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僵了起來,餘江阮一下子就發覺了她的不對勁,輕輕的鬆開了她,擰了擰她的臉,微笑着問道:“怎麼了?”
孟時搖搖頭,餘江阮看着她,道:“真沒什麼事?”
孟時點點頭,餘江阮拍了拍她的頭,道:“那就別去上班了好不好?你要執意去上班,陶阿姨肯定會跟我爸說的。”
孟時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覺得說不去就不去有些奇怪嗎?”
餘江阮摩挲着下巴,點點頭。隨即臉上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來,道:“那我們就悄悄的走,嗯,等我爸爸打電話來再說。”
出去的時候陶阿姨在廚房裡,兩人悄悄的走出院子,孟時讓餘江阮回去陪着陶阿姨,餘江阮卻不肯,哼哼着道:“我得去看看,你上班的那地方帥哥多不多,要是你趁機跑了怎麼辦?”
孟時沒好氣的道:“我還沒懷疑你呢。”
餘江阮攬住她的肩,飛快的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道:“我乖着呢。”
孟時悶悶的,沒說話。餘江阮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拉開車門讓孟時上車。孟時上班的地方離得並不遠,餘江阮剛纔不過是在開玩笑,車停下伸手抱了抱她,道:“我去找房子,下班給我打電話,我過來接你。要是有合適的,待會兒我就找人搬了。陶阿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將你守着,在那邊不方便。”
孟時嘀咕了一句誰讓你撒謊的,下車走了。餘江阮哼了一聲,發動車子,道:“這沒良心的丫頭,我這都是爲了誰呀。”
餘江阮這車還沒開多遠陶阿姨就打來電話,問他去哪兒了。他說去找房子,陶阿姨又問孟時是不是和他在一起。餘江阮含糊的應了,好說歹說陶阿姨才掛了電話。
餘江阮的動作迅速,很快在江邊找了一套複式公寓。價錢上他沒怎麼在意,見環境還行就租了下來。搬家是孟濤幫忙着搬的,他問了餘江阮每個月租金多少,餘江阮並沒有告訴他。誰知道沒多時他就取出了一萬塊給餘江阮,當時房租。
餘江阮哭笑不得,孟濤卻振振有詞的道:“我們可不佔你的便宜,你也甭想以這些爲藉口讓小時欠你什麼。”
餘江阮無奈,剛要解釋,孟濤卻只留給了他一個背影。餘江阮只得將錢收了起來,尋思着等孟時回來再讓孟時將錢還給他們。
孟時一整天都沒精打采的,腹部漲疼漲疼的,是月事要來了。餘江阮這謊撒得還真不是時候。
她不敢回去上廁所,下午下班,在園林裡上了廁所,這才慢吞吞的出去。餘江阮的車早就等在外面了,見着她,就問道:“怎麼那麼久纔出來?你那些同事都已經走了。”
孟時嗯哼了一聲,悶悶的道:“這幾天上廁所要到外面上。”
餘江阮一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揉了揉孟時的頭,笑嘻嘻的道:“孟小時,你怎麼那麼不爭氣呀。”
孟時拍開他的手,餘江阮知道她心情不好,柔聲道:“乖,不鬱悶啊。以後晚上上廁所我都陪你出來。”
孟時依舊是嗯哼一聲,不理他。餘江阮將熱騰騰的小籠包遞給她,微笑着道:“這是陶阿姨做的,特地囑咐我給你帶的。先吃點兒,今晚做了很多菜,好幾道都是你喜歡吃的。”
孟時接了過來,咬了一口包子,苦着臉道:“陶阿姨不會真一直都在吧?”
“當然是真的。”餘江阮說着,又道:“孟小時,我得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孟時包子也不咬了,擡頭看向他。餘江阮好笑,道:“幹嘛那麼緊張啊,也不是什麼事,我爸給我打電話來了,讓你別去上班了。”
孟時揉了一下額頭,道:“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天天在家裡對着陶阿姨?”
餘江阮拍了拍她的肩,道:“陶阿姨人真的挺好的,反正現在也不用怎麼裝。我相信你可以的。”
“……”
孟時晚上洗完澡躺在牀上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沒去看就接了起來,喂了一聲。電話那端卻沒說話,孟時又喂了一聲。
那邊依舊沒聲音,孟時正要掛斷電話,那邊就傳來了幽幽的女聲,“是我。”聲音有些嘶啞,但孟時還是一下子就聽了出來是董芙蘿。
孟時沒說話,董芙蘿不知道在哪兒,聲音有些空曠,“孟時,我想和你說說話。”
孟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她正要掛斷電話,董芙蘿就咯咯的笑了起來,道:“我還真沒想到,你會救我媽。你還喜歡家郃是不是?我想通了,你心眼不壞,和他在一起比其他那些想要他錢的狐狸精好多了,我允許你和他在一起。”
孟時有些好笑,道:“那我是不是得謝謝您的寬宏大量?”
董芙蘿自然知道她是在譏諷的,去沒有迴應,道:“孟時啊,你說我得怎麼感謝你?你不是一直想替你爸爸報仇嗎?我幫你一把?”
孟時不知道她是否在試探什麼,冷冷的道:“謝謝,過去的事已經過去。”
董芙蘿就跟沒聽見似的,喃喃的道:“孟時,我告訴你,我和董家郃,並不是親兄妹。準備的來說,我和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我也姓董,我姓薛,那麼多年,我差點兒都忘記我姓什麼了。”
這些事孟時從未聽董家郃說過,微微的愣了愣。董芙蘿接着又道:“我有時候在想,那時候,如果我跟了我那窮鬼老爸,我是不是還能幸福一點兒?我快瘋了,我真的快要瘋了。我爲什麼要喜歡上自己的弟弟?”
她像是喝醉了酒一樣,喃喃的繼續道:“我心裡的這些秘密,都只能找你說了。只有找你說了,我才能舒舒坦坦的上路。我再也不要記得這些。有時候,我也覺得我變態骯髒得很,可我捨不得死,真的捨不得死。”
她那邊風聲有些大,孟時本是不想管她,忍了忍,還是問道:“你在哪兒?”
“你甭管我在哪兒。”董芙蘿的語氣不善,像是知道孟時在想什麼似的,道:“孟時,你別想掛我電話。你不是問我在哪兒嗎?我在樓頂,你要掛了我電話,我就從這樓頂上跳下去。到時候警察看通話記錄,你覺得會查到誰的身上?”她說着像是瘋了一樣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孟時冷笑了一聲,道:“調查就嚇到我了?難道是我推你下去的?”
董芙蘿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僵硬着道:“那你就當可憐我!”
孟時更是好笑,道:“您董大小姐什麼人,哪兒輪到我來可憐了?”
今晚的董芙蘿說有多不對勁就有多不對勁,孟時的心裡莫名的有些不安。她邊說着,邊拿着手機往外走。餘江阮的房間就在她的隔壁,她推開門。
餘江阮正在疊衣服,見着她正要說話,孟時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嘴脣動了動,讓他拿筆過來。
餘江阮的反應挺快的,立即就去找閉。電話那端的董芙蘿突然哭了起來,傷心的嚎啕大哭。哭了幾聲就停了下來,惡狠狠的道:“孟世輝那忘恩負義的東西,我要殺了他!他知道了,他竟然都知道了。他說他要將事情公之於衆,說要讓家郃永遠也擡不起頭來。你說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發出低低的嗚咽聲,聲音中滿是絕望。孟時沉默着沒說話,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她有今天,也算是自作自受。並不是愛就要得到,如果,當初她生下了孟世輝的孩子,今天也許就不會這樣。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
餘江阮拿了筆和紙過來,孟時接過,在紙上刷刷的寫了起來。餘江阮看後臉色變了變,拿着手機出去了。
董芙蘿的哭聲讓人心煩意亂,好在她並不是愛哭的人,哭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幽幽的道:“要是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一定要告訴家郃,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礙他。”
說到這兒,她又急急的道:“別告訴他,別告訴他,他已經被我害得夠慘了。讓他自由吧……”
她喃喃的說着,直接掛斷了電話。孟時站着沒動,餘江阮走了進來,道:“我已經給董家郃打了電話,她應該是喝醉了。孟小時,她那種人不值得同情的。”
孟時笑笑,道:“這句話你應該對你自己說,剛纔你幹嘛給董家郃打電話?”
餘江阮低低的嘆了口氣,抱住了她,道:“孟小時啊,董家郃讓我轉告你,董芙蘿出來,只是爲了穩定他媽媽的情緒。等到他媽媽好起來,他會將她送進去。”
董芙蘿再也沒有打電話來,孟時的心裡有些不安。想起董芙蘿不像是那種想死的人,她沒再多想。
孟時這幾天的日子難過極了,幾乎都是不敢在家裡上洗手間的。每次上廁所都是跑到外面去。陶阿姨買了好幾本胎教的書,要孟時沒事就看看。
孟時怕被孟濤和孟叔看見,將書全抱回了房間裡。膽顫心驚的,就生怕陶阿姨哪天在孟叔和孟濤面前冒出驚世駭俗的話來。
好在陶阿姨一直未在他們面前提起。月事過後,餘江阮更是肆無忌憚,常常半夜就溜進了孟時的房間。有幾次差點兒被孟濤撞見,孟時提心吊膽的,他卻跟沒事人似的,每天都要天明之後才溜回自己的房間。
孟時有時候會摸着平坦的肚子想,要是有一個小生命在肚子裡孕育,那是一件多麼神奇的事。偶爾她會想到阮家未必會讓她和進門,不過並沒有關係。她不害怕,她一個人,也可以養活寶寶。
這樣的想法,她是從來不敢和餘江阮說的。時間漸漸的過去,一晃就是大半月過去。孟時每每看見陶阿姨笑吟吟的看着她的肚子,她都是但顫心驚的,害怕她會發覺。
這天她正在看電視,餘江阮突然打來了電話,讓她換成京都的新聞。孟時換了過來,就見屏幕上全是滾滾濃煙,記者站在樓下急急的報道。說是剛纔酒店裡發生了爆炸,應該是煤氣爆炸。消防員已經上樓救人,情況不容樂觀。
畫面切換成樓道里的畫面,冒着滾管濃煙,電梯裡已經壞掉,消防樓道里不停的有住客被疏散。
餘江阮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讓她看,孟時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裡面都有些什麼人?”
“我剛纔聽何瑜霏說,董芙蘿在,孟世輝在,還有,那位也在。”餘江阮的語氣沉沉的。
他今天去了東青,現在還沒回來。孟時忽然想起了那天董芙蘿說的話,並沒有覺得輕鬆,喉嚨裡一陣乾澀,問道:“董芙蘿……做了些什麼?”
“目前並不清楚,但她最近和那位走得很近,今天的煤氣爆炸,肯定是她的局。只是不知道,她怎麼能同時將孟世輝和那位同時約到了酒店裡。”
那位好色,董芙蘿原本就是美人,想要勾搭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兒。大仇得報,孟時並沒有覺得輕鬆,反而越加的沉重。董芙蘿說的話,她從未當真過。她一點兒也沒想到,她真的會那麼幹。
見孟時不說話,餘江阮安慰道:“你別胡思亂想,誰也沒有逼着她那麼做。救援現場很亂,不知道是否還有二次爆炸,消防官兵並不敢靠近。也不知道是否人都已經死了。”
餘江阮那邊有電話進來,說了兩句他就掛了電話。孟時到了廚房,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她是要報仇,可是並不是要用這種方式。
餘江阮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面容疲憊。回來之後就帶着孟時進了方家,沉沉的道:“事情被封鎖下來了,查證了,三人全死了,連全屍也沒有。好在沒有連累其他人。傷是傷了好些,都只是輕傷而已。這還真是董芙蘿的風格……”
孟時沒說話,餘江阮摸摸她的頭,又道:“爸爸說,無論如何都會還你爸爸一個公道。董芙蘿走之前,已經遞交了一份關於那人貪污的材料。紀委已經開始調查了。”
孟時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會欠了董芙蘿那麼大一個人情,並且是以那麼慘烈的方式。她輕輕的點頭,餘江阮輕輕的抱了抱她,道:“爸爸說了讓我們回去,還是得由你來開始。那人的根基很深,黨羽衆多。不可掉以輕心。回去之後你不能再亂走,出門必須由保鏢護航。”
那人已經倒下,餘部長已經多了很多的把握。孟時應了聲好,眸子移向窗外,今後這段時間,有得她忙了。
孟時餘江阮和陶阿姨第二天就回了京都,孟濤和孟叔不肯跟着去,但也回了東青。
令孟時鬆了口氣的是,餘部長並未叫他們回家住,而是放任他們住到了公寓裡。當然,陶阿姨也隨着他們住下。
餘江阮回來怎麼都是要回去看兩邊老人的,孟時沒有跟着去,她昨晚幾乎是一夜未睡,留在家裡補眠。
餘江阮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孟時正在看新聞,新聞上放着有關爆炸事件的後續。發生那麼惡劣的事,記者第一時間報道了,雖然要壓下去,但也是必須得給觀衆一個交代的。
後續報道里並沒有詳細的說明,只說是爲情,當事人的身份一概沒提。孟時看得心不在焉的,換了臺。
餘江阮將外套脫了,在孟時的身邊的沙發上坐下,柔聲問道:“晚飯吃的什麼?”
“粥。”孟時心不在焉的,微微的頓了一下,擡頭看向了餘江阮,遲疑了一下,道:“餘江阮,我能不能……去看看董芙蘿。”
餘江阮微微的愣了一下,道:“她……”他其實想說身體已經被炸得粉碎的,最終還是沒說出口,柔聲道:“好,董家郃給她立了衣冠冢,我明天帶你過去。”
孟時應了一聲好,餘江阮拍了拍她的腦袋。他今天下午是和何瑜霏一起過去的,並不敢讓秦婉青知道,醫院那邊還是瞞着的。所有的事情都由董家郃一人處理。他瘦了很多,就跟皮包骨頭似的,完全不似以前的玉樹臨風。
這對董家來說是大災,對孟家和那人的家屬來說同樣是大災。兩家人聯合起來到董家鬧事,要不是董家郃一向是鐵血手腕,未必能壓制得住。
他原本是想留下來幫忙的,董家郃沒讓。客客氣氣的向他和何瑜霏道謝。他很清楚,無論是他還是何瑜霏,和董家郃之間的情分就止於此了。他是多高傲的人,絕不會讓人同情憐憫。
董芙蘿的這招果然夠狠,董家破敗下去,孟家這下也完了。孟家這些年全憑着孟世輝才得以壯大。這下孟世輝不在了,憑着孟家那幾個紈絝子弟,想要撐下去,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這仇,真真的是結下了。今天聽董家的老僕說,等秦婉青的病情穩定下來,他們馬上就要離開京都。暫時應該是不回來了。
回去也好,以董家郃的能力,韜光養晦一段時間,未嘗不能東山再起。只是,董家郃今天那樣子,不知道還能不能振作起來。
餘江阮凝視着孟時,久久的沒動。這也算是報應了,董家人那時候那麼冷漠的對孟時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
董家郃只爲董芙蘿做了很短的法事,第二天餘江阮和孟時過去的時候已在準備下葬。葬的不過是衣冠冢,怎麼都有些詭異。
何瑜霏比他們還早到,看到她孟時並不驚訝。好歹她和董家郃在一起那麼多年,董家出事,她站出來再正常不過。
看見孟時,她挺驚訝的,小聲的道:“昨天阮阮也沒說你來了。”
孟時微微笑笑,何瑜霏看着董芙蘿的遺像,輕輕的嘆了口氣,道:“以前我真是挺恨她,現在,卻恨不起來了。”
微微的頓了頓,她接着道:“也許,我們,沒有誰比她更愛他。”她的聲音中帶了些傷感,孟時沉默着沒說話。
何瑜霏也沒說話,靜靜的看了遺像上笑得溫婉如花的董芙蘿一會兒,又接着道:“大家都在傳,說董家的那些醜聞,都是孟世輝傳出來的。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當時我是不怎麼相信的,現在我卻信了。我還是自私的,再愛一個人,也不會像她一樣。”
最後的一句話,何瑜霏說得有些艱澀。孟時默默的聽着,董家郃出來,並沒有看他們,低聲和管事說着什麼。
董家現在是牆倒衆人推,出了這種事人人都避之不及,來的賓客寥寥無幾。就連董家郃的那些叔伯也未出現。世態炎涼,人情的冷漠,任何時候都是一樣的。
董芙蘿葬在京都的墓園中,墓地原本是秦婉青自己準備的,一時買不到合適的墓地,只能是先用了。
葬禮結束,賓客下了山,董家郃卻沒有走,就在墓地前站着。餘江阮示意孟時和何瑜霏先走,過去叫他。
聽見餘江阮的腳步聲,董家郃沒有回頭,聲音暗啞的道:“你們走吧,我想單獨在這裡呆一會兒。”
餘江阮在他身邊站了下來,低低的道:“節哀順變家郃,人死不能復生,她要是還在,也必定不願你這樣。”
董家郃沒有說話,就那麼靜靜的站着。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紛紛揚揚的飄灑在墓碑上。董家郃的眼前一片迷濛,他依舊站着沒動。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的笑笑,道:“阮阮,謝謝你能過來。我沒事,你先走吧。我待會兒就下去。”
說完這話,他伸手到西裝口袋裡摸了摸,顫抖着聲音道:“能不能給我一支菸?”
餘江阮抽了一支菸遞給他,打了打火機點燃。董家郃又重複了一遍讓他先走,餘江阮看着他,道:“我在前面等着你。”
董家郃沒有說話,餘江阮又陪着他站了會兒,轉身下了山。走了百來米遠,他放心不過回過頭,董家郃跪在墓前,伸手輕輕的去擦墓碑上的雨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