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進房間,蘇雪實在不想起牀,卻又不得不起,這種感覺真的很痛苦。難怪有人說:早起是一件相當考驗毅力的事。
用過早膳,宮女替她梳妝時,她便一直在打瞌睡,覺這東西很奇怪,有時候你想睡卻睡不着,有時候你不想睡,卻怎樣也打不起精神。
蘇雪覺得到寺廟去進香祈福穿戴不要過於華麗爲好,何況自己也不是主角。
化好薄妝,蘇雪換上事先準備好的襦裙。上身是圓領的米白色短襦,下身是米白色帶紫色條紋的着高腰長裙,腰繫紫色絲帶,外罩一件米白大袖衫,袖口繡着紫色花邊兒,錦緞的面料帶着柔和的光澤,清麗的色調,顯得端莊優雅。
將青絲挽成盤桓髻,佩戴一支鑲紅珊瑚珠的金樹步搖,步搖的形狀如同樹冠,以一顆紅珊瑚爲基點呈扇形分出數十根樹枝,每一小枝頂端有兩個可以活動的小金環,環上各系一片金葉,稍微一動,枝搖葉擺,璀璨奪目。
除此之外,發上再無其他裝飾,只搭配了一對兒珊瑚耳墜,華美大方,即顯出了身份,又不會過於張揚。
春華替她披上米白色錦緞斗篷:“公主,步輦已經準備好了。”
晨光初放,天空還有些薄雲,不過看得出今日是個不錯的天氣。一陣風吹過,還帶着幾許寒意,讓她覺得指尖發涼。
蘇雪遠遠地看到許多扇、傘、旗、蓋林立在宮門前的廣場上,侍衛和官員身着禮服,五彩繽紛卻十分有秩序,幾千人的隊伍十分龐大,浩浩蕩蕩。
“天子出,車駕次第,謂之鹵簿。”說白了就是皇家儀仗隊,規格上當然是有嚴格要求的,旗、幟、鼓、傘。爐、盆、瓶、盂等都有一定的數量,但蘇雪並不太懂,只覺得相當壯觀,特別是繪着神獸圖騰的金吾細仗和華麗的金頂華蓋。
蘇雪坐上替她安排的車駕。聽到一聲角號響,隨即陣陣鼓鳴,幾千人騎組成的隊伍上了路,蘇雪終於體會到:火龍明鳥道,鐵騎繞羊腸。白霧埋陰壑,丹霞助曉光。是什麼樣的一種的場面了。
只不過走了一會兒,蘇雪覺得無聊起來,排場是不錯,但速度卻很緩慢,晃晃悠悠地走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纔到白雲寺的山門前。若是騎馬不過半個多時辰就能到。
護衛隊伍留在一進寺廟的廣場,引駕分次第地分列在兩旁,皇上和皇后的身後跟着執傘扇的儀衛步入第一座殿院“天王殿”。
蘇雪和三皇子帶着文武官員隨其後,再後邊跟着玄羽衛及白鳳衛組成的護衛隊。
皇上和皇后先進殿進香,蘇雪看到殿堂左右盤膝坐着上百名和尚。在念着經文。
一位鬚髮皆白,慈眉善目的方丈帶着兩名大和尚身上斜披着紅色繡金袈裟,手掛佛珠,立於天王像一側,主持進香儀式。
皇上和皇后接過方丈身邊的和尚奉上的香,叩齒三咂,待方丈唸完一段經文。將香置於香爐中。
然後蘇雪和三皇子也跟着進殿上香,最後是各部尚書和有封號的文武官員。依此程序,又到大佛殿和大雄殿進了香。
進香完成,方丈引領他們來到靜禪院,這座禪院古樸幽靜,十分寬闊。設有齋堂、客堂和禪房,皇上和皇后帶着蘇雪和三皇子到禪房聽方丈唸了一段經已經是正午,寺裡開放了多間齋堂準備了齋飯。
堂內被火盆烘烤得十分溫暖,四張食案兩兩相對,蘇雪和皇上、皇后以及三皇子一起用齋飯。方丈盤膝坐在地榻上。吩咐人上齋菜,然後便閉目輕念起經文來。
幾名和尚陸續送上齋菜,有素魚、素什錦、素四喜、素齋粉、素河粉、羅漢齋以及素包素粥等,每道菜都不多,卻都十全精緻,香氣四溢。
負責替皇上和皇后娘娘試食的是一名年近半百的和尚,他先行了僧禮,然後拿着一個小盤分別在各盤菜中夾了一點,之後站在一旁慢慢地將所取的每樣菜吃光。
而替蘇雪和三皇子試食的是一名年輕的小和尚,他似乎從沒有見過這等世面,不免有些緊張,取菜時手不停地在發抖,而且他的臉有些泛紅,不知是因爲害羞還是屋子太熱。
蘇雪不免覺得好笑,而那位年近半百的老和尚卻始終表現得十分平靜,好像他所面對的不是九五之尊,看樣子修爲很高。
而讓蘇雪有點不理解的是,他這年紀就是熬也應該熬個首座和尚了,爲何他會和那小和尚的裝扮一樣,又在這樣隆重的日子負責這種送齋試食的工作。
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難不成這老僧人曾經犯了什麼戒條?而就在此時,那名老僧人忽然擡眼瞥了一眼三皇子,他的眼神完全不像個常在佛寺唸經吃齋的人會有的,他眼中閃過的那道光不是精光,而是兇光。
蘇雪心中一驚,脊背串上一股寒意,而再看向那老和尚時,她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這時老和尚已經試過所有齋菜,皇上和皇后拿起筷子去夾菜,蘇雪脫口道:“皇上、娘娘等一等!”
齋堂內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她,吳皇后問:“襄寧,怎麼了?”
蘇雪抿了下嘴:“呃,襄寧失禮了,只是襄寧有件事頗爲不解,想請教方丈大師。”
方丈雙手合十點了下頭,目慈笑善地道:“阿彌陀佛,公主有何疑惑?”
蘇雪看了一眼那試食的老和尚:“請問方丈,這位師父不知入寺多久了?”
方丈道:“靜明是一位遊僧,一月前路經本寺,想學習寺中佛法,所以暫住在寺中。”
蘇雪道:“那請問靜明師父皈依佛門多久了?”
“我是自小在南嶽寺出家,從三十歲起雲遊四方,學習修行十多年了。”
吳皇后道:“襄寧,爲何忽然問這些?”
蘇雪輕描淡寫地道:“方丈大師未免太不謹慎了,竟然讓一個假僧人住在寺內,還派他這樣一名非本寺之人來負責試食這樣重要的事!”
所有人都有些愕然,而那位老和尚嚴肅地道:“公主!此乃佛門淨地,不可妄言!我能留下。是因爲我乃精通佛理恪守佛門規矩之人。”
蘇雪站起身走到食案前:“既然恪守佛門規矩,自然會時常淨髮,而你是雲遊僧人,必然飽經風吹日曬。爲何頭上的皮膚會比臉上的白晰細嫰那麼多?而且你鬢邊有一道新疤痕,應該是剃頭是不小心弄傷的吧?你出家多年,這種事明明應該很熟練!”
老和尚道:“頭上的皮膚白,是因爲我常帶斗笠,至於這道疤,是樹枝劃傷的。”
方丈問那小和尚:“試食之事不是交給你和覺深了麼?”
小和尚忙道:“回方丈,覺深忽然發了寒症,其他人又都在忙,靜明師父剛好有空,所以……”
蘇雪問:“小師父的法號是?”
“小僧覺真。”
蘇雪看向靜明:“出家人多自稱僧。你既是自小出家,何以一口一個‘我’?”
靜明道:“貧僧不明白爲何公主爲何咄咄逼人,貧僧已經替皇上和娘娘試過齋飯,告退了。”
蘇雪高聲道:“沐統領,把賊人拿了。”
沐嫣然聞聲進到齋堂。出手便欲將靜明拿下,靜明也沒反抗,高聲道:“清者自清,貧僧不想打擾各位貴客用齋也是罪過麼?”
蘇雪說:“這齋飯不能用,需要再找人驗過。”
皇上說:“襄寧,朕知道你處事謹慎,只是靜明已經試過這些齋飯。不要再鬧下去了,至於他是不是真僧人,就交由方丈大師另行處置吧。”
蘇雪沒有說什麼,只是看着沐嫣然,沐嫣然心領神會,一把扣住靜明的手腕。擼起他的衣袖,只見靜明手腕處的筋脈現出一條青線,並迅速向上竄。
沐嫣然道:“你急於離去,是要去服解藥麼?”
靜明手腕一扭,掙脫沐嫣然的鉗制。躍起身一個連環腳逼退沐嫣然,然後向門口掠去。
三皇子忽然身形掠起,手捏劍指,追上靜明在他的頸項後戳了一下。
靜明一聲急促的短呼,撲倒在地,等沐嫣然上前查看,發現他已經斷氣了,但嘴角卻還滲出一絲黑血。
方丈見狀跪下身:“貧僧罪該萬死,讓賊人混進寺內,請皇上、娘娘降罪。”
那小和尚也忙跪下身:“都是小僧失職。”
蘇雪瞥向三皇子:“三殿下爲何不留下活口?”
三皇子聳了下肩:“我見他武功不弱,怕他傷了父皇和母后,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不過他是因爲毒發才死的,這毒本就很烈,他一運氣便走遍了全身。”
蘇雪也不好再與他分說什麼。“請皇上、娘娘定奪。”
皇上傳了宮裡的膳食官來仔細檢查了一遍齋飯,發現他和吳皇后桌上的素什錦中有毒,而這兩盤菜剛好是靜明最後端上來的。
吳皇后道:“下毒之人已死,此事就罷吧,所有人不得傳出去。”
皇上道:“這賊人既非僧人,朕相信此事與白雲寺無關,方丈大師不必擔心。”
“皇上聖明,貧僧讓人馬上重新備一桌素齋。”
皇上揮了下手:“算了,時候不早,朕這就起駕加宮了。”
這麼一鬧,哪還有心情再吃這裡的齋飯。起程前吳皇后讓沐嫣然帶兩個人留下處理善後,查查是否還有其他同謀。
蘇雪坐在車上長舒一口氣,幸好她一直很警覺,並克服了心中的疑慮關鍵時刻下了決斷。對方的計劃雖然看似簡單卻極兇險,誰能想到會有人把有毒的食物吃下去,然後立刻去服解藥呢!
這一關總算是過了,可惜的是沒能留下活口,不知道沐嫣然會查到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