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美嗎?” 飄着粉色花瓣的樹下愛無涯握着音夢的手。
“美!這裡很美,我喜歡!”音夢開心的跑進面前的花海。
“這是什麼花?”音夢指着面前一株像蝴蝶翅膀一樣的藍色花朵扭頭問愛無涯。
“那是幻蝶花。”愛無涯笑着答;
“這株呢?”音夢的手指向了一株像蝴蝶翩翩起舞一樣的花朵;
“幻蝶。”
“那個呢?”音夢又指向了另一株像蝴蝶停在莖上歇息一樣的花朵;
“幻蝶。”
“怎麼都叫幻蝶花?”音夢不快的嘟着嘴;
“不喜歡嗎?”愛無涯笑問;
“喜歡!這裡好美啊!簡直像大海一樣。”音夢高興的跳起舞來。
女孩身體曼妙,舞姿輕盈,輕柔的白紗隨着舞姿起起落落,盤旋飛轉。在朦朧的夜色下,那一襲白衣如穿梭於花叢的白蝴蝶,又如不食人間的月下仙子。愛無涯癡癡的看着她,被這舉世無雙的舞姿吸引,他彷彿置身雲端,早已忘卻了一切凡塵瑣事,忘卻了身上的病痛。感受到愛無涯溫柔的目光,音夢跳得更動情了,不時的向愛無涯拋去含情脈脈的媚眼,羞得愛無涯蒼白的臉也泛起了紅暈。
一曲舞罷,音夢轉着圈倒在愛無涯懷裡。愛無涯輕輕摩挲她的柔軟的黑髮,目光深沉迷離,把頭埋在愛無涯的胸口,她癡癡的笑,這樣的幸福的生活如果能一直繼續下去該多好,然而……,笑容化爲淚水,她便緊緊的抱着愛無涯,生怕他被人搶去一樣。淚水浸溼他的衣衫,愛無涯一掃平日的漫不經心,這時也浮出了悵然若失的神情。
這樣美好的日子不知還剩幾許,這樣一對天人不知還餘幾聚。音夢轉着腦袋在他懷裡蹭了幾下將淚水擦乾,仰起頭望向飄着粉色花瓣的樹。
“無涯,這棵樹還叫幻蝶嗎?”伸手拈起落在他肩上的蝴蝶一樣的粉色花朵,捏在手裡,癡癡的看着。
“這棵樹就叫做舞蝶樹吧。”愛無涯思索着說;
“哎?爲什麼是舞蝶‘吧’?”音夢好奇的問;
“因爲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看着它飄下的花瓣在空中飛舞的樣子就如你剛纔的舞姿一樣美,所以叫它舞蝶。如果你不喜歡,再換一個好了,叫什麼好呢?”愛無涯用手點着頭,做出苦苦思索的樣子。近來他常和音夢開玩笑,逗她開心,因爲最近她總是愁眉苦展,斂去了往日風鈴般的笑聲。可是每一次都會起到反效果,這一次也不例外。音夢猛地把頭扎進他的懷裡,捶着他的胸口嚶嚶哭泣。
“不要改,不要改,這是你起的名字,我喜歡,我最喜歡了。”音夢哽咽的說,“不要離開我,不要留我一個人,我怕,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惱怒着捶打着愛無涯的胸膛,下手卻極輕。她捨不得,沒有回答她,愛無涯更加用力的抱着她。
原諒我,音夢。
來到這裡之後,幾乎每一天,愛無涯都會臥在舞蝶樹下的石牀上,看着音夢爲她翩翩起舞。時常說些惹她開心或不開心的話來逗她笑。每一次她都倚在他的懷裡嚶嚶哭泣,惹得他一陣心酸。
“不要離開我,永遠陪在我身邊好不好?”音夢每天都會對愛無涯重複同樣的話,明知愛無涯不會答應她,依舊不依不撓的問下去。
有一天夜晚,愛無涯睡不着,臥在舞蝶樹下的石牀上看着音夢爲他起舞。音夢一襲羽衣在夜空下翩躚起舞,衣袂飄飄,晶瑩的淚滴隨着舞姿旋轉、滑落。她的身姿如蝴蝶精靈般優美動人。愛無涯癡迷的看着,她那婀娜的身姿漸漸變得模糊,他的目光漸漸渙散,無法聚焦,終於,他的手再也支撐不住頭部的重量,一下子倒了下去。
忘情起舞的人如失至寶,大驚失色,慌張的跑過來搖他的身體。過了一會,他睜開眼睛,看着她慌亂的神情露出想要化解她痛苦的微笑。察覺他笑裡的含義,音夢也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她跪在石牀上,將他的頭枕在膝蓋上,緊緊握着他蒼白的手。
“已經一千天了,力量該回來了吧!”音夢故作開心的笑道,聲音卻有些哽咽。
愛無涯搖頭,“還有很多人沒有離去,不能讓他們就此消失。”
“你爲了他們變成這個樣子,他們卻恩將仇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把力量收回來好嗎?”音夢吻着他的手,淚水滑進了他的衣袖。
“不要恨他們,他們都是愛着你的人,不要因爲恨禁錮了內心。我把法力傳給你,保護好自己。”愛無涯的笑容已變得吃力,但依然用意念勉強控制着身體裡的力量,讓這份力量由自己的手傳到音夢身體裡。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爲他們犧牲!我不要你的法力,我要你永遠陪在我身邊保護我。”音夢用力搖頭,不想聽愛無涯的話。
“音夢,你的願望是什麼?”愛無涯擔憂的看着她,呼吸已變得困難。
“我要你永遠陪着我!”音夢不假思索的答;
“我知道去了人間之後,你心裡產生了迷茫和仇恨。我再爭取十天時間,這十天你也從這裡走出去好嗎?”愛無涯動了動手想要指向哪裡,卻終是沒有力氣擡起。被音夢緊緊的握住,只怕一鬆手便會失去他。
“我知道,我知道。”音夢不住點頭,淚如雨下。
愛無涯一貫含笑的眼染上了傷感的神色,望向夜空。星光點點,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裡,連成一片。
“今晚空中依舊只有星星呢,一定是我的力量分散導致的。音夢,想不想看月亮?”
“不想,不想,我只想看你,永遠看着你。”音夢仍舊低着頭,頭搖得像撥浪鼓,想要以此拒絕他固執的博愛。
“今夜就不給你看了……”愛無涯看着音夢,那剜心的痛苦如電流般流過全身,這樣執着的音夢,怎叫他放心得下。
“音夢,做你想做的事好嗎?”
“爲什麼總是這樣問我!我想做的事就是永遠陪在你身邊啊!”音夢想要大聲喊出她的答案,用這決心留住他,可發出聲來卻低弱蠅吟。
愛無涯無聲的嘆了口氣,目光流連在音夢臉上,終是無法放心。
“你這樣偏執,我一直怕自己束縛了你的自由,謝謝你一直陪着我。我死之後,去做你想做的事好嗎?”愛無涯吃力的伸出手,去拭音夢臉上的淚水,那觸手可及的距離彷彿隔了萬水千山,那雙蒼白得幾乎透明的手舉了好久,終於,顫抖的手碰觸到了她眼角的淚滴。彷彿心安,嘴角微微勾起,只一觸,手便無力的滑了下來,眼睛也悄然合起,再也無力睜開。
“愛無涯!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過來……醒過來……”
彷彿人生一下子走到了盡頭,鋪天蓋地的黑暗將她淹沒,她拼命掙扎,想要搖醒那沉睡的光明。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痛落了滿樹的舞蝶花。愛無涯靜靜的躺在她的膝蓋上,粉色的花朵如同棉被蓋住了他逐漸冰冷的身體,一滴晶瑩的淚珠順着眼角悄然滑落,在石牀上化開。那是他爲音夢心痛的淚水,也是他最後的意念。他了解音夢的痛苦,執着。那是他能爲音夢做的最後一件事,爾後他的身體發出無比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大地,將幻蝶谷映得比白天還要明亮,教人睜不開眼。那光亮如片片雪花,點點螢火,升上天空,消失在音夢看不見的視線盡頭。石牀上不見了愛無涯的影子,只有那一滴淚水悄然化開,融進了石牀。
千年過後,如果音夢還是這樣痛苦,幫幫她好嗎?
“愛無涯!愛無涯!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啊!”音夢對着空中消失了的光亮無力哭喊。
鑽心的疼痛令她無法呼吸,她跪在地上緊緊的捂着胸口,雙肩劇烈的起伏持續了一會逐漸平息。流乾了淚水,原本清如池水的眼睛燃燒着仇恨的火焰,那光比夜空的星星還要耀眼,她堅定的站起身,對着空中呼嘯。
“愛無涯!”這一聲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可他並沒有倒下去。因爲心中的信念支撐着她,她帶着對人類的毀滅性的憎恨離開了這個地方。
原本活潑善良的少女終於因爲偏執的愛,激烈的恨,化爲了復仇的修羅。
舞蝶花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冷風拂動,石牀上的花瓣被吹開了一片,露出那一點還未風乾的溼潤。至此之後,音夢再也沒有回來,儘管第二天夜晚空中便出現了久別的彎月,卻不見了她夜中起舞的影子。那美麗的舞蝶樹彷彿在那一夜飄飛了所有的生命,變爲一棵枯樹。只是千年後,樹下的那塊石牀卻幻化成了人形,從樹下站起,面無表情的離開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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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夢中醒來,淚水打溼了衣襟。靜姝拭去淚水,那段悽美動人的愛情故事還在心中迴盪。緩緩站起身,輕撫身邊的枯樹,夢中的它是那樣美麗,原來它也有一個動聽的名字。
“舞蝶樹,這是你的記憶嗎?”
空中的孤月漸漸接近圓滿,月光柔和而慘淡。怪不得它總是這樣冷清,原來你也有未完成的心願。你在最高處看着人們在迷茫中掙扎,看着所愛之人踏上了那條禁錮之路,卻無能爲力,又是如何苦痛呢?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做不了想做的事,只能看着所愛之人在苦海里沉淪,你是否也後悔過當初的犧牲呢?
那最後離開的人竟有些面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靜姝在記憶中思索了好一陣子卻始終找不到答案,也許那本就是個容易被遺忘的人吧。現在最要緊的是離開這裡,要趕快將這裡的出路告訴藍莫臨。
藍莫臨的房裡的燈光從窗子透出來,靜姝欣喜的跑進草房。走到門口,整理好思緒,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才緩緩的擡起手去敲門。
然而剛要敲下去的手卻因一個毫無感情的女音停住了。
“穿過那片白夜的步法你記住了?”
“我已在入境的白夜試走了一回,萬無一失。”這是藍莫臨的聲音。
第一天來幻境時,白夜裡那個藍色的身影微微蹙眉,計算步法的樣子閃現在腦海,那是她第一次見他,他卻不知。
“其實有了魔法筆,你不用練步也可以穿過那裡。”那個女聲又響了起來。靜姝眉頭微皺,側過耳朵仔細分辨。這個說話的女人是誰?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你知道?”
“幻境裡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魔法筆?是兔兒的魔法筆嗎?兔兒的魔法筆怎麼會在藍莫臨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靜姝的心裡忽然有些不安。
“放心,我不會追究責任,我答應過你,明日月圓只要你殺了狐姬,我便將你與靜姝體內的剩餘生命能量調換,幫你活下去。”
剩餘生命能量,什麼剩餘生命能量?調換我與藍莫臨體內的剩餘能量,就是說藍莫臨取得我剩下的一天多天繼續活下去,而我會替他死去,是這樣嗎?這是藍莫臨的決定?靜姝忽然腦袋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腳步不穩,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用力的捂住耳朵,她衝出了房間。身後開門聲想起,有人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