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雪和鬱妍的葬禮是在烏城最大的教堂舉辦的,葬禮上大家手持黑色雨傘站在微風細雨中,每一個人都是表情沉重而又哀痛。而望着石碑上那熟悉的笑容,席雪和鬱妍的音容笑貌似乎依舊清晰可見。但是,以後,更加長久的以後,我們每一個人卻也都只能是在記憶裡才能重溫那笑容的溫暖和那永難再見的溫情了。
由於席雪突然的離去,鬱昊天也就放棄了自己原來的想法,放過了宮俊。但是鬱妍和媽媽的相繼離去讓宮俊再也無心於學業,經過和爸爸的一番推心置腹的商討,宮俊決定和爸爸一起學習經商。當然,宮強本就打算讓宮俊繼承自己的產業的,所以這也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宮俊真正想成爲商業精英的原因是,鬱妍曾經說過她希望宮俊長大後能夠叱吒商場,或許這纔是宮俊棄文從商的真正原因和動力吧。
其實我曾經憧憬過我們畢業時大家分離的場景,我想過的是大家大醉一場然後再各自走向各自的明天,又或者是大家抱頭痛哭一場然後再依依不捨的分別。可是我怎麼都沒想到的是,生活竟然會用一些人的死亡來讓我們的青春提前散場。其實我知道分別是我們青春道路上不可繞開的一道屏障,可是一上來就以這種血淋淋的生離死別的方式,是不是太殘忍了點。
宮俊的送別儀式也很是簡單,他沒邀請多少人,只找了我,南榮哲,冰淼和邢影。大家看着一夜之間就彷彿從懵懂少年長成了滄桑男人的宮俊,一時間都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好多話語憋在心裡也是如鯁在喉難以出口。最後的最後,宮俊什麼都沒說,分別和我們每一個人喝了一杯離別酒就坐上父親的寶馬轎車揚長而去了。他沒有回頭再看我們一眼,而我們望着那黑色的華麗轎車在視線裡慢慢變成螞蟻一般大小時,淚水都是止不住地掉在了地上。
我想,宮俊落的淚,也定然不會比我們少吧。
送走了宮俊,好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看見南榮哲,冰淼,邢影笑過。有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本來談着談着就會有人突然提起宮俊和鬱妍的名字,然後一屋子的人就只剩下死寂一樣的沉默。或許大家嘴上不說,但其實誰的心裡都是懷念那些我們大家共同在一起的時光的,哪怕是悲傷的,如今看來也足以成爲我們生命長河裡彌足珍貴的財富。
在這期間,趙紫菀經常會給我講一些有的沒的逗我開心,而我看着趙紫菀那張充滿無辜而又絕美的容顏時,心裡總是不知道到底是應該感謝她還是憎恨她。或許結局走成了今天這樣,得有一半的責任在她。但在她的面前我卻總是提不起恨意,我不知道那是因爲從前的愛戀還是如今的感激,反正我就是不想把有些明明是她的過錯非得扣在她的頭上。或許,我的心裡還是愛着她的,只是沒有以前那麼刻骨銘心罷了。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邢影便是越來越少地找我了。而剛開始我還以爲是因爲宮俊鬱妍的離去讓她一時半會兒還沒恢復好心情。可是一連半個月的時間我都是見不到她的人影,我的心裡便有些慌了,而問到她的班主任時,老師竟說她已經辦完了休學手續。而這讓我如遭雷擊,邢影辦了休學竟沒有通知我,這怎麼可能。而在打電話,問南榮哲,去她家之後都是無功而返時,我終於醒悟,原來離別並不是剛剛結束,或許,對於我,才僅僅只是個開頭。
可以說,我真的幾乎是把烏城的角角落落旮旯罅隙都已經翻得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了,可是最終我還是沒能得到一絲關於邢影的訊息。而這樣的結果簡直讓我快要瘋掉了,本來鬱妍宮俊的事就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了,邢影的這一不告而別更是如同雪上加霜般地讓我的生活迅速而徹底地陷入了崩潰的邊緣。我甚至有些不知死活地跑到了邢影媽媽坐檯的酒店去問她關於邢影的消息,可是結果依然是有些不近人情的毫無收穫。
就這樣,時間在我整日借酒消愁愁更愁的鬱悶情緒裡,一晃便是半月有餘。眼看着高二的學習生涯也是快要接近尾聲,可是我卻根本一點學習的心思都沒有。這日,百無聊賴的我鬼使神差地來到了一家叫做夜美麗的量販式ktv,本來想要通過狼嚎來發泄一下我心中日積月累快要將我壓垮的愁苦時,我卻意外地撞見了我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那個人,邢影。
見到邢影時,我們兩個人都是不約而同地在臉上露出了驚愕和難過相互夾雜的表情。只是不同的是,我的驚愕和難過出自於她在這家ktv裡做的工作居然是陪唱小姐,而她的驚愕和難過卻是來源於我的邋遢外表和召妓勇氣。
本來我是沒有勇氣和愛好找什麼陪唱小姐的,畢竟十九歲的年紀不能算是年輕,但至少還達不到成熟的地步。可是一來酒精的催化實在是讓我的大腦有些暈暈乎乎矇頭轉向,二來那個染着金黃色頭髮的門童真的是煞費苦心的慫恿鼓動,所以最後的最後我也只能是卻之不恭了。
“你怎麼在這裡?”看着站在我面前穿着異常暴露的邢影,我有些憤怒地衝她吼道。
“關你什麼事兒?”邢影在我的身旁坐下來,然後點燃一支香菸,語氣冷漠地回答我。
搖搖晃晃地靠近邢影,我直直地盯着她濃妝豔抹的面容,雙手顫抖地把着她的肩膀,眼圈泛紅地說:“邢影,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和我說,我會幫你解決的。”
“先生,你要碰我的話可是要單加錢的。”輕輕吐出一個菸圈,邢影笑靨如花地對我說。
“邢影!”我放開把住邢影身體的手,大聲叫道,“你幹嘛來這種地方?幹嘛要這麼對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你不也來了嘛?”又輕輕吸了口煙,邢影用有些鄙視的眼神看着我說,“沒想到你也好這口,居然還敢找陪唱小姐。”
“我那是……”
“那是什麼?”還沒等我把話說完,邢影搶先說道,“怎麼?你的紫菀妹妹不搭理你了,你心裡和生理上都感到寂寞難耐,就像是宮……宮俊似的,也來尋求安慰了。哼,你們這些男生可真有意思。”
“紫菀?怎麼又是紫菀?我跟她之間真的已經沒什麼了。”聽出邢影是在慪我和趙紫菀之間的氣,我見縫插針地說。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了嗎?沒什麼你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衝我吼?沒什麼你會憐香惜玉地抱着她回家?沒什麼你會讓她在你的懷裡哭一晚上?得啦,別描了,越描越黑。”邢影翹起白皙修長的美腿,鏤空的鑲鑽高跟鞋在水晶燈下熠熠生輝。
“原來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原來那晚你只是在敷衍我。”看着被璀璨燈光渲染的有些陌生的邢影,我聲音發顫地說。
“呵呵,什麼相信不相信的,你又敢說你打心眼裡真的相信我嗎?嘿嘿,其實啊從那天我墮胎在家養病,你去我家說要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根本沒對什麼狗屁愛情再抱什麼太大的希望。但既然你願意玩,我閒着也是閒着就陪你玩玩,反正我的身體和靈魂早就不乾淨了,也不差你這麼一個臭男人。但現在既然你的白雪公主都出現了,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非要和我搶你,我幹嘛不做個順水人情還了她。或許等你們結婚的時候,備不住你們還得感謝我這個大媒人呢。到時候你們一個個的都功成名就了,再賞給我個百八十萬的謝禮錢,那我就……”
“你他媽瘋啦!”沒等邢影把話說完,我已經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臉上,登時她的右半邊臉頰便是紅腫了一大塊。
輕輕撫着鼓起的臉頰,邢影臉上一點怒意都沒有,反而衝我輕輕地笑了笑說:“先生不滿意我,我們店還有別的女生,我這就給您叫去,您稍等。”說着,邢影緩緩站起身便要離開包間。
“媳婦兒,疼嗎?”順勢拉住邢影的手,我滿臉柔情地關切問道。
“先生,請你放尊重點,你再這樣我可叫人啦。”收起笑容,邢影一臉嚴肅地和我說。
不捨地放開邢影的手,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轉身離去,我真心覺得這怎麼那麼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明明一個月前還是手挽手心連心的知心愛人,怎麼一轉眼之間就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老天爺,你這到底是要鬧哪樣啊?難道非要看到你的子孫一個個痛不欲生地要死要活,你纔會覺得我們不枉來人世間走這一遭嗎?
像是丟了魂散了架一樣地癱坐在沙發上,回想着邢影那張胭脂浸泡的容顏,我怎麼都想不通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爲什麼?爲什麼這出悲劇的結局來的怎麼就這麼突兀?怎麼就這麼莫名其妙?就算是上帝寫膩了閤家歡樂美滿團圓的喜劇結局,是不是也應該把我們人生的悲慘結尾寫的不那麼似是而非草草了事呀。不行,我一定要向邢影問個清楚。
心中這樣想着,我便是趔趔趄趄地衝出了包間的房門,在撞倒了幾個和邢影穿的一樣刪繁就簡的花季少女後,來到ktv的門口時,我看着邢影依偎的那個隨時隨地渾身都散發着青草香氣的乾淨男生時,醍醐灌頂般的我,似乎一霎時就明白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