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學錄回到屋子時,小陶正坐在杌子上嗚嗚咽咽地哭泣,偶爾起身替華琬掖一掖被角。
陶學錄走到牀榻旁,華琬仍緊閉雙眼,時不時蹙眉,面上滿是驚懼的神情。
“嬸孃,阿琬好可憐,身上許多傷。”小陶先才見華琬衣衫上沾滿了塵土泥灰,便替她換了身乾淨的,將華琬裡衣脫下後,她發現華琬的肩膀、胳膊、背部皆是一大塊一大塊的淤青,她用手指戳了戳,華琬被生生痛醒,和小陶對視了一瞬,便又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是甚人,這般殘忍,竟對毫無還手之力的孩子下狠手。”陶學錄心疼得似被刀刮,都恨不能替華琬受這苦了。
因爲擔心華琬落下隱疾,陶學錄顧不上疲累,再三囑咐小陶好生照顧華琬後,便出門請郎中來工學堂爲華琬看診。
萬幸皆是皮外傷,郎中開了幾服安神的湯藥,又爲華琬鍼灸後,便告辭離開,夜裡陶學錄和小陶輪流守在華琬牀榻旁,幾是徹夜不眠。
次日辰時,華琬終於揉着眼睛醒來了。
華琬顧不上渾身疼痛,抱着陶學錄哇哇大哭,想起昨兒發生的事情她是一陣陣後怕。
“好孩子,沒事了。”陶學錄連連安慰華琬,親自喂華琬吃了一碗清淡的雞肉黃米粥補身子,又拿蜜果子哄了華琬喝下湯藥,看到華琬精神漸漸恢復,陶學錄才徹底放心。
陶學錄爲免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華琬又開始害怕恐懼,不打算開口詢問昨日發生的事情,況且大皇子會在調查後將所有實情告訴她了。
不想華琬吃完粥,又咬了兩隻翠米兜子,自己開始義憤填膺地控訴。
“嬸孃,那些惡人太壞了,他們要逼學生說出鄭老夫人送來的南珠、寶石、金子藏在哪兒。”華琬一臉嚴肅正義,“嬸孃放心,當時學生已經想好了,寧願一死,也絕不會說的。”
猛地聽聞賊人目的是鄭老夫人送來的珠寶,陶學錄震驚地合不攏嘴,賊匪覬覦價值連城的珠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外人如何會知曉她手中有哪些珠寶的,還會抓了華琬去?
照理慶國公府裡應該只有鄭老夫人和她信任的貼身侍婢、陪嫁管家嬤嬤知道了,工學堂裡更是隻有她、小陶、華琬懂得,華琬是個知曉輕重利害的,絕不會到處胡言,難不成是小陶說漏嘴了,或者鄭老夫人身邊的侍婢有異心?
小陶被陶學錄忽然瞥過來的嚴厲目光唬一跳,往一旁躲了躲,過了好一會才又端了籠熱騰騰的包子過來讓華琬多吃點。
陶學錄搖搖頭,罷了,她先別瞎想,待大皇子查清後,就會真相大白,惡人必須有惡報,她會爲華琬討回個公道,不能讓華琬憑白遭罪受傷。
看到抱着包子吃得津津有味的華琬,陶學錄心軟的像初春暖陽下的雪,幾乎要融化成一灘水,她很慶幸,華琬還活蹦亂跳地在她身邊。
陶學錄擦去華琬嘴角的包子屑,語重心長地說道:“華丫頭啊,這世上最珍貴的是性命,若是用財物能換回一命,便該毫不猶豫地將財物捨棄了,只若遇見的是惡人,你就必須多留一手,確保自己能全身而退後,纔將惡人迫切得到的東西給他。”
華琬的小臉爲難地揪作一團,“嬸孃,那些財物是鄭老夫人的,學生不敢擅自做主。”
“傻丫頭,嬸孃寧願背一身債,也不願你有三長兩短,好了,這兩日多休息,什麼都別想,只盡快將傷養好。”陶學錄安撫了華琬後,便前往置物房,算算時間,大皇子該會用鵓鴿遞消息與她了,不想竟直接等到了大皇子的侍衛雨澤。
“學錄大人,主子言華娘子被擄一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故吩咐屬下過來了,”雨澤朝陶學錄見禮後,繼續往下說:“抓走華琬的惡賊是爲那名女子所僱傭,女子言得到珠寶後,除了南珠外,其餘皆歸賊人了,那名女子非旁人,是慶國公府鄭二爺身邊的一名貴妾,她此舉雖是爲了得到南珠,但南珠並非她所需,是鄭二夫人要了……”
原來鄭二夫人的嫡女鄭五娘手臂曾被樹枝劃傷,留下一道極淡的疤痕,需要用南珠磨成粉,和了白芷白朮的細粉,同敷於疤痕上,連敷七七四十九日,就可將疤痕徹底消去。
南珠可遇不可求,鄭二夫人聽說老夫人手中有十顆,遂低聲下氣地求取,無奈鄭老夫人一心偏向三房,非但一顆不肯拿出,還騙她說沒有了。
鄭二夫人的消息來源極可信,自然對鄭老夫人怨恨不已,可她又不敢同鄭老夫人對峙,如今好不容易捱到南珠離了鄭老夫人的手,她必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拿到。
二房貴妾之所以會捲進來,無非是因爲各有所求,鄭二夫人是正經貴婦,不能與盜匪之類下三流的人接觸,而貴妾出生風塵,對此類事兒頗爲上道。
貴妾希望自己生的兒子被鄭二夫人領到身下撫養,不要頂着庶出的名頭,爲她這低賤孃親所累,如此一來,二人一拍即合。
陶學錄認真聽完雨澤所言,氣得重重一拍桌子,鄭家幾房間的勾心鬥角,竟然波及到她們身上,華琬這次遇險,無非是因爲她接連兩次帶華琬去鄭家,使得鄭家人認爲有機可乘,倘若華琬真的出事,她不但會傷心難過,更會愧疚一輩子。
“不知殿下將如何處置這惡毒的女人。”陶學錄明白,如今大皇子已將華琬救出,就不可能報官也不可能將事兒鬧大了,否則會連累大皇子,還會損了華丫頭名聲,可讓她就此作罷,放任惡人逍遙自在,她也着實咽不下這口氣。
“屬下照主子吩咐,將兩名惡人打暈後捆在一起,丟到鄭家院子裡去了,順道留了一張字條。”其實那二人的衣服還被拔亂,雨澤擔心陶學錄聽了會不舒服,故隱去不提。
“哦,字條上寫的什麼。”陶學錄胸口淤結的氣一下散去不少。
雨澤垂首道:“苟且污穢,不堪入目,貴府自重,署名遊俠。”
“好。”陶學錄頜首贊同,堂堂慶國公府貴妾竟然與外人私通,傳出去將顏面掃地。
那對狗男女是活不了了,說不得還會被活活打死,縱如此,陶學錄心氣還未完全紓解,那便是鄭二夫人,鄭二夫人同爲罪魁禍首之一,她豈能從此事中全身而退?可礙於鄭二夫人的身份,卻是輕易動不得的了。
“學錄大人,此事尚未完,屬下從貴妾口中還探得一個消息,是與鄭二夫人、鄭五娘子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