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宗帝果然被寇清禹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
尚書省六部除了職位空懸的兵部,慶國公擔任尚書的工部,以及年邁的禮部尚書,其餘吏部尚書、刑部尚書、戶部尚書三人皆是寇清禹的人。
趙允旻告訴他民間的苛捐雜稅越來越重,而他的國庫卻日漸空虛,這一切全是寇清禹和戶部尚書那些人搞的鬼。
強令自己冷靜下來,睿宗帝看向吏部尚書,“許愛卿是老糊塗了,前幾日許愛卿才與朕言‘任人之道,要在不疑。寧可艱於擇人,不可輕任而不信’,漫說趙允旻是逆臣之女所出,單是其爲北樑質子的經歷,就令朕不放心。”
吏部許尚書一臉憂國憂民的正氣,“皇上,此一時彼一時。”
睿宗帝不耐煩地打斷許尚書,“聽說許愛卿前日得了一副《煙江疊嶂圖》?怎麼,不拿與朕一飽眼福?”
許尚書驚訝地擡起頭,眼中露出慌亂,還偷偷地拿餘光瞄寇清禹,見寇清禹泰然自若的,許尚書鎮定下來,繼續開口與睿宗帝辯駁。
待許尚書說完,睿宗帝冷笑幾聲,“前些時日,朕以身子不適爲由未上朝,實則是微服至民間私訪。”
朝臣們竊竊私語起來。
睿宗帝咳嗽一聲,“一日朕到了西雞兒巷,看到一處體面宅院,宅院大門緊閉,兩旁菖蒲風乾結了密密的蛛網,朕就納悶了,挺好的院子怎就空着,縱是主人外放,也該留下守宅僕僮。”
許尚書開始不自在。
寇清禹亦蹙眉暗暗思量睿宗帝所言真假,難道睿宗帝沒有因爲五皇子夭折而大病不起,若是真去微服私訪,就太令人措手不及。
“朕在院外站了一會,鄰里街坊三三兩兩地出來,朕隨意尋人問關於那家宅院的事情,幾乎所有街坊都擺擺手躲開不願意詳談,這百姓越避諱,朕越好奇,好不容易有一位老人肯說實情,肯替落寞的宅院和冤死的人說話。”
吏部尚書雙腿在打哆嗦,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亦緊張地捏起拳頭。
“馮家,本也是書香門第,前幾輩還出過狀元,後來兒孫凋零,到了這一輩唯有一位孫兒馮鈺,馮鈺勤勉努力,今年年初入書院,得夫子賞識,轉年可入貢院。馮家人年關新漆宅院門,新換桃符,端陽節又掛大叢菖蒲,以爲家中一切會好起來,馮家會再次興盛,哪知被外人知曉他們有一件傳家寶。”睿宗帝目光冷冷地掃過三位尚書。
“馮鈺是獨子,照大律可免徭役和丁糧,可有一日戶部小吏卻上門了,言馮家有外子,馮家不止欠下百兩稅銀,還逼迫馮鈺服徭役,馮家當然不認這些子虛烏有的事,要告官衙卻遭人砸了宅院,百姓皆道官官相護,馮家萬般無奈連夜逃出京城。三日後,有樵夫於城郊山腳下發現七具被燒燬臉的屍體,如此大命案,刑部倒是查的快,不二日定論七人是死於山匪,因爲面目難辨,京中無人認領,故草草結案,刑部認不出,西雞兒巷的街坊卻認得出,七具屍體是馮家人的。你們爲了一幅畫,用如此卑鄙、殘忍的手段毀人一家。”
自從患上咳疾,睿宗帝鮮少一次說超過三句的話,此時睿宗帝喉嚨已經痛癢難耐,但心頭怒火告訴他不能停下來,不但不能停下,聲音還越來越有威懾。
朝堂上刑部魏尚書已經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地承認自己失職。
睿宗帝不理會魏尚書,繼續替百姓控告,“京城之內、天子腳下就沒有了王法,朕問你們,馮家的丁糧和外子從何而來,龐愛卿與朕詳細說說,賦稅什麼時候可以任由你們這些逆臣妄定而不經過朕了。”
“皇上恕罪,臣真的不知此事,是臣治下不嚴。”戶部龐尚書亦跪在地上。
睿宗帝同樣不理會戶部尚書,“還有許愛卿,馮家的傳家寶就是《煙江疊嶂圖》,你倒是愛墨寶、愛山水畫,刑部查不出的無名屍,都被你摸索過去,得了無名屍的傳家寶。”
“皇上,臣不知是……”
“夠了,你們身爲朝廷三品重臣,卻視律法和百姓爲無物,朕的國庫、百姓的稅銀,就養你們這班廢物、混蛋!”睿宗帝雙目赤紅,他是糊塗,可他心存百姓,哪怕能力不夠,他也希望百姓能安居樂業,享清明盛世。
睿宗帝終於按捺不住,開始不停咳嗽,連公公忙端上葉賢妃特意準備的紫蘇飲和一方錦帕。
止住咳嗽睿宗帝將錦帕塞回連公公手中,連公公悄悄低頭,錦帕上殷紅一片,皇上這已經是第五次咳血了。
三位尚書還在求饒和爲自己脫罪。
睿宗帝長喘氣,“都老了,你們都是老糊塗了,既然不能勝任,乾脆辭官罷。”
沒有命人深查,僅讓他們辭官。
寇清禹跨出一步拱手道:“皇上三思,許大人、龐大人、魏大人是朝中肱骨大臣,縱是偶有失職,也罪不至罷免,況且朝中突然少三位重臣,怕會不穩。”
又是寇清禹,睿宗帝指甲重重地扣進九龍扶手。
想起住在界北巷的皇長子,睿宗帝心裡有了底氣。
對上寇清禹帶着威懾的視線,毫不留情地說道:“寇大人是愈發不將朕放在眼裡,每日裡逼迫朕立儲君,原本朕已考慮召趙允旻回宮,可你現在又站出來質疑朕的決定,若寇大人認爲這一切僅是失職,朕便命姚大人、靳大人以及左右翊衛徹查馮家一案,到時是罷免還是抄家流放,自有定數。”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軟弱無能的睿宗帝何曾這般強硬過。
朝堂上一時靜默,吏部許尚書見寇清禹垂首不語,登時明白他們與皇長子那顆棋相比,已經微不足道。
“臣已年邁,求皇上恩准臣告老還鄉。”許尚書率先叩頭請旨,皇上不會相信他,與其被徹查,不若體面地離開。
刑部尚書、戶部尚書接二連三地請旨。
“準,由姚沅接吏部尚書一職,靳煜接刑部尚書一職,戶部尚書由工部尚書慶國公鄭大人暫替,退朝。”睿宗帝乾脆利落地發話,也不聽朝臣的議論,直接命連公公扶他去萃音閣。
雲嵐陪華琬過來,他有許多話要問華琬。
寇清禹本想攔下皇上,見狀只能緩緩出大殿,看着一路上不斷有朝臣向兩位新尚書道賀,寇清禹也疑惑,深得睿宗帝信賴的姚沅不必說,那刑部的靳煜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寇清禹正琢磨,內侍匆匆過來言先才自請辭官還鄉的三位老尚書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