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宮俊到達禮堂的時候,主持人已經說完了冗長而千篇一律的開場白。找到我們幾個,宮俊剛想發作一下自己心中的憤恨和惱怒,擡眼便是看到了鬱妍和趙紫菀中間空出來的位置,腦子裡轟隆一聲巨響,頓時就陡升起朵朵巨大的蘑菇雲。眼神依次掃過南榮哲,我,邢影,鬱妍,然後又把目光重新鎖定回邢影。而此時的邢影再沒了嬉笑怒罵的玩心,一臉無辜以及無奈地望着同樣一臉無辜以及無奈的宮俊。
其實當我們進來坐好以後並沒有看見趙紫菀,可是在開場以後,趙紫菀好像從洗手間剛剛回來的樣子,見到鬱妍時臉上有着些許的難堪與尷尬,最後無奈地走向放着一本書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而鬱妍的心理素質顯然要比趙紫菀好的多,見到趙紫菀坐過來也是熟視無睹的輕輕一瞥,臉色古井不波地看不出一丁點改變。
腦海中電光火石般的閃過種種念想,宮俊最後不得不推了推離他最近的南榮哲,什麼也不說,只是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南榮哲。而坐在能夠最好角度看見臺上冰淼一舉一動的座位上,南榮哲彷彿石化了一般,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只是全神貫注地盯着站在臺上永遠白衣飄飄的冰淼,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宮俊已經委屈的要落下淚來。
宮俊心裡也知道,要是讓我和邢影和他換位置那更加的是萬萬不能,當下無奈地嘆了口氣,也不再推南榮哲,只是硬着頭皮踉蹌着走向了那個對於他而言將會是針氈地獄般的座位。
路過鬱妍的時候,宮俊偷偷瞥了一眼她的臉色。鬱妍好像並不在意什麼似的依舊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王表情,宮俊過來的時候她甚至優雅地挪了挪自己的腳,便讓宮俊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爲了不讓學生們看枯燥的畫畫覺得無聊,學校特意安排了一些安靜一點的音樂和舞蹈在油畫賽臺的另外一邊舞臺上表演。這樣,願意看油畫的光影變幻的便可以看選手們鬼斧神工般的妙筆生花。不願意看作品的勾勒打磨只想欣賞個最後結果的便可靜靜欣賞賽臺臨側的輕歌曼舞。
學校的這個決定當真可以算的上是明智之至,要不然以一些調皮搗蛋學生的性子,說不好會將好好的一場安靜藝術比賽變成了菜市場的巡迴演唱會也說不定。
靜靜地看着賽臺上冰淼淡定而嫺熟地勾勒着油畫的輪廓,然後再細細地填充鮮豔的色彩,南榮哲全程雙手都是死死地緊握在一起,那樣子讓人看了好似比他自己登臺比賽還要緊張似的。
見南榮哲全身如此緊繃,我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笑着說:“哲,你也太緊張了吧,冰淼的實力你還不知道嘛,放心,冰淼她沒問題的。”
南榮哲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憂慮的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反正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感覺冰淼會……”沒說完,南榮哲嘆了口氣便不再說話了,而是轉過頭仍舊眼珠不錯一下地死死盯着冰淼。
從沒見過如此失去方寸的南榮哲,我淡淡地笑了笑然後也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全神貫注畫畫的冰淼身上。也是這個時候,我和南榮哲同時看到在冰淼身旁的一個剛剛完成作品的女生,在她猛然站起的瞬間竟不着痕跡地碰了一下冰淼正在拿着畫筆的手臂,頓時一條長長的弧度便是出現在了冰淼欲要完成的畫着佈滿火燒雲的天空上。
那麼刺眼的一道弧度。見此南榮哲頓時暴跳如雷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剛要怒斥那個道德敗壞的女生一嘴,主席臺上卻傳來了訓導老師強硬而冰冷的訓斥聲,那位同學,坐下!不要打擾禮堂秩序!
我拉了下盛怒下眼睛都像是燃燒起來了似的南榮哲,讓他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畢竟這麼大庭廣衆地大聲指責一個看似弱不禁風毫無心機的柔弱女生的不是,多半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但願時間來得及讓冰淼再重新畫一幅吧。我在心裡小聲祈禱着。
但是臺上坐在畫板前的冰淼顯然還沒有從剛剛的驚雲突變中回過神來,一雙泛紅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畫布上,燃燒的天空上,那道刺眼的弧度。
而這時陸陸續續已經有完成作品的同學拿着自己的畫板走向了主席臺。而那個碰了冰淼手臂的女生也是若無其事地站在主席臺上的完稿學生當中,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並且不時還會眼中泛着狡黠之色地瞥上一眼賽臺上此刻呆若木雞的冰淼,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顯是爲了自己能夠去掉一個勁敵而暗中竊喜。
可就在我們幾個人都爲臺上的冰淼捏着一大把冷汗的時候,主席臺上卻傳來了主持人略顯欣喜而興奮的聲音,“同學們,油畫比賽即將結束,有沒有哪位同學願意上臺表演一個節目爲我們油畫比賽的即將落幕畫上圓滿的句號呀?”
可是主持人的聲音已經在偌大的禮堂裡迴盪了半天,但依舊還是沒有人願意舉手上臺去丟人現眼。可也就在主持人尷尬地笑了笑準備無奈地宣佈油畫比賽的圓滿結束的時候,兩道身影幾乎同時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願意。”
可能都是出於爲冰淼多爭取一些時間的緣故,這句我願意都是我和趙紫菀不假思索然後不約而同地從嘴裡脫口而出的話。只是聽在耳朵裡的時候,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倒像是教堂裡牧師問新人承諾婚姻時的誓言回答。而坐在某些角落裡的同學更是眼神複雜地看着站在衆目睽睽之下的我和趙紫菀兩個人,並且嘴角含着玩味笑意地和旁邊的同伴竊竊私語着什麼。
這時,坐在賽臺上的冰淼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眼神有些恍惚地望了望趙紫菀和我,然後又把視線無助地死死鎖定着南榮哲。
而這時主持人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神情興奮地看着我和趙紫菀說:“兩位同學都想要表演個什麼節目啊?”
“我想唱歌。”
“我想彈琴。”
又是那麼整齊劃一的回答,就像是冥冥之中約好了一般默契十足。可是這回,坐在我旁邊的邢影卻是悄悄擡起了頭目光復雜地盯着我的臉。
“還是讓她來吧。”
“還是讓他來吧。”
第三次的意外撞話,這一下連主席臺上的老師和主持人都情不自禁地樂了起來。笑了一會兒,爲了緩解尷尬,主持人強忍着笑意說:“時間也不多了,我看你們兩位同學就共同表演一個節目吧,正好一個唱歌一個彈琴,也不衝突,同學們說好不好呀?”
一聽合唱,同學們登時興致高昂地拍手叫好,比起剛進禮堂時的死氣沉沉,現在的氛圍倒是比周杰倫的演唱會還要熱鬧幾分。
在同學們熱烈而高亢的掌聲和歡呼聲中,盛情難卻的我和趙紫菀只好硬着頭皮登上了舞臺中央。而這時冰淼在看到南榮哲滿眼目光裡沉甸甸的愛時,也是再一次拿起畫筆嘴角含笑地在殘畫上重新筆走龍蛇地續畫起來。
我唱的是陳奕迅的一首老歌,《十年》。說實話,我唱的不一定有多好聽,但是每每看到端坐在鋼琴前凝神彈琴的趙紫菀和感受到細膩歌詞裡那一句句直抵靈魂深處的美麗詞句時,我的聲音竟說不出地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和味道。而每次唱到副歌那句“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的時候,我似乎總能瞥見什麼晶瑩的東西從趙紫菀的臉上悄然滑落在黑白分明的潔淨琴鍵上。
讓我有些驚喜的是,在我飽含深情地唱完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我悄然瞥見冰淼已經站起身拿着自己完成的作品走向了主席臺,而她的嘴角卻仍舊兀自留着那抹淡淡的幸福笑意。
可是當我的視線從冰淼臉上挪開的時候,本來還興奮不已的我在看向南榮哲那邊的時候,頓時什麼心情都沒有了。因爲我赫然發現在宮俊旁邊邢影已不知何時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內心一驚的我慌忙跑下舞臺來到南榮哲身旁,焦急地道:“哲,邢影人呢?”
南榮哲把視線從冰淼身上拉回來,有點錯愕地看着我說:“她說她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叫我們不用擔心。怎麼了?”
聽南榮哲說邢影已經走掉了,我的心裡頓時就涼了一大截。心想一定是邢影看到我和趙紫菀在舞臺上含情脈脈眉目傳情的,她心裡生氣才故意走開的。可我真的和趙紫菀什麼都沒有啊。萬一,萬一邢影像上次一樣又要和我鬧分手,那我該如何是好啊。
心中這樣胡亂地想着,我便是越想越是害怕。當下也顧不上看什麼比賽的結果了,我像是發了瘋似的發足狂奔地衝出了禮堂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