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鬱妍到底和邢影說了些什麼。也沒有人猜得到鬱妍到底用了什麼樣驚世駭俗雲譎波詭的鬼馬手段,去說服邢影因爲害怕再次受到感情傷害而產生的所有胡思亂想與猶豫猜忌。反正事情的結果是在星期六的下午,我意外地接到了邢影鬼使神差般打來的電話,電話裡邢影的聲音顯得平靜而淡然,聽不出歡喜亦聽不出憂傷。她只是簡單地和我說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談,可具體談什麼她卻沒說。
本來,我以爲我終於又要可以見到自己魂牽夢縈日思夜想的那隻痛並快樂着的敏感蝴蝶了。
本來,我以爲我再也不用飽嘗想見不能見想思無法思的痛楚煎熬了。
本來,我以爲愛情的向日葵終於要再一次展開笑顏擁我入懷了。
可是,這一次的我又一次的以爲錯了——或許我就從來沒有以爲對過。
——蝴蝶的翅膀斷了,或許它就不會像蛹破繭而出時那麼的躍躍欲試地想要嚮往空中的飛翔了。相思的煎熬時間久了,或許它也就不再想那麼念念不忘地留住當初的那份簡單的純真與堅守了。其實,向日葵的微笑有時候不一定是象徵着美好的光明,它也有可能是在預示着黑夜的慢慢來襲與自己本身綻放後的頹敗。
第二次敲開讓自己有些忐忑有些心悸的破舊房門,開門的依舊是那隻飽經風雨摧殘後依然笑靨如花的倔強面容。只是這一次少了些許病魔威脅下的蒼白,多了一份淡淡胭脂修飾過後的美麗顏色,不明豔,不突兀,彷彿雨後掛着彩虹的天空般,讓人心旌飄搖。
“進來吧。”一樣的有些淡淡的語氣,只是聽在耳朵裡的時候,有些莫名的感傷。
依舊穿過有着煙氣與酒精常年混合後讓人沖鼻欲嘔的空氣的客廳,來到那間沒有童話顏色也沒有格林幻想的逼仄小屋。在翻騰着些許發亮的灰塵裡相對而坐,凝望的眼神中有着彼此太過陌生的熟悉。
“邢影,我知道我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我鄴引對天發誓,我跟趙紫菀真的已經什麼事兒都沒有了。你就別再不理我了,別再和我鬧彆扭了,我的心裡現在真的只有……”
“鄴引!”那麼強烈而決絕的打斷聲,打斷的不僅是情真意切的表白,也還有那一腔情深的熱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什麼小孩子了,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你對你初戀的不捨與眷戀。從小到大,我受到的傷害真的是太多太多了,我骨子裡的爭強好勝,我內心深處的桀驁不馴早就被現實的殘忍折磨得絲毫不剩了。我願意放棄我們之間還沒那麼根深蒂固的感情,成全你們青梅竹馬的幸福。”
“所以,你的意思是……”見到邢影眼中流露出來的黑色絕望,聽着她淡漠話語裡的痛下決心,我突然覺得眼前彷彿有着無盡的黑暗氣息劈頭蓋臉地從頭到腳將我洶涌包圍。
“咱們分手吧。”邢影擡起眼,直視着我的瞳仁,而她的一雙澄澈的眼眸裡卻是盈滿了晶瑩的淚滴。
激動地站起身,死死地抱住柔若無骨傷痕累累的孱弱身軀,彷彿是想要把眼前的淚人擁進自己的身體裡一般,怕她消失,怕她融化,怕她一個轉身的時間便是從自己的生命裡消失的無影無蹤。牙齒死死地咬着下嘴脣,彷彿失去了感知痛的能力一般。要不是還能聽見心的顫抖,似乎連恐懼都要變得麻木不仁。
“不要,我不要和你分開。我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遇見最美麗的你,我不要失去你,不要和你分開,不要……”
肩膀上傳來**的溫熱,可是還不容你細細感知一下它的躁動與不安,難過與不捨,縈繞耳邊的聲音卻宛如冬日罡風般冷冽的吹來,“算了吧,真的算了吧。我不過是你漫長人生裡擦肩而過的匆匆過客,能夠曾經帶給你絢爛生命裡一絲單單屬於我的溫熱,我已經好知足好知足了。我沒有趙紫菀學習那麼好,能夠給你燦爛前程上提供足夠的幫助和有用的勸誡。我也沒她那麼多才多藝,能夠在你心煩意亂的時候彈奏出沁人心脾的華美樂章。我不過就是滾滾紅塵中最卑微最低賤的塵埃女孩兒,我的身體不乾淨,我的靈魂甚至有些骯髒,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與憧憬。我能夠做到的不過是在你開心的時候陪你開心,在你難過的時候陪你難過,然後再奉上我可笑的笑容。可是它不配你的悲傷,它甚至與你的幸福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放棄吧,或許咱們的邂逅本就是一場美麗的錯誤,既然對的人出現了,我們又何必固執己見的一錯再錯呢。”
“不行!什麼狗屁錯誤,什麼一錯再錯,我們的相遇就是上天最最正確的決定,你就是我生命中最對的那個人,我不要放棄你,我也不可能放棄你,你趁早還是打消了這個發燒的念頭吧。”從邢影的身體上脫開,我聲嘶力竭地對着冷漠異常的邢影大聲吼道。
“鄴引,你清醒清醒吧!別再那麼小孩子氣了,咱倆真的不合適。況且我傷痕累累的身體真的再也扛不起哪怕一絲絲傷害了。我真的傷怕了,放過我吧。”邢影說的斬釘截鐵,話語裡竟沒有絲毫斡旋的猶豫餘地。
看着邢影的眼睛,望着那如今看起來越來越陌生的潮溼面容,雖然近在咫尺,可我卻覺得眼前的人兒像是和我隔了一整個世界那般的遙遠。我的心裡甚至突然就升騰起一股讓自己都心有餘悸的毛骨悚然的感覺,覺得眼前的邢影根本就不是那個我認識我熟悉的,只知道傻笑,從來不會悲傷的蝴蝶女孩兒。眼前的邢影是雪山上最最堅硬的冰,是廣袤凍土裡深藏千年的石,她的身體不帶一絲溫度,她的內心天寒地凍。
見到再多的言語已是無法挽回那顆決絕離去的心。我的心裡突然空蕩蕩的沒有一絲聲響。右腿輕輕的彎曲,堅硬的膝蓋便是覆蓋上了邢影身體上唯一柔軟的腳背。
“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愛你。”聲音哽咽地從發顫的喉結裡緩緩流出,帶着殘存希冀裡最後的覬覦。
有些許溫熱的**緩緩落進濃密短齊的頭髮裡,眼淚已不知何時弄花了淡淡精緻的妝容。褪去那份本不屬於自己的粉墨,最最脆弱的本真便是露出了冰山一角。
“你別這樣,你知道我最看不得你這個樣子了。”啜泣的聲音裡已不再有冥頑不靈的冷漠,取而代之的是附在臉頰上纖纖素手上睽違已久的溫柔。
盈滿淚水的視線裡裹挾的是無以復加的愛。俯身散下的髮香裡塵封的是壓抑已久的情。
灼熱的嘴脣,跳動的舌尖,發燙的身體,夜幕降臨中,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