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急診室外,父親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片刻都停不下來。他不停地朝着手術室內張望着。過了大約能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那盞猩紅色的燈光終於熄滅了。
面無表情的醫生疲憊地從手術室裡走出來。我和父親忙不迭地走上前詢問。醫生摘下口罩,長長地吐了口氣說:“手術進行的很順利,但刀口太深,恐怕要好好靜養一陣子。還有,病人術後的心態很重要,至於能不能康復,這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觀察。病人現在的麻藥可能還沒有退,等一會你們可以進去看看。”
“謝謝醫生。”父親朝着重新戴上口罩的醫生深深鞠了一躬後說。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醫生含混地回答了一句就走了。
醫生走遠後,我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正在這時,我褲兜裡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我掏出來看了一眼屏幕:媳婦兒趙紫菀。
如果說父母的離婚鬧劇只是悲慘世界對我人生承受力的牛刀小試。那麼接下來的女友背叛,或許真的可以成爲壓死我這頭又笨又蠢的呆駱駝的致命稻草了。
我依着電話裡媳婦兒說的地址來到了一家西式的小餐廳。本來母親剛剛脫離生命危險我是不應該出來的,但媳婦兒堅持說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說。我想,剛剛經歷的一切實在讓我心有餘悸,或許我也該找一個人傾訴一下。
我懷着一種無比複雜的心情來到了餐廳門口。不知是邪門還是怎麼的,在邁進餐廳門口的時候,我兩隻鞋的鞋帶居然都開了。當我重新系好之後擡起頭的時候,趙紫菀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像是很多次我們見面的時候一樣,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嘴裡不住地囁嚅着她的名字。可趙紫菀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緊緊地摟住我的腰。相反,她隨意且不着痕跡地掙開了我的懷抱,安慰地說,這裡人多,我們還是進去談吧。
我詫異地看着漠然的趙紫菀,心裡像是突然爬進了一些細小的蟲子,他們輕輕地齧食着我的心臟,讓我有一種模糊的疼痛感。可是這種模糊的疼痛還沒來得及讓我細細感知,就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切膚之痛。
“希明,怎麼你也在這裡?你是剛剛路過嗎?”看着餐廳裡和趙紫菀坐在一起的沈希明,我略感詫異地問道。雖然我和沈希明緊緊只是做了高一一年的同學,但平時的私交卻也到了無話不談的“閨蜜”程度了。好幾次我和趙紫菀鬧矛盾還是他幫忙調的停。所以他和趙紫菀在一起,我也只是詫異,而沒有感到不妥。
沈希明看着我,沒有回答,而是禮貌地衝我笑了笑。
“鄴引,你喝點什麼?還是可樂嗎?”趙紫菀見我坐下後拿着菜單隨口問了一句。
“你叫我什麼?”雖然趙紫菀說的那麼不經意,可我敏感的聽覺神經還是察覺到了她不經意口氣裡的刻意。因爲自從我們的**以後,她就再也沒叫過我的名字。
趙紫菀像是做錯事後心虛的孩子般不安地擺弄了幾下手指,然後她把鬢角處的頭髮別到了耳後。她抿了抿嘴脣把菜單遞到了我的面前,說:“先點菜吧。”
我看着趙紫菀的不自然,心裡像是突然下起了大霧般,空虛而混沌。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足足一分鐘後,才把視線移到了菜單上。我翻着菜單裝作隨意的樣子問了一句:“媳婦兒,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說嗎?希明又不是外人,說吧,什麼事兒啊?”
“我……我……”趙紫菀低下頭說了幾個我字,就沒了下文。
我擡起頭看了一眼趙紫菀,“你今天怎麼了呀?”
“沒……沒事。我就是想和你說我們分手吧。”趙紫菀說的異常的輕鬆隨意,彷彿在和我講中華人民共和國是1949年成立的一樣。
“你什麼時候學會講冷笑話啦?這個真的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冷的笑話了。”聽完趙紫菀要和我分手的話後,我笑了笑繼續翻着菜單,完全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因爲在我的潛意識裡,我和趙紫菀就是福爾康和夏紫薇,就是大漠裡的風和沙。不管我們吵成什麼樣,恨成什麼樣,最後的最後,我們還是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地走完一輩子的。這種思想甚至在我和她小時候玩過家家的遊戲的時候,就根深蒂固地種植在我的心裡,而且從來沒有改變過。
——只是我忘記了,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兒,不是一個人想怎樣就能怎樣的。當我還停留在我們止於牽手的幸福的時候,她卻早已習慣了別人懷抱裡的溫暖。
“我沒和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覺得我們真的不合適。”趙紫菀說的斬釘截鐵,讓我不得不相信她不是拿了一隻哈巴狗在逗我開心,而是放了一頭野狼在我和她之間。她要重新圈出自己的領域。她要恢復她的自由。
“那你覺得你跟誰合適?”似乎是剛剛經歷了父母生死的感情搏鬥讓我對分離有着一種不算陌生的漠然。這種漠然來自心裡最深處對感情的絕望,是最原始,也是最真實的感覺。
“我!”
一直默不作聲的沈希明終於開口說了他今天開場的第一句話。雖然只有一個字,可我卻感覺像是一顆十公斤的鉛球般砸在了我的胸口。
“什麼?!”我被沈希明的話嚇到了。
不知是刻意還是下意識的動作,沈希明輕輕牽起了趙紫菀的手,然後鄭重其事地看着我的眼睛說:“對不起,鄴引。我知道自己這樣做可能真的不地道。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喜歡紫菀,比你喜歡的多十倍多百倍的喜歡紫菀。我曾經告誡過自己‘朋友妻不可欺’,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每次看見你把紫菀氣的渾身發抖,我的心裡就像是被人捅了十幾把刀子般的難受。我不想紫菀難過,我不想她總是一個人掉眼淚。我希望她快樂幸福。如果你給不了她幸福,我希望我可以給。”
聽完沈希明的深情告白後,我無奈地苦笑了兩聲。我看着面前的兩個人,一個是青梅竹馬的情人,一個是無話不談的哥們。我能說什麼,我還可以說什麼。
趙紫菀也看着我,咬了咬下嘴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鄴引,我知道這件事可能對你的打擊會很大。可是我不想欺騙你。這一段時間以來我想了很多,其實好多次我都想心平氣和地跟你好好談談我們的感情。可是,你總是對我愛理不理的。我真的受夠了你對我的愛的頤指氣使。我不想總是被你當成玩偶,想起來就擺弄兩下,想不起來就擱置一邊。我是人,是有感情的人。我希望有人關心有人疼。我希望愛情的花園是兩個人在經營,而不是我一個園丁在管理。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端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葡萄酒,笑靨如花地說,“祝你們幸福!”說着,我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喝完酒後我頭也不回地起身離開了餐廳。
我知道,我是不敢再停留了。
我也知道,哪怕再呆一秒鐘,我的眼淚也會砸花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