑戰他的絕對權威了。所以顧輝繼續着他一人說了算的霸道作風,繼續享受着插手工程項目建設、大撈好處的輝煌時光。
俗話說,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當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問起我的情況時,顧輝就說:“楊一帆同志是一位挺不錯的同志,他非常支持與配合我這個一把手的工作。”
當市委常委、紀委書記問起我的情況時,顧輝就說:“楊一帆同志一身正氣,兩袖清風,
廉潔自律做得非常的好。從來沒有聽說過他與別的女性有愛昧的關係!”
當市委書記問起我的情況時,顧輝就說:“楊一帆同志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區長!我們兩人的工作,配合協調得非常的好,我剛他柔,剛柔相濟。我們兩人搭班子,簡直是天生的一對,地配的一雙!”
不向領導打我的小報告,在領導問起我的情況時,他還能說我好,我覺得顧輝這人已經很不錯了。我之所以迎合他的一些原本不正確的觀點和做法,是因爲爲了營造一種黨政正職團結幹事的和諧氣氛,讓市委的領導們知曉我楊一帆這個人心底無私、沒有政治野心、沒有別的圖謀。特別是“沒有政治野心”,這一點對官場中人來講,顯得猶爲重要。
然而事物都是一分爲二的。我迎合順應了顧輝,但也得罪了班子裡的幾位成員。那幾位班子成員,以前我們是可以促膝談心的,現在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想跟我打了;即便他們有時主動地跟我打了招呼,那也是禮節性的,看在我這個區長的面子上。促膝談心,面紅耳赤地探討問題,這些都成了遙遠的過去。
對我特別有意見的,是我的老同學、房地產開發商丁貴。
丁貴在做好金山縣人民醫院第一棟住院樓工程之後,接着做了該院的門診樓和第二棟住院大樓的工程。做這兩個工程的時候,我已經榮任濱江區的區長了,我沒跟金山縣任何一位領導打招呼,是全憑了丁貴的信譽與實力。我曾經聽說過,主管科教文衛工作的一位領導想把這兩個項目工程攬給他的一位鐵哥們老闆做,結果受到了院長屈立新和全院職工們的抵制與反對。原因很簡單,在修建第一棟住院大樓時,丁貴“集體集資”的辦法讓屈立新和全院的職工們得了實惠,他們自然感念丁貴。如今這兩個工程即將完工,而丁貴近期又沒有招攬到新的工程,只好回市裡找我這個在市府城市當區長的老同學了。
那天下午下班後,丁貴把我接到了市裡的瀟湘賓館,說是好久沒在一塊吃飯了,今天吃了飯我們還得好好地瀟灑一下。
進了包廂,丁貴徵求我的意見:“你叫幾個朋友來吧?”
在濱江區我只有同事和下屬,基本上沒什麼信得過的朋友。請同事嘛,那幾位常委同事已跟我生了意見,請他們肯定不會來;請下屬嘛,這顯然有失我的身份。況且那些下屬個個都是馬屁精,我在位時,他們把我看得比他們的親爹還要親,我要是一調離濱江,馬上人走茶涼,以後見了面甚至連個招呼也不會打。這就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於是我對丁貴說:“我實在沒什麼朋友可請的,你想請哪些人就請吧,只要不暴露我的身份就行!”
“你的身份呀,早就暴露得體無完膚了!”丁貴開玩笑似的說,“濱江區堂堂區長大人,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我說:“濱江區所有的媒體都讓市裡給撤了。不常在電視屏幕上露面,老百姓是不會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倒是有幾位朋友,就是太俗氣了。”丁貴說,“跟你這位有身份的區長大人喝酒,我生怕他們說出一些低級趣味的話來,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別請了!”
“不請也對,不請也對……”丁貴自言自語地說,“可我們兩個人喝酒,也實在是太乏味了,是不是叫兩位美女來,我們喝花酒?”
“這更不行!”我表示堅決反對。
“那我們兩人就一對一的喝!”丁貴說,“這樣也好,方便我們講話!”
丁貴點了三個菜一個湯,要了一瓶茅苔酒。
酒是好酒,菜色香味俱佳,吃起來非常爽口。
埋頭吃了一會兒菜。幾杯酒下肚之後,丁貴說話了:“老同學,濱江是市府城市,你是市府城市的區長,權力比金山縣大多了。我丁貴呢,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得介紹一二個工程給我做做!”
丁貴找我做工程,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並不覺得奇怪。我剛到濱江沒幾天,就有幾位老闆拿着紅包走上門來,直言不諱地要做工程。我沒收他們的紅包,也沒有爲他們招攬工程,如果爲他們招攬工程的話,我想到
的第一個人應該是丁貴。因爲他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學,更因爲他爲我順利地當上縣處級領導幹部立下了汗馬功勞,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還有讓我感動的是,每年的過年之前,丁貴還要給我的父母、我的兩個弟弟各打一個三萬元的紅包。我問這是怎麼回事?丁貴告訴我說,以前有領導給他介紹工程,不但自己拿了好處費,還要我安排他的幾個家人來做事,每人每月三千塊,少了還不行。一年下來就是十幾萬。這些人既不能搞管理,又不幹事情,每天到工地上打個照面就走了。更可氣的是,這些人還偷他的水泥鋼筋賣!丁貴說,你爲我招攬了好幾處工程,既不要我的好處費,又不安排家裡人來做事,爲我節約了多少開支呀!每年給你的家人打個紅包,完全是應該的。看看,多好的一個丁貴呀!人不能忘恩負義,更不能過河拆橋。只要不違反原則,我可以利用我手中的權力爲他招攬一些工程。到了濱江區,我的職務高了,權力大了,可我覺得比在金山縣當副書記時的權力還要少。濱江區有許多工程項目,顧輝一個人就大包大攬了百分之四十以上的比較大的項目,一些小項目都被其他領導瓜分了。這麼多的項目,我竟然一個都插不上手。
“老同學,這回我可能讓你失望了!”望着丁貴那張期待的面孔,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丁貴的兩眼盯住我:“楊區長,你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嗎?”
我將一杯酒一飲而盡,點了點頭:“這種事情,我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跟你開過玩笑?”
丁貴也將一杯酒一飲而盡,問我:“市府城市的濱江區,正在趕超出崛起,難道沒工程項目?”
“工程項目倒是不少。”我斟酌着說,“可我一個也插不上手!”
“我瞧了瞧今天的日頭,它依然是從東方升起來的,沒有從西邊出來。”丁貴話裡有話地說,“堂堂區長大人,你管不了工程,還有誰管得了工程?你插手不了工程,還有誰敢插手工程?”
我說:“在濱江區,還有區委書記顧輝呀!”
“他書記,你區長,一個是黨委一把手,一個是政府一把手,都是平起平坐的一把手,你怕他哪樣?”
“老同學,你讓我怎麼跟你說好呢?”我痛苦地搖了搖頭,“你不在官場,不懂官場的潛規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容易……”
“你把工程管起來,把工程抓起來,難道顧輝生吞活剝了你不成?”丁貴嘆了一口氣說,“你呀你呀,到濱江區來像變了個樣兒似的。你不敢大刀闊斧了,不敢破浪揚帆了,變得謹小慎微了,變得貪生怕死了……”
我打斷丁貴的話:“什麼什麼,我怎麼變得貪生怕死了?”
“我說錯了,這不是貪生怕死的問題!”丁貴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這麼跟你說吧,該硬的時候你硬不起來,該堅持的時候又不能堅持,你呀,那叫什麼來着?對了,那叫**,你成了一個**患者!”
我氣得站了起來:“什麼什麼,你也叫我**?”
“你激動什麼呀?你咋呼什麼呀?”丁貴也站了起來,“你剛纔說我也叫你**,這就充分地說明,在濱江區已經有人叫你**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呀!”
“你……”我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丁貴大笑起來,“今晚我想叫兩位美女來喝花酒,你表示堅決反對,這更證明你患了**!”
“我……”我還是說不出話來。
“開玩笑,開玩笑,老同學千萬不要計較!”丁貴坐了下來,非常清楚非常明白地跟我說,“你攬不到工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是老同學了,說話還是直截了當的好。我先表個態,只要你爲我攬到了工程,我就按工程總造價付給你百分之十的好處費!”
我氣得一錘桌子:“他媽的丁貴,你把我楊一帆看成什麼人了!”
“我……”丁貴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還說吃飯呢,吃什麼飯?這飯不吃了!”我拿起公文包,狠狠地剜了丁貴一眼,又重重地哼了一聲,悻悻地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