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在中華園租好房子,張軍亮就打來電話,讓我趕緊過去,說出事了。電話剛掛我便抓起外套就往他房子趕。十分鐘後我到他房子,房門敞開着他坐在牀邊,屋子裡翻的亂七八糟,我問怎麼回事,他說那女孩走了,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我說你不是身無分文嗎,哪來值錢的東西?他說他房子裡放了兩個手機,還有一些其它東西。我給他發了根菸安慰他,問他其它的東西是什麼,重要嗎?他抽着煙思索半天才說是一千塊錢。我想當場問他不是沒錢了嗎?可轉念一想便安慰他說丟了就算了。他給那女孩打電話,那女孩關機。給劉春明打電話,劉春明也關機。我們動身去那女孩工作的地方,問吧員後才知道,那天她沒有去上班。張軍亮驚訝的問吧員她連工資都不要了,吧檯那女孩說“公主”的工資都是現結的,沒有按月發。出門後張軍亮說當時找到豪門夜宴時他沒有進去,而是劉春明領着那女孩去的。出門後只有劉春明告訴他女孩的工資按月發,也許他已經發現了劉春明對他隱瞞了一些事情。那女孩的名字他沒提過,我也沒有問過……
他房子還有幾天到期,我們回去後把房東叫來退了房子,退押金的時候只退了一百塊錢,房東從頭到尾一直絮絮叨叨的,說這麼好的房子讓你們住,你們搞成什麼樣了。
我們找了兩天的工作,卻一無所獲,最後我跟張軍亮決定再進仁寶。程序還是那些程序,面試、體檢、進廠發廠服廠牌,然而這次沒有發靜電服,我被分到了二廠,二廠主要負責包裝和維修,所以整個車間沒有人穿靜電服,軍綠色的廠服穿在身上總讓我回想起當初消防隊的日子。
張軍亮又被分到了三廠,這次分宿舍我們同被分到了B區宿舍,雖然不在一棟樓但至少在一個小區裡。我想他肯定是沒錢了,又不好意思找我開口,便主動借給他一千塊錢,他拿錢的時候千恩萬謝,說保證工資發了立馬給我,我笑着說沒事。
第一天上班在車間集合,我們那一批新人大概二十幾個,被各個領班帶走只剩下我們五六個,大家正探討着廠裡的環境問題,突然有個夾着本子的人站在了隊前面。這人長的文質彬彬,還帶着一副眼鏡,感覺很有書生氣。他說他姓趙是我們這片檔子的領班,以後有事情找他就可以,還給我們一張類似於名片似的小綠卡片,上面寫滿了電話號碼和人名,說有什麼事就打趙陽的電話,那個人就是他。說了一些關於工資和請假曠工的事情後,又嚴重強調了好幾遍規章制度。
領班叫來幾個人,好像是每個檔子管事的,把我們分配給他們。我被分給了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帶我到檔子裡教我工作流程。那些檔子就像圖書館的書架一般,不同的是上面放着筆記本電腦,每一層放着三臺筆記本電腦,後面插着兩根線,一根網線一根充電線。有個專門負責從流水線拉機器的人,來人把機器卸下後,我們便插線開機然後再刷兩槍,等到自動修復程序好以後便拔掉兩根線,就裝到另一輛有輪子的架子上拉去下一站。期間有各種不良和殘次品,都要交給旁邊的修護檢測重組。
女孩給本子上抄了我的名字和廠牌號,女孩說她叫戴雨珊管四個檔子,一個多麼美的名字,像煙雨天朦朧的詩和畫。人如其名,女孩雖有些微胖,但皮膚很白很細膩,無形中增添了些許美麗。每次看到她的眼睛我總會想起當初餘叔家的那個小女孩。她眼睛確實很美,水汪汪的像是充滿着靈氣。她說話一口的南方口音,幾天後才知道是重慶人,她很愛開玩笑也很愛笑,或許做一個快樂的人很簡單,就像她那樣。
她帶我去另一個檔子介紹其餘人員,我們檔子總共有五個人,兩個女孩三個男孩,戴雨珊是我們爲首的一個,負責管理檔子裡的大小事務,我們一直叫她老大,她也樂然接受。
男孩叫姚偉,安徽連雲港人,他個子不高微胖像個小孩子,常常我們開玩笑說不跟小孩子計較,其實他是八八年的,他年齡比我們都大,所以我們常叫他偉哥,他好像不喜歡這個尊稱,有時候玩笑開着開着他扭頭就走生悶氣,誰勸也不理,第二天又跟沒事人一樣。看他如此經打不衰我們總會添油加醋的再次進攻,說偉哥現在不說話是不是明天還能憋一天,能不能憋它個十天半個月的好破個記錄,能不能做到,能不能做到。
另一個男孩叫何鳴,陝西咸陽人,他長的瘦瘦高高的像一根竹子,一額頭準備豐收的青春痘,有時候說話還掉哈喇子,讓人感覺很有喜感。那傢伙好像一直在暗戀着戴雨珊,有次我無意間看到他手機相冊,裡面拍了好多戴雨珊上班時的樣子。我們二廠有個好處就是進工作區除了煙和火,手機是可以帶的。我猜測肯定是趁戴雨珊沒注意時偷偷拍下來的。當我問他是不是暗戀戴雨珊時,那傢伙竟然說他可以對天發誓,如果他暗戀戴雨珊的話他就怎樣怎樣。我看他如此急於辯解便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女孩叫蒙英琪,那女孩好像也是那幾天來的,一直都沒跟她聊過天,她也不怎麼說話,整天板着一張臉,好像跟所有人都有深仇大恨似的。聽過她最多的講話就是戴雨珊在給她教東西的時候問她,她只會說嗯。語言之簡短,說多了總會讓人不舒服,覺得像是有些敷衍。戴雨珊那個人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當場就說了幾句,沒想到就在我剛到那幾天,那女孩一氣之下摔了手裡的掃碼槍轉身就走,從那以後再沒見過。
那片區域大概有四十多個檔子,我們負責四個檔子,我們檔子位於中間位置。好像我們的活是所有檔子裡頭最輕鬆的,他們說我們這邊是一條新線,要試產品沒規定產量所以才這樣輕鬆。
當他們問我老家時,我說我是西安的,說着還說了幾句西安話,逗的他們哈哈大笑。何鳴一臉的不相信,問我真的是西安的,我說是呀。那一瞬間我像是他久別重逢的親人,他的熱情超乎尋常,說咱們也算是半個老鄉。算是半個老鄉我重複着他的話一臉的疑惑,他說對呀,西安距離咸陽也有幾十公里啊。原來這就是半個老鄉的定義,竟這般沒含量。
我們就像個小家庭,大夥有打有鬧,有說有笑。一個星期後我們已經打成一片,什麼玩笑都開,我也算是見識到重慶妹子的潑辣,說
話很直,玩笑極其污,我不善於口辯,常常被她說到我臉紅沒詞。她說話做事都很隨性,總是大大咧咧的有什麼說什麼。有次她摸着下巴處的一顆痘痘,說長痘痘了以後沒人要了。何鳴在旁邊傻笑着說他要。戴雨珊說光嘴上說不行得有行動,讓何鳴買幾個德芙來。第二天那小子竟然真的買了兩大盒德芙,還一臉真誠的給戴雨珊表白,說他從剛來這裡的第一天就喜歡上了她,說他以後會好好的對待,不會讓戴雨珊受一點苦。戴雨珊靠在檔子上吃着德芙靠沒任何反應,說說完了吧,說完了就幹活。看着何鳴的一臉囧相我和姚偉站在旁邊傻樂。
一廠和二廠同在一棟樓,一廠在一樓,二廠在二樓,食堂只有一個食堂,位於一樓到二樓之間的樓梯口處。兩個廠的員工共用一個食堂,難免會碰到以前一廠的一些熟人,大家既驚訝又熱情的問我怎麼又來了,我笑着說生活所迫沒辦法纔來的。
有一次吃飯的時候碰到馬舟,他問我不是不進廠嗎怎麼來仁寶了,我說沒辦法呀,找不到工作就來幹這個比較熟悉的活。那時候他已經是領班,他說工資已經五千多了,但破事也挺多的,說他不住黃浦家園了,現在也住在B區。
那段時間發生過一件事。有一次我正在網吧上網,突然接到張軍亮的電話,說他在B區宿舍對面的烤肉攤旁邊要打個人。晚上九點多天很冷,當我到地方後問清他緣由後才知道,所有的錯都在他。對方三個人,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對方很是堅決,說要不掏五百塊錢,要不就報警。我從旁邊的取款機取了五百塊錢給他們,張軍亮拉着我讓我不要給,我一把把他推到了一旁。
當時他說去買東西,看見那個女人摔倒了,忍不住笑了一下,沒想到旁邊那個胖子過來,說兄弟有那麼好笑嗎?他卻以爲來人不懷好意,說話夾棒帶刺頂了胖子幾句,胖子忍不住罵了一句,他就打了對方一拳,破了嘴角對方卻沒有還手,張口就要五百塊錢,說要不給五百塊錢,要不就報警。他還想再打,對方早已有了防備,他沒有佔到絲毫便宜。口袋錢不夠無奈之下才給我打電話。
回去的時候我一路勸他:“你以後別再那麼衝動,做什麼事要分清楚理在不在你這邊,你一點理都佔不上就動手打人,萬一真的報警……”
沒想到我話沒說完,他就拿話堵住我的嘴:“不就是你五百塊錢嗎?至於一路教訓我嗎?我工資發了立馬給你,”他表情極其誇張滿臉憤怒,似乎我纔是他的對立“總共就用你一千五我全記在這,我他媽記着呢!說話間他用手指狠狠的點着自己腦袋,他雙眼怒睜,滿嘴唾沫星子橫飛。
在路邊的霓虹燈光下,我靜靜的看着他那張幾乎要吃了我的臉,淡淡的道出一句:“錢你想還就還,不想還就別還,你走吧!”
他表情慢慢恢復正常,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轉身離去。
風陣陣呼嘯而過,我的身體卻未感覺絲毫的冷意,我心裡像有把刀子,狠狠的紮了一下又一下,心裡一陣又一陣寒意,我雙眼迷離靜靜的看着那個遠去的背影,一滴眼淚莫名的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