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樣?可否傷到哪裡?”秦光遠擔憂的問道。
朱棣的氣息依舊不穩,擺手示意無妨,一直走出了距離李家糧店老遠,瞧見轉角之處的一處小巷,才費力開口道:“先去歇歇!”
畢竟是四五百斤的重石,舉過頭頂若說不受任何損傷那是不可能的。
朱棣在李三等人面前裝作自己無礙的樣子,背過他們那些人便要原形畢露了。
朱棣要維護自己的自尊心,秦光遠自也得幫着纔是,總不能在李三面失了身份的。
秦光遠一直扶着朱棣走近那小巷之中,才擔憂問道:“陛下有哪裡不舒服?要不回宮找太醫瞧瞧?”
朱棣扯起一道笑容,答非所問的反問秦光遠,道:“朕可還如少年那般?”
朱棣少年之時秦光遠是沒見過,像今日這般莽撞,倒是挺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的。
秦光遠笑嘻嘻的回道:“陛下神力,英姿勃發,又有幾個少年能超越陛下。”
秦光遠馬屁拍得不錯,可惜朱棣並不吃這一套,又問道:“朕可老了?”
朱棣已至不惑之年,四十三歲了。
古有七十古來稀,可見能活過七十歲的人寥寥無幾,後世所計算的皇帝平均壽命只有四十一歲,這還被後清不是人的乾隆給帶動了不少。
即便只論明朝,能過四十一歲的皇帝也沒有幾人。
朱棣害怕自己老去也實屬正常範圍之內。
對朱棣的這個問題,秦光遠只能是恭維回道:“陛下不老,陛下哪兒老了?誰若敢說陛下老了,我秦光遠第一個不答應,不惑之年雖無少年的英姿勃發,但經世事的沉澱,磨掉了棱角,開始有了成熟穩重,是人生最爲黃金的年華,陛下怎會有此想法?”
秦光遠這話無論是否恭維,反正是說到朱棣的心坎之上了。
朱棣嘴角露出了一道笑容,道:“你小子總是有那般多的歪理邪說,若是旁人整日在朕身邊說些溜鬚拍馬之言,朕必得砍了他。”
秦光遠怎麼感覺自己脖頸兒後面有着陣陣的涼風。
接着,朱棣笑呵呵的道:“百年過後,你小子的名字必的刻在奸臣錄之上,無論後世如何評價於朕,有一點兒,必然會因你被後世人罵昏君的。”
朱棣對自己身後之名可不像秦光遠這般不屑一顧,現在朱棣說出這話,秦光遠倒是有些不好接了。
難不成要請朱棣爲了成全其明君之名砍了自己?
秦光遠沒做言語,朱棣倒是接着道:“你小子甚得朕心,揣摩聖意做到了極致,卻有雄心壯志,朕已至不惑之年,能在位的時間不長了,現不過纔剛進永樂年,朕想要做之事還未做,你的宏圖大業朕還未看到,光遠…”
朱棣雖說一直把秦光遠放在與朱高煦同等位置上,但當着他的面,從未親切喊過,光遠的。
今日朱棣這麼一喊,秦光遠有些愣神,道:“陛下,您說…”
朱棣又道:“今日離開了那宮牆,只有你我兩人,你與朕說句實話,立高熾爲太子是否出自你內心?”
朱棣非常清楚,朱高煦是那種有勇無謀之人,就他做了皇帝,分分鐘就能讓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們啃的連渣都不剩。
而朱高燧不是光明磊落之人,喜歡玩弄些小計謀,這樣的人鬥不鬥得過那些大臣兩說,主要的是很難服衆。
作爲皇帝不能服衆,很容易就會如隋煬帝那般半夜被人砍了腦袋的。
朱高熾只是身體有疾,自小書生詩書禮儀,就連朱元璋對其也頗爲稱讚,做個好皇帝是絕對沒問題的,可朱高熾性格與朱棣相去甚遠。
把江山交至朱高熾手裡,朱棣着實不放心的很。
要不然的話,朱棣也不會幾次與秦光遠提起此事。
秦光遠斬釘截鐵的道:“是臣之本意,世子殿下雖與文人走得相近,但經過陛下執政之下幾十年的發展,一切皆已定型,世子殿下乃是寬仁之人,若想改變陛下幾十年定下的基業,那必然得是傷筋動骨,世子殿下恐不會願意看到如此的。”
朱棣收斂了笑容,道:“歷朝歷代之中,凡是先皇帝寵信之臣子,必會被後世抄家治罪的,即便能夠躲過此結果,必定也會被邊緣化,三代之內再無進入朝堂之尊榮,選了高熾,你秦家極有可能面臨此結果,若選了高煦,你秦家世世代代便可恩榮不斷。”
怪不得朱棣三番五次的詢問秦光遠,原來是基於這些原因想不明白。
朱棣所言的那些秦光遠哪能沒想過,朱高熾現在雖與他保持着良好的關係,那也是因爲想讓秦光遠在朱棣面前多爲之說幾句好話,也爲了在朱棣和羣臣面前保持一個海乃百川的良好形象。
朱高煦可就不一樣了,他現在都與秦光遠好的要穿一條褲子了,將來子孫必會也相交密切。
秦光遠的後代之中只要有一人能與皇家交上關係,那秦家的宿命便將於大明王朝一樣綿長。
那就是妥妥的一個新型的世家啊。
像秦光遠這樣聰明一人,卻堅定不移的選了朱高熾,怪不得讓朱棣想不明白。
秦光遠表情嚴肅,片刻才扯起一道笑容,道:“臣此生只效忠陛下一人,陛下問臣的是,誰適合立儲君,並未說誰對秦家有利,世子殿下着實是最爲合適的人選,二王子,謀略不夠,即便被立爲了儲君,也會成爲三王子和世子殿下的衆矢之的之人,到時陛下恐要爲此爲難。”
秦光遠表情肅穆了良久,才緩和了一下,道:“朕若再年輕幾歲,何必會考慮如此問題,朕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在幾個兄弟面前,舉起這石墩根本不用費吹灰之力的,現在明顯是有些力不從心了,朕想着,這個太子該立了,若朕有一日一命嗚呼了,也不至於使得朝堂之中亂了套。”
朱棣剛纔還意氣風發的像個年輕小夥子,現在竟傷感成這般模樣了。
秦光遠扯起一道笑容,道:“陛下怎會如此想,臣還想跟着陛下一道實現強我大明的藍圖呢。”
朱棣倒是有些落寞了,道:“你那神機營在靖難之中已得證明,以一當百不成問題,將來有一日若真發生了此事,朕望你能履行你今日當着朕所說的話,爲朕維持朝堂之中的穩定,朕那些兄弟看似如綿羊,卻是虎視眈眈,萬不可給他們創下了可趁之機纔是。”
朱棣現在如此這般傷感,又說的這般嚴肅,秦光遠也未再說勸諫之言,只好保證道:“陛下放心,不說此事不會發生,即便此事真就發生了,臣也定會維持朝堂之穩定的。”
人哪有時時刻刻都那般有激情,一時之間生起些落寞之心也正常。
朱棣由舉石升起的落寞感慨完畢之後,秦光遠才又問道:“陛下可否哪裡不舒服,興明醫館就在旁邊不遠了,要不去瞧瞧,高輝治療跌打損傷的極爲不錯。”
朱棣自我感覺了一下,也沒逞強道:“腰或許是有些扭到。”
“還有其他之處嗎?”秦光遠又問道。
“胳膊也不太舒服!”朱棣嘆道:“長久不動,身體皆已不聽使喚了。”
朱棣一直責罵朱高煦做些莽撞之事,朱棣這事難道不是莽撞嗎?
人年輕後生,或許歇幾日便好了,他這老胳膊老腿的,一時半會兒的哪是那麼容易見好的。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秦光遠能做的也只能是帶着朱棣去興明醫館求醫問藥了。
在興明醫館還好些,這若是回了宮中找那些太子,還不得問長問短的啊,傳出去之後,少不了又要被那些御史彈劾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