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宿舍在五樓,宿舍很大還有個陽臺,宿舍有四張上下鋪,只住了五個人,來自各個地方各個廠,三廠和四廠有夜班,所以宿舍也很空蕩,晚上宿舍只有三個人住,白天兩個人住。
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他的年齡還是宿舍的人告訴我的,當初我以爲他有五十多了。他長的很老氣,才三十多就已兩鬢斑白,他臉很黑滿臉褶子,鬍子拉碴也不刮,讓人看着很不舒服,再加上他性格怪異不怎麼說話,常常給人一種莫名的距離感。有次我洗漱回來無意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廠牌才知道他叫原樹青,他不愛說話不愛笑,每次見他時總是陰着一張臉。我常常住在那宿舍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久而久之形成一種習慣,每次起牀都會先朝靠陽臺的那張牀瞅一眼。
那晚我和馬舟喝完酒回去已經十一點半左右,宿舍燈都熄了。我輕手輕腳的繞過宿管爬到五樓。當我進宿舍只聽見門口上鋪那人呼呼大睡,發出很大的呼嚕聲,我無意朝原樹青的牀看過去,卻看見被子翻開着不見他的人,我以爲他去了廁所也沒在意。我躺在牀上玩手機卻不忘了朝門看看。不知過去多久,突然聽到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像是在說什麼話,我聽的起雞皮疙瘩,我尋找聲音的來源,隱約聽見是陽臺那邊傳過來的,我披了一件外套便輕手輕腳的走過去。
落地窗簾沒完全合攏,中間有一條拳頭寬的縫隙,外面的月光照進來,宿舍被照的慘白妖嬈,感覺整個宿舍被一股莫名的詭異氣息籠罩着。我距離陽臺越來越近說話聲越來越清晰,隱約聽見一個粗礦沙啞的聲音反覆唸叨着三個字:咕嚕地……我也不知道我這三個寫的字對不對,但當時聽到的發音就是這三個字。
我把窗簾輕輕的撩起,剛探進去頭就呆住了。裡面一個人赤裸上身穿着褲衩,他似乎一點都不冷跪在地上一直磕頭,磕一下頭就說一句咕嚕地。此人正是原樹青,他頭髮凌亂四肢綿而無力腦袋耷拉在胸前,兩隻眼睛睜的圓鼓鼓的一眨不眨,慘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活像具冰冷的屍體,看着他的言行舉止讓我不寒而慄,渾身發抖。
從第一次打架渾身發抖到現在一人面對數人也面不改色,我很久不知道害怕二字原來是這樣,讓人雙腿發軟,呆如木雞不知所措。
我試着輕輕的深呼吸幾次,開口叫他:“喂喂,原樹青,原樹青。”
宿舍裡除了門口上鋪那傢伙的呼嚕聲,只剩下原樹青沙啞的說話聲,我叫了兩聲看他沒答應,依舊跪在地上磕頭說話,耷拉在胸前的腦袋上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
方向,我越看越覺得他像在看我,趕忙把窗簾拉的嚴嚴實實,又輕手輕腳回到鋪位趕忙穿衣服。我穿好衣服後坐在牀邊點起一根菸抽了幾口終於才冷靜下來,我眼睛自始自終就沒離開過落地窗簾。
我腦子裡飛快運轉,要不要現在過去拍醒他,或者我應該奪門而逃……正當我思前想後的時候,突然落地窗簾被原樹青撩起,他雙眼無神目光呆滯慢悠悠的走了出來,拖掉拖鞋輕輕的爬上了牀。我夾煙的手愣在半空雙眼直直的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他剛爬到牀上蓋好被子,我沒注意快燃盡的菸頭,冷不丁被燙了一下,我本能的扔掉菸頭咬着牙愣是沒叫出聲。突然我想到他從落地窗簾後出來,自始自終都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他穿的是拖鞋怎麼可能沒聲音,我越想越離奇越想越害怕。
大晚上的那附近有沒有旅店,只能往白天熬,一晚上我幾乎就沒怎麼睡,一直在監視原樹青的一舉一動,他翻過幾次身,磨過幾次牙……
兩點左右我看原樹青再無動作,便壯着膽子輕手輕腳的摸到他牀邊。他似乎睡的很安詳,被子蓋住了他的整個身體,只露出那張既黑又佈滿褶子的臉,他雙眼緊閉嘴微張呼吸很均勻,完全沒有不是先前那副有些猙獰的面容。
我回到牀鋪仔細想他的舉止,他似乎像是做某種邪教的什麼儀式,還是在幹着什麼……忽然我腦子裡閃過一個詞:夢遊,他是不是在夢遊。我對夢遊也不是很瞭解,以前只是聽過家裡人講過,我打開手機在百度上開始搜資料。
據網上資料顯示說夢遊者大多不知道自己夢遊,甚至連感覺都沒有,只有極少數的人會有一些模糊的記憶,他們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在夢遊還是在做夢,所以常常對於別人說自己是在夢遊的時候,他們會出現極其強烈的反應。他們會常去平時不敢去的地方,比如醫院的停屍房,荒山之上的墳地,死過人的十字路口……
資料上說這是一種常見的生理現象,有尋常平淡的,有詭異離奇的,當事人可以避開復雜的障礙,會做出一些讓常人無法理解的舉動,活動結束後會自行上牀休息。夢遊者大都是兒童男性,成人者夢遊大都是從兒童是遺留下來的,兒童夢遊不算什麼大毛病算是很常見的問題,相比之下則成人夢遊不同,他們大都是一種病態行爲,並且成人的夢遊具備一定的攻擊性,他們會離開居所或作出一些危險的舉動,翻窗、開車甚至一些暴力活動,更有甚者他們會殺人……我翻看着這些資料心裡久久不能平靜,心想這地方看
來是住不成了,指不定哪天就被這貨抹了脖子……
我一直熬到早上七點多,出門打車去了中華園租房子,房子一個月三百五十塊錢,很小一推門便是牀,牆角放着一張很小的桌子上面擺着一盆花。我在回宿舍的時候給領班打電話請假,說今天租了個房子要搬過去。我本以爲他會說幾句狠話,沒想到他一口答應說行。我到宿管處辦了退宿手續,上樓收拾好行李,看着宿舍一個人都沒有,上班的上班,未下班的未下班,這樣也好都是萍水相逢,那有不散之理……
第三天上班好像檔子裡傳開了,何鳴看着我一臉的壞笑。領班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很是意味深長。李小軍好像也規矩了不少,拉着車過來悶聲不響的卸機器。似乎暴風雨過後一切都回歸於平淡,平淡的出奇。我跟檔子裡的人提原樹青和搬宿舍的事情,他們很是驚訝一臉的不相信,我說是真的真他媽的害怕。戴雨珊一拍我肩膀,說以後我們便是同路了,前兩天說的請客的還沒兌現,今晚要狠狠的宰我一頓。她話音剛落何鳴湊了過來,說他和姚偉也要去,我一臉笑意的同意了。
戴雨珊住在中華園的宿舍,那棟樓裡住的全是女生,她跑去宿舍換衣服,我們三個人坐在旁邊的草坪上等她,姚偉和何鳴兩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什麼,而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間中介,心想我現在距離你這麼近,咱們來日方長。
戴雨珊穿的很休閒,一件粉紅的夾克配着那破洞牛仔褲,她齒白脣紅,膚白貌美,長髮在風中飄着,何鳴看的兩眼發直,就差流口水了。也許是看她穿廠服時間過長,看她換了一件衣服,頓時感覺整個人清新脫俗彷彿充滿了仙氣。我們四人去戴雨珊口中的一家自助餐,我問她遠不遠在哪裡,而她笑着說讓我不要問那麼多,到時候只管付錢就可以了。那家自助餐牌子上着幾個大字:愉人之家,旁邊寫着二十四小時營業。自助餐價格還有點貴,每人四十八元,店不算太大大概有一百平方,而裡面的東西確實很好吃。我從牆角拿過來一個菜筐,跑過去裝了滿滿的一筐啤酒,姚偉見狀立馬攔住我,說酒喝開心就行了,拿這麼多喝醉了怎麼辦,我笑着說沒事沒事偉哥按自己的量喝就行。
戴雨珊不喝酒只喝藍莓汁,姚偉抱着一瓶酒慢吞吞的喝一口夾一口鍋裡的菜,何鳴則拿着一根骨頭一直啃,大家時不時的聊着一些有趣的舊事,笑的止不住。
我看着他們的笑,看着桌子中央鍋裡滾滾沸騰的熱氣漸漸的雙眼迷離,想着以前想着以後,心裡一片迷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