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可來了!”靜姝一進客棧,兔兒便跑過去挽起了她的胳膊,不滿的抱怨。
“抱歉,讓你久等了!”靜姝不誠心道歉,敲了敲兔兒的額頭。她怎麼能告訴兔兒昨晚因爲太興奮了睡不着才起晚了。
“我們出去玩吧!這裡氣氛不好呢!”兔兒拉着靜姝的手出了客棧。其實靜姝早就注意到了,紅燕那雙眼睛從她一進客棧就惡狠狠的瞪着她,一定是柳無雙又說了些什麼。反正也不住這裡,她們隨便怎樣便怎樣吧!
無所謂的聳聳肩,沒有與紅燕告別靜姝便隨着兔兒出了客棧。樓上還有一雙更惡毒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那人眼裡的毒如果可以提煉出來,一定可以輕鬆毒死全城的人,那人便是柳無雙。她剛要追上去,身後一隻手扯住了她的肩膀,“待那該死的兔子走了再說。”身後的人嘴角得意的勾起,眼裡射出碧森森的光。
兔兒好像很喜歡到幻林裡玩,他一會爬樹,一會追鳥,一會又躺在柔軟的樹葉上打滾,真是不折不扣的野生動物。
“兔兒,白姐姐是一個怎樣的人呢?”靜姝蹲在兔兒身邊靠近頭部的位置。
“白姐姐很善良啊,還很疼兔兒,只是姐姐總是會心痛……”兔兒的眸光暗了下去,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兔兒一來這裡便遇見了白姐姐嗎?”靜姝輕輕撫摸兔兒的額頭安慰他。
“兔兒被一條野狗追趕,無意中闖進了白姐姐的洞穴,後來兔兒就一直陪着白姐姐。”兔兒伸手把玩靜姝從肩上滑下來的頭髮。
“白姐姐怕兔兒被欺負才把兔兒變成妖的嗎?”
“嗯……”兔兒想了一會,“不知道,一開始白姐姐沒有把兔兒變成妖怪,只是每天抱着兔兒說話。後來有一天所有人都消失了,我以爲自己也消失了呢,結果醒來的時候就變成妖怪了。白姐姐說,兔兒這樣便可以永遠陪着她了。”兔兒開心的笑着。
兔兒的話,靜姝雙肩一震,腦海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越來越清晰。
“兔兒,你的夢想是什麼?”靜姝目無焦距,聲音有些顫抖。
“當然是永遠陪着白姐姐嘍!”兔兒毫不猶豫的說。
靜姝一下子站起來,背過臉去不看兔兒,心怦怦直跳,眼中閃出淚花,不知所措的捏着手指。
頭髮忽然從手中抽出,兔兒不滿的瞪起眼睛。意識到姐姐的異常,他也站了起來。
“姐姐怎麼了?”
“沒,沒什麼……”靜姝的聲音有些顫慄;
“兔兒先回去吧,明天,明天再來找姐姐玩。”
“哦……”兔兒不滿的撅起小嘴,“白姐姐這兩天身體不好,兔兒要陪白姐姐,明天就不出來了。”
“哦,這樣啊……”靜姝緊張的捏着手。
“不過,後天兔兒可以來找姐姐玩,因爲每次月圓之日姐姐都會把兔兒趕出來,第二天才叫兔兒回去。後天兔兒來陪姐姐看月亮好吧!”兔兒用力的怕了靜姝的肩膀一下,靜姝嚇得一激靈。
“好,好……”靜姝聲音有些沙啞。
這次兔兒沒有拉勾勾,對姐姐笑了一下蹦蹦跳跳的向幻林外跑去。靜姝深吸一口氣,霍然轉身,
“你是誰?”
驀地,兔兒停住的腳步,站在原地。林中寂靜異常,連蟲兒的鳴叫聲都停住了,靜姝只能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風起,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忽然,兔兒笑了起來。
“咯咯咯……”他慢慢轉身,微笑着看着靜姝,不可思議的咧着嘴,好像在看一件很有趣的東西。
“姐姐在說什麼,我是兔兒啊!”
靜姝緊皺的眉頭逐漸化開,笑容浮現出來,
“姐姐在逗兔兒玩呢!”
“姐姐真壞!”嗔怪了一句兔兒又蹦蹦跳跳的出了幻林。
靜姝立在原地,直到兔兒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纔回過神來,轉身向幻蝶谷的方向走去,淚水模糊了視線。兔兒,你怎麼會是兔兒,兔兒的夢想絕不會是陪着白姐姐,在來到這裡之前兔兒根本不認識什麼白姐姐。他來這裡的原因應該是想媽媽。你不是兔兒,你到底是誰?現在這個叫兔兒的妖到底是誰?若說不是兔兒,爲什麼會記得我?若說是兔兒,爲什麼有着與兔兒不一樣的夢想呢?兔兒……,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啊?
“靜姝姐!”一個如用氣膜發出的聲音,沙啞,恐怖。
靜姝全身一冷,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誰?”她對着不遠處從樹後走出的影子問。
此時太陽早已西沉,林中染上了朦朧的金黃,輕風不斷捲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盤旋着、飛舞着。那個身影如同暗夜幽靈。它一步步靠近,靜姝卻忍不住步步後退。
“僅兩日未見,靜姝姐不認識我了麼?”那個幽靈漸漸逼近,眼中透着森森笑意。
“無,無雙,你是柳無雙!”靜姝忍不住扣緊嘴巴,冰涼的淚水滑過手背滴到地上。
她不相信,面前的人是兩天前的柳無雙。儘管她從未清楚的看過柳無雙的臉,但是從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和那雙彎彎的眉毛來看,絕對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可是現在,現在的柳無雙,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已變得又窄又小,寬鬆的眼皮從上面塌下來遮住了半個眼睛,那濃密的睫毛和眉毛一根不剩,嘴脣乾裂如十年未下過雨的土地,那頭柔順的長髮也變得灰白,又幹又枯,皮膚如同樹皮般粗糙發黑。那麼漂亮的一個人竟在兩天的時間變得這般慘不忍睹。靜姝差點嘔吐,那不是因爲柳無雙醜陋的容貌或是她身上散發的那種厭惡的氣息。她只是不敢相信,那麼樣一個人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變成這樣。柳無雙不是這樣的,她的臉不是這樣的!靜姝終於忍不住扶在身邊的樹上嘔吐起來,止不住的淚水也不斷滾落。
“你在做什麼?在害怕嗎?”柳無雙搶過來用力扳過靜姝的身體,
“你在害怕嗎?你也覺得噁心是不是?”她把靜姝撞在樹上,用力的按着她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
“要不是你和我搶藍大哥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嗎!都是你!都是因爲你!是你害我變成這樣!”她一把將靜姝推倒在地。
靜姝從地上爬起來,冷冷的看着她,抹掉臉上的淚痕。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女人,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你愛他,爲什麼不自己去爭取,而要用卑鄙的手段陷害別人呢!”靜姝緩緩的說,再也不顧及她的感受。
“我卑鄙,是啊!我是卑鄙,爲了把你從藍大哥身邊趕走,我叫韓陽引你去醜女谷,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還通知了城主夢如。你知道我是怎麼叫她去的嗎?”柳無雙惡狠狠盯着靜姝,眼中有淚水滲出,流進她的嘴裡,她笑得苦澀,“我本想用幻珠引誘錢滿屋去報信,可是我翻遍了你的房間,什麼都沒有,呵呵,原來你一直帶在身上。”
“原來我的房間是你動的!”靜姝更加瞧不起她;
“是啊!所以我只能用自己交換,你知不知道!爲了置你於死地,爲了藍大哥能來到我身邊,我出賣了自己的身體,我將身體賣給了那個一文不值的軟弱書生!你爲藍大哥做過什麼?你到現在都一直完整無缺!你知不知道,當我躺在馬駿的牀上時,我心裡腦袋裡全是你變得無比醜陋的臉!可是你,可是你,一次次有人幫你,藍大哥也幫你,爲什麼沒人幫幫我!你知不知道變成這個樣子,就連那個廢書生也瞧不起我,他也害怕我!他不過是個窮酸的書生,他什麼都沒有,卻瞧不起我!所以我給他看了我的身體,他竟然當着我的面嘔吐起來。他越是不看我越是要給他看!我還告訴了他,幻境的真相,他知道要死,嚇得站都站不起來。呵呵,那個樣子真是好笑啊!他竟然嚇尿了褲子,他就是個沒用的書生!所以我狠狠的罵了他,我給了他一把匕首,他竟羞愧的自殺了!哈哈!他自殺了!可是他沒死,他死不了,沒有人能夠自殺,所以他瘋了,他瘋了,他解脫了!我呢?我不能死!你都沒死,我怎麼能死!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死!我還有一千多天可活,因爲我死不了!我沒有辦法自殺!我連自殺都做不到啊!哈哈……,我連自殺都做不到!”柳無雙揮舞着雙手,竭力哭嚎,可是發出來的聲音卻只有一點,就像萬丈狂風被擋在緊關的門外,只有一絲冷風從門縫擠進來,發出嘶嘶的聲音。
“是你沒有用對方法,爲什麼不光明正大的去爭取?”看到柳無雙那麼痛苦的樣子,靜姝的同情心又氾濫起來。
柳無雙冷冷的睥着靜姝,自嘲的哼了一聲,
“光明正大!是啊,姐姐一直都很光明正大,她一心一意的愛着藍大哥,明知他是仇人,明知他在利用她,卻還情願爲他去死。可是藍大哥呢?藍大哥從未愛過她,甚至從未爲她的死傷心過。我也一直愛着他,我和姐姐同時愛着他,我也心甘情願被利用,可是他只看到了姐姐。難道我的愛情竟這樣卑微嗎?”
聽到柳無雙提起姐姐,不遠處樹後的人精緻透明的眸子暗了下去。
“我爲他來到這裡,我本以爲姐姐死後,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愛他,站在他身邊。可是站在他身邊的依舊不是我!你爲什麼要出現,你爲什麼要和我來搶藍大哥!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和我搶藍大哥!爲什麼?爲什麼他不肯看我一眼!我可以爲他犧牲一切!爲什麼他都不肯看我一眼!爲什麼!爲什麼!”柳無雙捂住胸口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爲什麼我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做錯了什麼嗎?我做錯了什麼?我有什麼錯!愛一個人有錯嗎?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他,有錯嗎?靜姝,你告訴我,我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她忽然從地上彈起來衝到靜姝面前,步步緊逼。
“啊?靜姝,你說啊!我有什麼錯?我們本來自同一時空,出去之後還可以在一起,你呢?你們來自不同時空,只要離開這裡就要分道揚鑣,永生不見!即使留在這裡也終將死去,你們註定是沒有結果的。你爲什麼不肯放手呢?錯的是你,不是我!我根本就沒有錯,我沒有錯!”
“對!你沒有錯,錯的是你不該愛他,你們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靜姝看着瘋狂的柳無雙,冷冷的說,
“你所追求的,看到的根本就與他不同,雖然你們生活在同一時空,卻並未在同一世界。”
“我們不在同一世界……”柳無傷失神的向後踉蹌了兩步。
“因爲他不愛你,所以你爲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不見,因爲你們不在同一世界,所以即使你站在他身邊,他也看不見你。”
靜姝的話使樹後的人眸光一閃,又變得透亮,宛若空中的明月。
“你呢?你就和他在同一個世界嗎?”柳無雙指着靜姝問。
“他若愛我,我們便在同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