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烏城的夜晚空氣裡泛着淡淡的氤氳水汽,不潮溼,不冰冷,落在皮膚上的時候,感覺就像是握着戀人的纖纖素手一般,讓人有着一股溫暖的悸動。
默默地行走在乾淨而冷清的大街上,趙紫菀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爲了打破這種有些尷尬的僵局,我故意清了清嗓子道:“你怎麼也轉到烏城一中來啦?在吉川那邊不是念的好好的嗎?”
聽見我的聲音,趙紫菀緩緩地擡起了頭,目光靜靜地落在我的臉上足足一分鐘後才緩緩說道:“因爲我忘不了你。”
聽見趙紫菀這樣有些唐突的回答,我轉過頭望眼欲穿地看着車水馬龍的長街盡頭,不輕不重地嘆了口氣,語氣有些虛弱地道:“哪有忘不了的東西?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時間久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真的嗎?你真的已經把我忘記了嗎?”趙紫菀在聽到我略顯薄情寡義的回答後,聲音有些激動地問道。
看見有些失態並且眼圈泛紅的趙紫菀,我內心裡突然就難過的不行。我的身體裡甚至有着一股強烈的衝動,我想要張開雙臂緊緊把這個可憐的人兒擁入懷中。我真的太見不得如此難過的趙紫菀了。她的傷心一直都是我的命門軟肋,而她的淚水更加是讓我無法掙脫的致命咒符。
可轉念間眼前又看到邢影那張即使再悲傷再痛苦也要把燦爛的微笑掛在嘴角的笑臉時,我的理智瞬間便是踩在了我懦弱的感傷之上。我不可以一隻腳踏兩隻船,我也更不能因爲我虛無縹緲的惻隱之心而同時傷害了兩顆同樣乾淨而美麗的心。死死地咬了咬下嘴脣,我語重心長地對着趙紫菀說:“我沒有忘記你,但現在的我心裡面不能不時時刻刻惦念着另外一個女孩兒的名字。”
趙紫菀愣愣地看了我好半晌,眼睛裡像是突然下起了濃濃的大霧一般,一片迷濛,呆了好半天的神才幽幽說道:“她是不是對你很好。”
“我也不知道怎樣纔算是好的定義。但是我覺得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個快樂的自己。”想着邢影那張永遠燦爛的臉頰,我嘴角含笑的說道。
聽到我如此的回答,趙紫菀的臉一下子彷彿慘淡的夕陽一樣,帶着一種頹廢的落寞。
“對了,”見趙紫菀又一次陷入沉默,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前些天,就……就你生日那天,你說有個驚喜要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呀?”
“其實,”趙紫菀轉過臉頰,輕輕抽了抽鼻子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想轉到這邊來上學的事。我本以爲在你和我過完生日以後再告訴你的。我本以爲你怎麼也不至於忘了我的生日的。可……這些天,其實我的心裡也挺糾結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唉,或許真的是我錯了吧。”
聽着趙紫菀彷彿被風吹的有些破碎的聲音,看着趙紫菀彷彿凋零花瓣一樣慘敗不堪的臉龐,我的內心裡再也抑制不住洶涌的心潮。伸出手緊緊握着趙紫菀冰涼的纖細手指,聲音有些哽咽地說:“紫菀,其實我……”
可是還不待我把自己澎湃的心扉徹底敞開,氾濫的感情痛痛快快地洶涌而出的時候,我身後突然便是傳來了金屬墜地時清亮而乾脆的聲音。猛然回過頭,然後我就看見了另外一張溢滿悲傷的臉,那樣子,遠遠地看去,彷彿就像是一隻風雨過後斷了翅膀的蝴蝶。
“邢影,我……”急忙放開趙紫菀的手,我快步走向了被一大堆散亂的聽裝啤酒包圍着的俏麗身影。
根本不容我解釋絲毫,邢影蹲下身子迅速地把一聽聽的啤酒重新裝進大大的塑料口袋中,轉身便要離去。
來不及細想,我伸出手一把便是攥住了邢影的手腕,聲音急促而顫抖地說:“邢影,你聽我解釋……”
“放手!”沒有多餘的心情聽我好好解釋一下事情的原委曲折,邢影冷漠而決絕的聲音便是從她顫抖的嘴脣裡吐了出來。
見到如此盛怒的邢影,我的心裡突然就升騰起一股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龐大恐懼。這種恐懼就像是帶着尖刺的荊棘藤蔓般死死地纏繞着我的咽喉,讓我有着一種快要窒息的莫名難受。
緩緩放鬆邢影冰冷的毫無溫度的潔白手臂,我瞳孔顫抖地看着她快速地奔進了濃濃的夜色裡,奔出我灼熱而滾燙的視線中。
“她就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嗎?”趙紫菀的聲音在我的身後彷彿一片薄雲般輕輕飄來。
緩緩轉過身,麻木地點了點頭,瞬息的變故頓時讓我失魂落魄六神無主。眼淚滿滿地堆積在眼睛裡,視界裡模糊的渾濁一片。
“你不要追過去和她解釋解釋嗎?”趙紫菀淡淡地說道。
“不用了,有些誤會解釋了也是說不清楚的,弄不好反倒欲蓋彌彰。好了,已經很晚了,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吧?”眨了眨紅通通的眼睛,我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對着趙紫菀說道。
“我住的地方離這兒不是很遠,我自己走回去就好。倒是你,好好照顧自己,早點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或許,或許明天一睜開眼,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呢。那再見,路上小心點,我先走了。”說着話,趙紫菀也是轉身離去,單薄而孱弱的身影也是慢慢融進了愈加粘稠而濃密的夜色中。
看着趙紫菀離去的方向,我失魂落魄地站在街道邊良久良久。路上偶爾會有剛剛下了夜班的人羣三三兩兩地從我的身旁如水流過,然後便是留給了我一個疲憊而虛晃的單薄背影。
頭頂上是終年不變的昏黃而恢宏的虛弱光影,冷冷地照在我的身上,彷彿綿密的松脂般漸漸把我包裹成了悲哀的琥珀。
夜空中孤星點點,一彎殘月漸漸從厚重而龐大的烏雲背後探出身子灑下點點清輝。我無奈地重重嘆了口氣,然後便是揹負着一身冰冷的月光,邁着沉重的腳步也朝着家的方向徐徐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