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北國江南總是春8

一對離散十餘年的戀人,竟然在異地京城相會,昨天歌舞時那個紫衣秀女,正是紫雲,李畋相見卻不敢相認。紫雲捶着李畋的胸脯,含淚說:“畋哥哥,你真傻,難道你就沒有認出來,那個向你使眼色的着紫紅衣的女子就是紫雲呀,可見你將我忘了!我特意着紫紅衣裳,可你還是沒有認出來!”

李畋說:“我看着是好眼熟,但做夢都不會想到真就是紫雲呀!”

“你知道嗎,昨夜裡你離開以後,我好傷心,我跪在太后面前哭訴。太后終於下懿旨,恩准我出宮來追趕於你。我不要禁衛護送,便女扮男裝而來。你們的車跑得真快,都出了城了!”

馬車在徐徐地奔馳,紫雲偎依在李畋的懷裡,說着自己的遭遇……

當年唐爺落水後,紫雲一直沿河尋找,卻一直沒見唐爺下落。只聞聽有一個擺渡人落水身亡,被下游百姓撈起就地埋葬。紫雲去尋找爺爺的土墳時,被幾名人販子抓了,要賣到潭洲的青樓,恰好被一輛從官船上的官人碰上。那官人竟然是皇宮來江南選秀女的欽差,他看到紫雲俊俏,無論紫雲怎麼哀求都無濟於事。於是便被送到了皇宮,從此與李畋失失去聯繫。皇宮律條森嚴,不可與外界有任何接觸,紫雲從???就變成了一隻鳥,被軟禁在皇宮這隻金絲籠裡了……

紫雲心中一直牽掛着李畋,她多麼想長上一對翅膀,飛出皇宮。紫雲以她的聰明美麗當上了舞女,並贏得太后恩寵。李畋進京燃爆竹爲皇上治病的喜訊傳到紫雲耳邊時,紫雲高興得熱淚盈眶,恨不得立即與李畋相會。但聰明的紫雲卻來拜見太后,將自己的身世和與李畋的戀情一一傾訴,使太后深受感動。於是太后爲了成全這一對生死戀人,特意設計了後宮歌舞會,又讓李畋選秀之局……

“畋哥哥,我們從此再也不分離,我陪伴你一起製作爆竹!”紫雲一邊訴說,一邊流淚。

“紫雲,我們應當高興纔是。我們回大瑤,我們一起製作爆竹,讓大瑤爆竹響徹天下!有了你,我信心更足了。以後你慢慢給我說,別哭了,好紫雲,別哭了……”李畋緊緊地摟着紫雲,也禁不住淚水潸然而下。

春光融融中,馬車在官道上顛簸着前進,一羣鴿子在藍天飛翔……

這是唐貞觀十三年春,一輛皇宮的馬車駛出京城,由兩名禁衛護送,曉行夜宿,一直朝江南奔馳。

李畋和紫雲一直相依相偎,說不盡的話,流不完的淚,道不盡對未來的憧憬……

這輛馬車,從此在江南大瑤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來回奔馳……

馬車往北時,車上總是裝載着大瑤爆竹。那些爆竹頭十多年都是竹筒做成,一車只能裝載一千隻。後來那些爆竹變得十分輕巧,竹筒換成了一種專用爆竹的紙筒。

(——很多年以後,運到京城來的爆竹,每一隻爆竹的一端都有一根引線,點火時只需將那根長長的引線點着,人便可以遠遠離開,那些爆竹便全部會被點爆。)

(——接下來,那些紙筒爆竹一隻挨一隻地用引線連結在一起,一串就有一千響甚至幾千響,用手提一串,抵得當年拖一車,於是爆竹又名鞭炮。)

(——又過了很多年,這輛車上裝着的,除了爆竹,還有一種能升上夜空、綻放無數花朵的煙花,爲一個叫做李瑾的爆竹傳人所研製。於是,爆竹和煙花又統稱爲花炮。)

貞觀十九年,唐太宗再次病重,李畋和紫雲,又一次坐上這輛由大瑤通往京城的馬車……李世民又一次賞大瑤皇銀一萬兩。

大瑤人從此專事爆竹行業,周邊上慄和醴陵亦然。炮莊遍佈瀏陽大地。瀏陽爆竹源源不斷運往中原各地,不僅是皇宮,爆竹終於進入平民百姓家。

——武則天特別喜歡爆竹,她喜歡讓宮女們放爆竹玩耍。紫雲親自制作了一種叫做地老鼠的爆竹,讓送往皇宮。那種地老鼠爆竹響聲並不大,而是放出一種煙霧來,那煙霧稱爲煙火,燃燒時冒出五彩繽紛的煙花……

這一年,武則天派人從皇宮運來賞銀五萬兩,又一次讓大瑤、上慄和醴陵麻石的爆竹人火了一把。

還是這一輛馬車,裝滿了精心製作的紙筒爆竹,即將運往皇宮。

這一天,李畋像常年一樣,親自查點,紫雲東摸摸西撫撫,心中感慨萬千。

裝爆竹的馬車又開始奔馳了,李畋不經意地望了一眼紫雲。李畋忽然發現,紫雲怎麼有些蒼老了,她已是滿頭花白,笑的時候,綻開滿臉的菊花紋。

紫雲笑着說:“畋哥哥,你自己去照一照鏡子,難道你就沒感到自己也老了?”

李畋笑着說:“呵呵,我們的紫雲今年該是八十二歲了吧?”

紫雲說:“算你還記得清楚,畋哥哥,明年,你就是90高齡啦!”

兩個老人相視一笑,是啊,他們的兒子女兒都是中年人了,孫子輩都是成年人了,曾孫都能從事爆竹製作了。怎麼就一點都沒感到,幾十年就這樣在爆竹聲中過去了呢?

李畋望着蒼茫的天空,忽然說,“紫雲,我們明天外出吧,到處走走。”

第二天,李畋和紫雲到了江西上慄,去外祖父外祖母的墳前燒了紙錢,放了爆竹。又轉回來,到了醴陵麻石,去姐夫姐姐的墳前燒紙放爆竹。又轉到唐家洲,在唐爺的墳前燒紙錢放爆竹。最後,他們來到父親李盛和母親燕兒的墳前……

兩個人一直手拉着手,就像當年從京城坐馬車回家那樣,說不完的悄悄話。

李畋做完這一切,微笑着對紫雲說:“我要離開你一些天了,我一直在想,若是將那種地老鼠的煙火改造一翻,不讓它在地上噴火,而是讓它升上高空,像花朵那樣綻開,那纔好呢!”

紫雲像孩子似地笑了;“畋哥哥,你又忽發奇想了,讓煙火升上高空,像花那樣綻開?那好啊,那好啊,我就等着看你的煙火在天空開出鮮花來啦!……”

李畋說:“紫雲放心吧,我們會成功的,我們的子孫會成功的!”

紫雲說:“是呀,我都八十二了,你都八十九了,我們真的還能看到煙火升上天空嗎?”

李畋說:“紫雲,你算錯了,八加二,是十歲,八加九,是十七歲,哈哈,紫雲記住,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你等着我的喜訊就是……”

兩個老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一羣白色的鴿子,咕咕叫着從他們頭頂掠過……

李畋獨自住進了大瑤爆莊後山坡上的那一棟獨立的屋子,窗口很小,很高。李畋在設計一種能升騰上天空的煙火,任何人不可打擾,紫雲吩咐曾孫女每天給曾祖父做可口的飯菜,她親自端着送上高高的窗臺……

一天過去了,李畋沒有走出屋子。

七天過去了,李畋還是沒有走出屋子。

多少天過去了,李畋還是沒有走出來……

終於在農曆十二月十八日,一個月白風清的夜晚,紫雲彷彿聽到李畋的呼喊:“紫雲,紫雲……”

紫雲從睡夢中驚醒,頓時,大地忽然顫動起來,耳邊響起驚天動地的爆竹聲。

爆竹聲是從李畋研製爆竹的後山坡上傳來,像狂風暴雨,像山呼海嘯,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天籟之音,在綿延不絕的羣峰中此起彼伏。

她顫顫巍巍奔出屋子,但見一片片紅光騰空而起。天空中出現了奇觀,那彩色的煙霧在夜空中升騰,盤旋,組成無數五彩繽紛的圖案,天空映得一片絢麗輝煌,滿天彩霞,滿天鮮花,滿天火鳥飛翔……

在那絢麗耀眼的花叢中,李畋祖師白髮飄然,正乘坐着一條金色的火龍,盤旋着向天宇飛昇……

“畋哥哥——!畋哥哥——!”紫雲呼喊着,熱淚盈眶地仰望着,追尋着李畋的身影……

大瑤所有的人家,抱出爆竹,點火燃放……

上慄、麻石所有的人家,抱出爆竹,點火燃放……

從北國到江南,多少大男細女朝着祖師飛昇的天空,虔誠地跪下去……

“李畋祖師,李畋祖師啊!……”人間傳來海潮奔涌般的呼喊。

大地上爆竹在炸響,煙花在升騰,祖師滿面笑容,慈祥而依戀的目光,在離天堂最近的雲端上空閃爍。

——他將護佑着人間,護佑着世世代代的花炮子孫,長久平安……

於瀏陽河畔,豫園

(連載完成,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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