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爲輔國將軍舉辦的慶功宴,設在御花園北側的聽波殿,殿前有一個漢白玉砌成的廣場,與聽波殿的迴廊以月臺相接,周圍有同材質的雕欄和燈臺。不冷的時節,皇上和皇后會在此賞花,看歌舞、辦宴會。
慶功宴在酉時開始,申時三刻,所有參加宴會的王公大臣和命婦進入御花園,然後由宮女太監帶領着進入大殿,整齊地站在殿中恭候。
“皇后娘娘駕到!”
所有人齊齊跪拜高聲道:“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衆卿家平身,賜座!今天皇上龍體有些不適,所以由本宮代爲主持。”
皇后座在殿上的主位,座下左右各有四張食案,一側是太子、太子妃、長樂公主、三皇子,另一側是恭國公、侍中、輔國將軍、中書令。
蘇雪本該坐在最末處,不知爲何卻被按排在了僅次於王侯和尚書的位置,不過一想自己沒官沒品的,坐哪兒都沒所謂。
剛剛聽着皇后的聲音極爲熟悉,不禁在心裡想着像誰,而當她瞥向吳皇后時,整個人都愣主了,隨即明白過來,難怪那位吳夫人會問出那些話,原來她就是吳皇后啊!
思前想後,自己好像沒說過什麼不得體的話,更沒得罪她,於是放心下來。
宣佈宴會開始,宮人們先替他們斟上一杯酒。
吳皇后舉杯道:“衆卿家,今日之宴是爲了替程將軍慶功,程將軍駐守北關五載,百戰百勝,之前大破天狼國,揚我大宣國威,讓邊關得以安定,得此良將,乃我大宣之幸,賜酒。”
衆大臣都起身舉杯,程紫依起身接過皇后婢女端上來的酒:“謝皇后娘娘。”
殿中燃着千支燭火,將大殿照得十分明亮,長樂公主見到程紫依的妝容,不由覺得精心打扮過的自己也黯然失色,特別是她額前的那枝花,將她襯托得如梅仙一般,冷然而美麗。
見所有人的眼光都被程紫依所吸引,長樂公主心中極頗爲不悅,而她一下子想起了蘇雪兒,她覺得除了蘇雪兒,別人化不出這種妝來,何況還有那件玫瑰裙,不由得瞄了蘇雪一眼。
蘇雪感受到長樂公主目光極不友善,垂下眼簾,只看着桌上的酒杯。
長樂只是不悅罷了,太子妃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對於程紫依差點兒成爲太子妃的事,她一直心存嫉恨,所以一有機會,便會出言奚落,可程紫依今天的妝,不僅看不出一絲疤痕的痕跡,還美得令人捨不得移開目光,實在令她又眼紅、又難堪。
對於程紫依來說,在戰場上她要威武嚴肅、沉着冷靜,叱詫風雲,但在生活中,她也希望別人會覺得她是個美麗的女子,而不是一名人人畏懼的名將。
蘇雪的這個妝不僅完美地掩飾了她額上的傷痕,還讓她的美貌更增添了幾分。看着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視着自己,程紫依揚起下巴,向衆人點點頭,舉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當她放下衣袖,微微一笑,猶如雪中寒梅盎然綻放,彷彿還帶着一股暗香,流動在大殿之中。
瞥到太子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程紫依淺回一禮才坐下,痛快地看着姜太子妃氣白了俏臉。
吳皇后對程紫依的妝容也頗爲感興趣,與前幾日所見簡直判若兩人,她不禁將眼光瞥向蘇雪,不出意外,這妝一定是出自她手,因爲化這妝的人,畫畫也必是極好的,看她額上那枝花就知道了。這丫頭果然是千伶百俐、錦繡的心思。
喝罷這杯酒,一名太監開始宣讀聖旨,封賞功臣。
“輔國將軍程紫依聽封。”
程紫依立刻上前跪下身。
那太監接着念道:“程紫依率將士大破天狼大軍,殺敵三萬,俘虜一萬餘,繳獲軍資無數,平定北關,揚我國威!加封爲驃騎大將軍,賜爵號護國公主,食邑萬戶,賞金萬兩,追封程威遠老將軍爲忠義公。”
“臣謝主隆恩,萬歲萬萬歲!”拜謝後退回座位。
太監繼續讀:“忠武將軍王仁聽封。”
一個將軍上前跪拜。
“王仁堅守西嶺關有功,加封爲雲麾將軍,賜爵號安西侯,食邑五千,賞金三千,賜府邸。”
“臣謝主隆恩……”
聽程紫依得到這麼多封賞,蘇雪也替她高興。只是念封賞便用了差不多兩刻鐘,她發現這慶功宴還是個苦差事。
她正想偷偷打瞌睡,那太監念道:“蘇雪兒上前聽賞!”
蘇雪起身上前跪拜。
“郎中令之女蘇雪兒,果敢聰慧,機智過人,在北關之戰中獻計獻策,立下奇功,賞金千兩,賜鳴泉谷地千畝。”
“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到對蘇雪的封賞,雖無人敢議論,但衆人的神色各異,有些人嗤之以鼻,有些不以爲意,更多的人表現出不滿。
被這麼多人盯着,滋味並不太好。美酒佳餚當前,蘇雪一點胃口也提不起來,瞥向坐在她斜對面的雲非凡,他立刻回給她一個微笑。
許多人開始向程紫依敬酒,三皇子起身道:“母后,兒臣有一份特殊的賀禮想送給程將軍。”
吳皇后說:“好。”
三皇子讓人把畫拿上來展開:“此畫名爲《北關大捷》乃是明陽今年的畫絕狀元蘇雪兒所作,題詞兒臣還未擬好,請母后賜句。”
吳皇后說:“嗯,衆卿家可有好句?”
蘇雪這才發現這個三皇子真的很會做人,先是借花獻佛,這會兒又表現的如此謙恭,又給這些大臣們留了個表現機會。
殿下傳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卻沒有人主動站起身獻句,這倒也難怪,這些文官對打仗沒什麼概念,一般描寫戰爭的詩,又多爲淒涼和控訴之句,自然不能在慶功宴上說。而那些武將又多胸無點墨。雖然是個表現的機會,可在這種場合沒有把握,誰也不敢開口。
吳皇后轉頭問太子:“太子可想到佳句?”
太子說:“兒臣想到一句:將軍金甲照銀鐗,胡馬望幟肝膽寒。”
“好句。”“好句。”殿上立刻有人附和。
蘇雪聽着有點想樂,句子倒還不錯,可是有點誇張得過頭了,單從字面意思來說,天狼軍嚇就嚇跑了,哪兒還敢大舉犯邊。
吳皇后說:“上陣殺敵,九死一生!句子還可以,但題在這幅畫上,差強人意。”
太子立刻說:“兒臣不才。”
吳皇后看向蘇雪:“蘇雪兒,此畫爲你所作,你來說一個。”
蘇雪起身道:“民女才疏學淺!”
吳皇后說:“難不成這畫是你胡亂畫的?你這個畫絕狀元是如何得來的?”
蘇雪心知推託不掉:“回皇后娘娘,民女不擅長詩文,是以沒能拿到雙絕。不過北關之戰民女有幸親歷,心中確有一句,若是說得不好,請皇后娘娘恕罪。”
蘇雪的話讓所有人都抽了口涼氣,雖然言辭委婉,卻明顯是頂撞了皇后。
太子妃看到機會立刻起身:“母后,蘇雪兒出言不遜、膽大妄爲,理應治她大不敬之罪!”替程紫依化妝在先,搶太子的風頭在後,蘇雪兒!我豈能再看你囂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