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舟知道我在中華園租房子後,幾乎每週放假時過來喝幾杯。或許那時候的我的想法也有些變化,除了開心以外就是好好掙錢,掙夠十萬塊讓他們閉嘴。
我和戴雨珊同路,可我沒一起走過,她常和她的兩個女性朋友走在一起。何鳴更是眼饞,以爲我每次下班都和戴雨珊同路,上班時常拉着我問我是不是要追戴雨珊,我笑着說這麼彪悍的女人,我怕不行得需要你去征服。
我跟領班的關係越來越好,常常我說什麼他全聽,兩人心照不宣。我知道他是想拉我做他的靠山,讓李小軍不敢對他再有任何舉動,他也好借勢壯擺擺領班的架子,而我在未知的一切事之前先默認了他的做法,似乎因爲我的原因,領班對我們檔子裡的人格外照顧,什麼事都是給最好的待遇。
一個月後有次機器系統重組好我去拉往下一站時,突然看着檔子邊上有一個女孩在翻泡沫墊子,或許因爲她的與衆不同,看的我心裡久久不能平靜。她年齡看着和我一般大小,個子不高臉很小特別瘦,有種嬌小弱不經風的感覺,她似乎腿腳不便走路時左腿一瘸一拐的。她長相很樸素,扎着個小辮子,臉頰兩邊依稀可見淡淡的紅血絲,唯一不同的是她眉宇間彷彿有一種別人都無法具有的、難以言明的氣質,感覺越看越親切,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看着她挪動着一瘸一拐的腳,我像被什麼刺痛了一下又一下,心忍不住的疼。我感覺再看下去指不定會掉下淚,趕忙邁開腿往下一站拉機器。回來後我問了檔子上的人,他們都說不認識,我看見領班路過檔子趕忙攔住,指着檔子末端的位置,問他那邊放泡沫的女孩是誰?領班一臉壞笑的翻開文件夾,指着點名冊最後一個名字,說看就這個名字我剛寫的,她今天剛來的,你是不是要追啊?點名冊上末端名字寫着:樑瀟繁,三個字以及工號和崗位名。我沒有接他話茬,笑的跟傻子一樣,他也笑着疾步離去。
流水線做機器好像是已經有了產量,速度比以往快了很多,幾乎每半個小時一趟,相比做H線機器的那幾個人,我心裡還是完全能接受。
第二天早上點完名後,我們剛回到檔子打掃5S(衛生)。領班趙陽帶着樑瀟繁到我們檔子,給戴雨珊說給你們加個新人要好好帶。領班說完看着我神秘一笑便疾步離開。戴雨珊拿着樑瀟繁的廠牌抄名字,那女孩姑娘站在旁邊低着頭感覺很害羞。我當時以爲領班是爲我才把樑瀟繁帶了過來,其實不然,一個星期後我才知道,姚偉因爲家裡訂親早已遞交過辭職單。
戴雨珊似乎對樑瀟繁有些成見,拉着我到另一個檔子,對我說你看這個是不是跟
以前那個叫蒙英琪的有點像,都不說話,我教她怎麼弄機器她也只是嗯啊,有時還不說話,這來的都是些啥子人嗎?我半開玩笑着說畢竟新來的,你也不要要求那麼嚴嗎?等過幾天大家混熟了,自然話也就多了,再說你教人也沒什麼耐心,兩句話不對就吼,人家敢說話的也被你嚇的不敢說話了。我剛說完戴雨珊雙眼瞪的大大的,說哎呦,還人家,她是你啥子人你就這麼幫她,難道就因爲那天你見了她一面就喜歡上她了,那行,我給你個機會你去教,我還不願意教呢?說完轉身就走,我見狀情況不對趕忙攔住,說老大我錯了別生氣,其實我也就是見她可憐,你看她的腿走路都不方便。她說我沒生氣,我就是不想教,你去教吧!說完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臉的信任。
過去的時候姚偉和何鳴正蹲着做架子下層的機器,時不時給站在旁邊的樑瀟繁說着什麼。我裝的若無其事,戴雨珊更是裝的一本正經,說以後就讓張恆教她吧!你們不用管了。何鳴看着我笑,姚偉也笑。
不明所以爲不被他們笑話,我帶她去了隔壁檔子,那些機器已經快要自動修復完,我指着架子上其中一臺機器說:“這東西很簡單的我一講流程你就明白了。”
那姑娘站在我身後低着頭看都不看我一眼,揪着衣服角一直翻來翻去。我裝的沒在意繼續說:“你看這個筆記本電腦後面的兩根線,左面這一根是網線,右面這根是充電線,他們跟你說過沒。”
“嗯”。這是我自見她聽到她說的第一個字,像蚊子般出聲小的幾乎聽不見,要不是我看她的嘴動了一下,根本不知道她有沒有說話。
“這個流程就是拉機器的把機器卸到架子上後,我們先把這兩根線插上,再打開顯示器開機,最後刷兩槍,一槍刷架子上貼的這個,另一槍刷電腦上的這個,聽懂了嗎?”
“嗯”。我看着她的嘴又輕微的張了張,頓時我就能理解戴雨珊爲什麼那麼生氣了。
我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說:“那我們去那邊給他們做一遍讓他們看看好不好?”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微的點了點頭,我帶着她去了另一個檔子,沒想到的是她做的很好,連戴雨珊都有些驚訝!悄悄的問我是怎麼教的,我說只要不吼認真教那就會了。戴雨珊好像說着什麼,而我有所的注意力都在樑瀟繁身上,她做機器很是小心,深怕電腦從泡沫裡頭滑出來,總是用身體擋在前面,左腿彎曲所有的重力都在右腿,我看的莫名的心裡一疼,趕忙過去幫忙,幫着幫着成了我在做,而她給我打下手。
我發現她除了不說話,其餘的任何活都乾的很好,甚至超越我們這幫“老人”。我邊做機
器邊試探的問她:“樑瀟繁,你哪裡人。”
她似乎低着頭聲音很小的說:“我四川達州的。”
“你也四川的呀,那個戴雨珊跟是老鄉啊?”我正在說突然看見戴雨珊路過,我立馬叫住她說:“戴雨珊,她是你老鄉?”
戴雨珊似乎很不信,過來問樑瀟繁:“你也是重慶的。”
樑瀟繁擡頭看了一眼戴雨珊,又趕忙低頭說:“我四川達州的。”
話音剛落,戴雨珊就要走,我趕忙過去低聲問:“不和你老鄉說會話嗎?” Www ¤тTk дn ¤co
“什麼老鄉,我是重慶的,她是四川的。重慶是重慶,四川是四川,我們是直轄市,跟她們不一樣。”她說話時眼睛時不時的瞥一眼樑瀟繁,說話聲很大,好像還怕她聽不見似的。
我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她要走便不在阻攔,看樑瀟繁頭都快低到了腳下,我趕忙打圓場:“沒事的,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你接觸久了就知道了”
她擡眼看了我一眼輕輕的恩了一聲,眼眶中彷彿閃過一絲淚光。我猛然想到她這不是不好意思,是自卑,也許是因爲她自身的原因,受不了外界的目光便封閉自己。我十四時也有過那種感受,只是我們的感受截然不同。那一整天我們幾乎都在一起,我知道腿是她的痛處我從未問她,那一天裡她除了嗯以外還是嗯,但是我能明顯感覺到她對我稍微比其他人好一些,最起碼我問話她聲音不像原先那麼小,而別人問話她要不不開口,要不聲音極小。我真的不敢相信,她是怎麼進廠的,面試時不僅要默寫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還得背,像她這樣一個自卑的人怎麼可能在衆人面前背出口。
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變成這樣,左腿殘疾,性格孤僻,不敢跟人交談。我當時很是不理解,就算是性格問題,就算是腿的問題,那有什麼,自己活自己何必在乎別人的目光與看法。兩年後我才覺得我當時想法真的很片面,當自己體會之時才明白她的感受。
一個星期後,她逐漸跟我話多了起來,偶爾還會看到她的笑,她似乎對別人還一直那樣,戴雨珊問她話,她總是聲音小小的。這是她出門後的第一份工作,這也是她第一次步入別的城市……
姚偉走了,只說了一句簡單的道別,昔日的相處似乎也阻擋不住他的腳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十七的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尋個歸宿了。
人總在循環着這樣一個過程,出生,上學,上班,娶妻,生子,逝世。然後又一輪新的生命重複這個過程,然而無論人貧富貴賤,到最後結果都一樣,不一樣的只是在這個過程中,你是否活的精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