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最初的無法招架，到現在的胸有成竹，這裡面的努力與辛酸，是旁人都無法理解的。
剛開始，他並不能理解爲什麼祖父會放任他們不管，只有在威脅到彼此性命的時候，纔會出手叫停。
但是如今，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方天朗有些明白了。
方老爺子這麼做，完全是爲了自己。
若是自己一直都是在他的羽翼下，毫無壓力的生存下去，就絕對不會有今日的勢力。
相反，只有在不停的明爭暗鬥之中，才能更加迅速的成長。
“你知道的，縱使他們有萬般的不是，但畢竟是我的嫡系血脈，我不可能坐視不理。”
方老爺子見方天朗遲遲不發一言，便再次開口說道。
方天朗點頭，先拋開自己的身份不談，自己和大母那邊的恩怨並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以說從自己來到方家的那一日起，便成了大母的眼中釘肉中刺。
自己能安然的活到現在，除了運氣好之外，離不開老爺子的保護，若換成平時，老爺子不會跟自己談，就像上次那樣，暗中將人接走也就是了。
這次，因爲自己的殺意，因爲自己將這事兒放到了明面上，所以，老爺子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爲那些人說話。
“我可以不殺他們，但是，這件事情，若是讓我就這麼算了，顯然是不可能的。”
方天朗低頭看着腳尖，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那你想要如何？”方老爺子沉吟了半晌，這才問道。
他心中清楚，這次的事情因爲牽涉到了季秋，所以，方天朗表現的很是強硬，若只是他自己的話，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情。
不過，能得到他不殺他們的承諾，保住方家的血脈，這也就夠了。
“這些日子在甘沛，我過了一段時間與世無爭的日子。”
方天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開口說道，“也許你會說我沒出息，但是，我真的覺得，那樣的日子真的很美好，若是有可能的話，不久的將來，我會和秋兒回到那裡去，繼續過我平靜無波的生活，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方老爺子看着方天朗，不待他說完，便開口道，“我知道，我同樣也希望你能一輩子與世無爭，所以才遲遲沒有將你的身世告之於你。”
“那你爲何要選在這個時候說？”方天朗聽到老爺子的話，情緒明顯有些激動。
任誰在這個時候，怕是都沒辦法接受吧？
方老爺子張了張嘴，良久之後嘆了口氣，“你是王家唯一的血脈，你身上所揹負的，是王家上百條人命，雖然我不想說，但是或許你王師傅說的對，我早該告訴你的，你有權知道實情。”
方天朗聞言沉默不語，心中卻又有些煩悶，老爺子如今將這樣一個事實擺在他的眼前，他即使不願意相信，卻也是不能的。
可是，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我知道，這件事情對你來說太過突然了，不過，不管你做出怎樣的決定，你都是我方滄海的孫子！”
方老爺子見他如此，再次重重的嘆了口氣，起身伸手拍了拍方天朗的肩膀，轉身往外走去。
此刻的方老爺子，在方天朗的眼裡，像是一瞬間便蒼老了許多，身子都有些佝僂了，鬢前的白髮在陽光的照射下，是那麼的顯眼。
這一刻，方天朗覺得，心中涌起無限的心酸。
直到這個時候，方天朗才知道，以前那個將自己捧在手心裡，呵護着，疼愛着的那個風采無限的爺爺，已不再年輕。
“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是，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因爲，我賠不起”
就在方老爺子一隻腳已經踏出書房門口的時候，方天朗終於開口了。
方老爺子的身子一頓，微微側頭，看了方天朗一眼，沒有再說什麼，擡腳走了出去。
李磊見此，衝方天朗微微一躬身，也跟了出去。
看着兩人消失在院子門口，方天朗重重的跌坐在凳子上，心中五味雜陳，各種思緒蜂擁而至。
隨意園裡，季秋一覺醒來，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夕陽透過半開的窗戶，照進牀榻之上，爲牀上的帷幔鍍上了一層微紅。
季秋伸了個懶腰，雖然背後仍舊有些疼痛，不過，卻也好了許多。
季秋起身下牀，徑自披上外衣，緩步往外走。
打開房門，擡頭看了一下天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額頭，自己竟是睡了一個下午。
“小姐，你起來了。”喜鵲手中拎着一個食盒從外面進來，一看到季秋，便加快了速度走了過來，伸手扶住了她。
“嗯，我二兄和方少爺他們呢？”
季秋點頭，一邊擡腳往落雨園走去，一邊問道。
“二少爺一直在陪着莫小姐，至於方少爺”
喜鵲說到這裡，面現猶豫之色，目光閃爍了一下，還沒等她想到什麼好的理由，便聽季秋問道。
“方少爺怎麼了？”季秋忍不住側頭看她，“你今兒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
“方少爺從方老爺子走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讓見。”
喜鵲沉吟了一下，最終還是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季秋的性子雖然溫和，卻也容不得有人欺騙，特別是上次因爲打暈了小姐，被狠狠的教訓了一番，這時候也不敢再騙她了。
更何況，這件事情，喜鵲覺得，還是讓小姐知道比較好。
季秋聞言腳步一頓，眉頭也緊皺在了一起，“可知道發生了何事兒？”
“奴婢不知”喜鵲搖頭，心中也有些擔心，畢竟，方少爺在大家的印象裡，可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情況發生。
季秋緊盯着喜鵲看了半響，知道她恐怕是真的不知道這事兒，便也就沒有再追問。
季秋看了一眼已經出現在不遠處的落雨園的大門，沉吟了一下，並沒有過去，而是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件事情太不尋常了，她必須得過去看看才放心。
“小姐，你去哪兒？”喜鵲一愣，趕緊跟上。
“我過去書房看看。”季秋頭也沒回的說着，腳下的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幾分。
喜鵲聞言便沒有再說話，只是小心的再次攙扶上季秋，往書房那邊走去。
當季秋來到書房門口的時候，方勇正焦急的院子裡面打轉，見到季秋過來，忙上前行禮，“季小姐來了，你快去看看少爺吧，他一個人在屋子裡頭呆了幾個時辰了，之前還叫人送了十幾罈子桃花釀進去。”
若不是少爺嚴令不許吵了季小姐休息，他早就去隨意園找人了，本來他也打算，若是入夜之後季小姐再不來，他也顧不得那麼多，只好自己闖進去了，哪怕是受罰又如何？
“好，你們先下去吧。”季秋聞言眉頭越皺越緊，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這才說道。
“這”方勇猶豫了一下，也看了一眼書房的門口，想了想還是點頭應聲，末了還是說道，“季小姐若是有什麼事情，儘管叫我。”
季秋點頭，看着方勇離開，季秋這才鬆開了喜鵲攙扶着的手，對她道，“喜鵲，你去弄一桌好吃的，一會兒叫上二兄過來大廳一起吃吧。”
“是，小姐。”喜鵲有些擔心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又看了看書房，也只能應聲走了。
季秋站在院子裡良久，這才上前去敲門，“天朗，你在裡面嗎？”
季秋的話音落下許久，也不見裡面有人應聲，季秋忍不住擰眉，再次開口道，“天朗，我進來了。”
季秋說完，便想要推門，卻發現門紋絲不動，想來是從裡面上了栓。
“天朗，我知道你聽得到，快開門，否則的話，我就叫方勇他們將門撞開了。”
季秋此時是真有些擔心了，方天朗雖然看着成日裡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是卻從來不會如此。
季秋的話音落下，書房裡有腳步聲朝門口走來，沒一會兒的功夫，身前的門，便被人從裡面打開。
方天朗看着季秋站在門口，臉色微微有些泛白，眼中滿是擔心，不由的一愣。
“怎麼？老婆這是想老公了？”方天朗的臉上露出一絲邪魅的笑容來，一手撐在門檻之上，一臉的調侃。
隨着大門的敞開，季秋聞到了滿室濃郁的酒味兒，不由的再次皺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擡腳往書房裡面走。
季秋在路過方天朗的時候，帶着些怒氣的撞了他一下，卻因爲自己的身子纔剛好，並沒有什麼力道。
方天朗輕笑了一聲，擡眼往院子中的某個牆角看了一眼，伸手將門再度關上。
方園從牆角出來，額頭忍不住冒冷汗，他知道，少爺是發現自己的藏身之處了，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方園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轉身往院子外面走去。
至少現在看來，少爺是沒有什麼事情了。
季秋一進屋，便四下裡打量了起來，整個屋子裡最醒目的，就是桌旁邊擺放的幾個酒罈子，只其中的一罈開了封，其他的，仍舊完好無損的放着。
季秋這才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有些不悅的道，“你沒事兒一個人關屋子裡喝這麼多酒做什麼？”
而桌子後面，那一整個牆面的大書櫃上面，一半密密麻麻的放着各類竹簡，而另一邊則是整整齊齊的擺放着許多的書冊，加起來少說也有數千卷。
不愧是大家族，在這個紙比金貴的年代，還能有這麼多的藏書，看來，讓二兄提前來這裡，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