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時瞥了他一眼,道:“你心虛什麼?”
餘江阮頓時聲音就提高了起來,道:“我哪有心虛,我是怕你胡思亂想好不好的?”
“那我謝謝你的好心了。”孟時推了他的手一把,兀自進了屋。
餘江阮有些鬱悶的,心裡尋思着邰音芮是不是和孟時說什麼。他是有點兒心虛的,關於那天晚上的舞會。他沒想過要和邰音芮跳舞的,可跳舞是許赭的爸爸開的口,他就不好推脫了。
再說跳一支舞並沒有什麼的,但在場很多人起鬨,說他和邰音芮是金童玉女。都默契的忽略了遲仰,也不知道是誰安排出來的。
那一羣人都跟人精似的,都是見風使舵的高手。餘江阮堵了一口氣兒,站原地站了好久。在第一次遇見孟時的時候,他確實是爲了躲邰音芮纔到東青的。後來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常常的往東青跑,一年有半年都呆在了這邊。有時候回到京都,他也覺得空落落的,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餘江阮突然想到了邰音芮,也不知道她過來是幹什麼。她和遲仰離婚好像並沒有影響到什麼,事業幾乎沒停過。
孟時進了屋子,卻沒馬上煮飯,而是在洗手間裡點了一支菸抽了起來。以前她抽菸很有節制的,也沒什麼癮,怕老太太發覺,說不抽就能不抽的。現在卻不一樣,她發覺自己越來越沒節制。就像越來越不果斷,猶豫不決一樣。
她抽了一支菸出去餘江阮還沒進來,她就將早上燉的骨頭湯繼續熬着,然後打開冰箱看都有些什麼菜。她一個人的時候都是隨便吃點兒,對吃食上早不如老太太在時那麼精細。但現在不一樣,餘江阮是病號,怎麼都得吃好點兒的。
餘江阮很快進來,臉色不算太好,手中握着手機,看見孟時就道:“替我換一下衣服,和我出去見一個人。
他說着很快就上樓去了,孟時沒搭理他,等着慢吞吞的上去的時候餘江阮只剩下穿外套。掉在脖子上的帶子被他解丟在一旁,看起來沒有再用的打算。
他穿得挺正式的,還拿出了領帶讓孟時系。孟時系得倒是挺麻溜的,只是他嫌不夠漂亮。自己手不方便,最後還是得將就。
他自己拾掇完,立即就拉着孟時往她的房間走。然後打開衣櫃,給孟時挑選衣服。孟時的衣服並不多,多是以黑色爲主的。他挑選了幾件丟在一旁,讓孟時換上。
孟時站着沒動,撇嘴說不換。她沒答應去,換什麼衣服。
餘江阮就哼哼了一聲,道:“你最好換上,我這都是爲了你好,以後你可別後悔。”
孟時理也懶得理他,道:“我送你過去,就在車裡等你。”
餘江阮偏頭看着她,道:“你覺得可能嗎?”
他也不告訴孟時去見的人是誰,見孟時不換,也不再勉強她,拉着她就下樓。
上了車他說了個地名,是東青最好的酒店,難怪親自選衣服讓她換。餘江阮好像是有些煩躁的,很少會看見他坐立難安的樣子。
孟時本想問問他什麼事的,可她很清楚,餘江阮的事兒她是不能過問得太多的。就沉默的開着車。
她本來是要將車停在外面的,餘江阮卻讓她開到停車場,孟時並沒有多想,看到停車場就開到停車場吧。誰讓他現在是大爺。
餘江阮僞裝得很好的,手一直插在褲兜裡,只要不拿東西,是看不出他的手受了傷的。
到了停車場,早有一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等着了。車剛停下他就替餘江阮拉開了車門,餘江阮和他打了招呼就在原地站着。他則是走到了孟時的車門邊敲了敲車門,微笑着道:“孟小姐,餘先生請您一起上去。”
餘先生?孟時看向了餘江阮,見他淡定自若的站着,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人請了不去是不禮貌的,她就說了句好的,然後下了車。
中年男人帶着他們往電梯走去,餘江阮和孟時並排着,壓低了聲音道:“待會兒他要說什麼,你就當沒聽見。”
他知道孟時的自尊心強,是怕餘部長說話傷到她。孟時沒吭聲兒,她的心裡是有些不安的,她沒想到,那位會來東青。看在架勢,應該是特地來的。
誰都沒有再說話,一直到酒店頂層。整層樓的客人都已經是肅清了的,電梯門口配備了便宜警衛的。安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
中年男人帶着他們到第二道門前,伸手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就傳來了一道威嚴的聲音:“進來。”
餘江阮就推開了門,餘部長摘下眼鏡,將桌上的文件收了起來。他叫了一聲爸爸,立在一旁。
餘部長微微點點頭,示意他們坐,讓外面的秘書泡茶進來。他的頭髮已經花白,長期在官場,整個人散發着威嚴的氣勢。氣氛有些壓抑的。
兩人坐下,餘部長也在他們的對面坐了下來,沉吟了片刻,道:“你在這邊那麼久我也沒過來過,這次順路,過來看你在這邊好不好?”
“很好,勞您費心了。”餘江阮就跟對陌生人似的,彬彬有禮的回答着,父子倆之間透露出濃濃的陌生味兒。
這父子倆要是不見面,半年也是難得打一次電話的。餘部長一時就找不到話說了,板着臉。過了會兒才臉色才稍微緩些,道:“你那店裡現在怎麼樣?”
餘江阮依舊是客氣生疏的說挺好的,細節並沒有解釋。硬邦邦的。不知道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慣處方式,還是他故意的。
餘部長冷哼了一聲。有孟時這個外人在,他自然是不好教訓餘江阮的。視線移到了孟時方向,語氣也緩了下來,道:“小孟是做什麼的?”
孟時還沒答話,餘江阮就冷笑着道:“您是不是管得有點兒寬了?”
餘部長沒搭理他,孟時也無視掉他,微微笑着道:“快遞員。”
餘部長顯然是早清楚了,微微點點頭,道:“我聽阮阮媽媽說你的廚藝不錯,女孩子做快遞不安全,你要是想開個私房菜館,就讓阮阮幫你。他的朋友可都是好吃的主兒,開在京都,叔叔也能幫你介紹客人。”
他這話是說得很和藹的,這話的意思等於是默認了她和餘江阮的關係。孟時詫異,餘江阮更是詫異,張大了嘴,過了好會兒才道:“爸,您是同意了?”
餘部長冷哼了一聲,道:“生兒子就是仇人。我明天的飛機,你們倆可得好好招呼我,不然可別怪我反悔。”
孟時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餘部長還能說出那麼孩子氣的話。餘江阮顯然也是沒見過的,他是打心底的高興,笑看着孟時,道:“晚上孟小時親自下廚,您好好嚐嚐東青的特色菜。不是我誇,她的廚藝一般酒店的大廚可都是比不上的哩。”
餘部長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道:“那就麻煩小孟了。”
儘管一年難聯繫幾次,但餘江阮也是瞭解餘部長的。他剛纔話裡的意思就是想嘗孟時的手藝。
餘江阮一點兒也沒想到餘部長竟然一點兒也不反對,不等孟時說話就繼續道:“我去和經理打招呼,借用酒店的廚房。您去外面不安全。”
每次餘部長出去都是勞師動衆的,也麻煩。
餘部長就擺擺手,道:“我聽霏霏說小孟家裡的宅子很漂亮,早就想去看看了。我哪次出差不是酒店,在這地方再次什麼山珍海味都沒胃口了。我這次過來沒人知道,不用擔心那些。其他人都呆在酒店,我和你過去就是了。”
比起餘江阮這個兒子,何瑜霏纔像是餘部長的親生女兒,過節或是隔那麼久都會打電話問候的。
餘江阮的眉頭皺了起來,道:“您別任性,讓他們等着他們也不安心的。您忘記許叔叔的事了嗎?”
餘部長就不說話了,但也沒鬆口。最後還是餘江阮敗下陣來,道:“那就讓他們先去那邊佈置一下,您晚點兒再過去。有什麼也能及時的應對。”
餘部長顯然是不願意那麼勞師動衆的,但他也知道餘江阮輕易不會讓步的,點了點頭。
這是那麼多年了餘江阮第一次和餘部長相處得那麼和諧,立即就去同餘部長的秘書商量安排去了。孟時則是陪着餘部長坐着。
餘部長對她並不像對餘江阮那麼嚴厲,很和藹的。問着孟時東青的風俗,抑或是聊點兒生活中的瑣事。他說餘江阮沒經過磨礪,有些孩子氣,可事情是能擰得明白的。他所指的應該是他揍遲仰的事。
他也只是淺淺的帶過,說他前幾天去了餘江阮的姥姥家裡,姥姥姥爺都想孟時和餘江阮,讓他們抽空多回去看看老人。
大概是怕餘部長當着一套揹着一套,餘江阮去了沒多大會兒就回來了。餘部長見着他臉又板了起來。餘江阮是他兒子,他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餘部長那邊還沒安排好,孟時是得先去買菜的。她和餘江阮就先走。餘江阮是很想在這事兒上討餘部長歡心的,一路都在說着餘部長的口味。父子倆常年不見面,其實他知道得不是挺多的。多數都是從阮女士口中聽來的。
孟時微微的有些失神,看了看他那手一眼,道:“一起吃飯,待會兒你不就穿幫了?”
餘江阮哼了一聲,道:“你是太笑看我了。”
孟時頓了一下,又問道:“這樣吊着會不會不舒服?”
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得顧全大局嘛。出去的時候他不小心和人撞了一下,他疼得冷汗都出來了。怕被發覺他硬是咬着牙齒沒吱聲兒。
餘江阮說沒事,孟時就不說話了。到了菜市場,她停了車,將餘江阮說的東西一一的列在單子上,讓餘江阮在車裡等着,然後獨自去採購。
進了菜市場,她並沒有急着去買東西。而是找了個旮旯抽起了煙來,在見到餘部長的那一刻,她就想起了深哥的話。
她知道,是她做決定的時候了。
孟時一支菸也沒抽完就掐滅了菸頭走了出去,然後麻溜的挑選。她對東西的價格是瞭解的,只要不是太離譜,她都不走別家的。沒一會兒就將東西挑齊了,最後還買了一條鱸魚回去,準備清蒸。
她擰着東西還沒到車邊手機就響了起來,她雙手騰不開,本是想等放下東西再看的。誰知道手機響了一遍立即又開始響第二遍。她就將東西放在地上接了起來。
“你是孟時對吧?”電話那端的人語氣有點兒衝。
孟時就說是的,那邊像是在覈實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認識祁勉鈺是吧?”
這個名字是陌生的,孟時說不認識。電話那端的人確認道:“這號碼是他給我們的,真不認識。哦對了,他外號是毛子,這你總知道了吧?”
孟時鎮定的說認識的,那邊的人就道:“我們這是東城區派出所,你過來一下,他撞了別人的車,還把人給揍了一頓。”
那邊說完直接就掛斷了電話,聽着嘟嘟的佔線聲,孟時將手機丟入了衣兜裡,擰着菜往餘江阮的車邊走。
她邊打開後備箱邊道:“我有點兒事,你先走,我一會兒就回去。”
餘江阮看了看時間,並沒有問什麼事,道:“現在還早,我和你一起。”
孟時就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道:“不用了。”
餘江阮是看到她剛纔接電話了的,沒搭理她,直接坐上了車子。孟時並沒有想開車,本來是想直接就走了的,最後還是拉開車門,對餘江阮道:“那個在派出所,出了點兒事。你還是先走吧。”
餘江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我和你一起。”
孟時沉默了一下,上了車,發動了車子。這邊到東城區有那麼一段距離,到了派出所,孟時將車停好,讓餘江阮在原地等,小跑着進了派出所。
大概是她一身的寒酸樣看着和老鬼那道的人掛不上勾,那民警邊帶着她往裡走邊搖頭。
對方並不願意私了,一直嚷着要告到上面去,讓毛子吃不了兜着走。毛子倒是淡定得很,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其實也不是多大點兒事,那人的車停在路邊上佔了道,後面賭成一長排也只顧着聊天兒沒讓。毛子的車是排在第一個的,等了會兒見他聊得起勁得很,就摁喇叭,示意他將車挪一下。
那人理也不理他,口裡還罵了髒話。毛子就直接給他撞了上去,一次還不解氣,倒回去連撞了三次,反正那人的車後邊兒是全毀了。
那人自然是無法忍受,當即就衝上去和毛子理論,結果被揍了一頓。
那人也知道毛子不是好惹的,怕被報復,在民警的調解之下同意私了,車讓毛子修,醫藥費也是毛子出。毛子答應得很爽快的,這邊的民警都是知道他的。對孟時也是客氣的,只是在背過毛子時小聲的嘀咕,大意是小姑娘怎麼就和毛子這種人卷在了一起。
孟時只當是沒聽見,出了派出所,她問毛子去哪兒。毛子一出門就見餘江阮站在邊上的,笑笑說耽擱她了,讓她去忙,不用管他。
孟時遲疑了一下,說客氣了。這多大點兒事,她可欠了他好多。毛子微微笑笑,揮揮手自己轉身先走了。
孟時回到車邊,就對餘江阮道:“走吧。”
耽擱了這些時間,回去得馬上開始了。餘江阮沒說什麼,坐進了車裡才問道:“他怎麼了?”
他擡擡下巴,視線停留在走在人行道上的毛子的身上。語氣也並不壞,孟時就簡單的將事情說了。
餘江阮唔了一聲,開始和孟時說起今天的菜式來。孟時覺得自己是有些緊張的,這緊張莫名得很。一點兒也不像她的風格。
正式進廚房她吸了一支菸,讓自己徹底的鎮定下來,這才進廚房。餘江阮就在一旁幫忙打下手,摘菜或是幫忙遞點兒什麼東西。
孟時想着他的手受傷的讓他出去他也不肯,她就有些鬱悶了,手沒受傷的時候也沒見他那麼勤快。
菜快要做好時餘部長就到了,老房子有很多值得考究的地方,他也不讓人陪,就獨自遊着看着。
最後一道菜好,餘江阮正要幫忙把菜端上桌,電話就響了起來,是邰音芮打來的。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接起電話喂了一聲。
邰音芮說了句是我,餘江阮就問她什麼事。邰音芮並不介意他的不耐煩,微笑着道:“聽說餘叔叔過來了,你晚上要和餘叔叔一起吃飯?我也過來湊熱鬧好不好?”
餘江阮拿着電話到外面,淡淡的道:“你過來幹什麼?什麼事兒說吧。”
邰音芮並沒有說什麼事,而是打趣道:“那麼怕我過來,不會是孟小姐也在吧?”
餘江阮沉默了下來,電話那端的邰音芮聳聳肩,道:“我只是想見見餘叔叔而已,你別想多了。”
餘江阮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淡淡的道:“沒事就掛了。”
邰音芮叫了一聲阮阮,笑笑,道:“我就在孟小姐家的附近,你確定不讓我過來坐坐?”
她倒是挺厲害的,連他今晚的行蹤都掌握了。如果是平時餘江阮不覺得有什麼,但今天有餘部長在,他的行蹤竟然那麼輕易的透了出去。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那你過來吧。”
說完這話他直接就將電話掛了,然後小跑着進廚房。孟時正在盛湯,他看着她圍裙下瘦削的身影,就道:“邰音芮在這附近,說要過來。也不知道她怎麼知道我爸的行蹤的。”
他的眉頭就一直沒鬆開過,孟時也微微的愣了下,邰音芮比她想象的厲害多了。只是不知道過來是爲了什麼。她就說我多拿副碗筷,餘江阮看着她,想說什麼的,終是什麼也沒說。
邰音芮確實是在附近,也許就在巷口,不到五分鐘就將車開了進來。見着餘部長就親熱的打招呼,說餘叔叔好久不見。
餘部長看了餘江阮一眼,有些不太贊同的。不過還是微笑着道,“芮芮過來了,我昨天才和你舅舅通了電話,也沒聽說你來東青了。”
邰音芮吐吐舌頭,道:“我舅舅的事情那麼多,我自己的事兒都不煩他的。”
餘部長就笑笑,孟時叫吃飯了,幾人才進屋子。邰音芮並沒有一點兒尷尬,落落大方的和孟時打招呼:“打擾了孟小姐,知道餘叔叔在這邊,我來拜訪一下。”
孟時說了句不客氣,她將屋子裡打量了一遍,微笑着道:“真像霏霏說的一樣,孟小姐家可真漂亮,這宅子是孟小姐的祖上留下來的吧?”
孟時沒有避諱,點點頭,道:“我外公留下的。”
邰音芮點點頭,禮貌的收回了視線。然後和餘部長談論起了老宅。她落落大方的,好像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樣過來有些突兀。
菜一一上齊,她就微笑着誇孟時的廚藝好。邰音芮無疑是帶動氣氛的高手,一副謙虛的溫柔賢淑樣。一頓飯幾乎都是她在和餘部長交談。
飯後上了茶她也不提走,打量着宅子的佈局微笑着道:“孟小姐是一個人住嗎?”
孟時沒想到她會將話題帶到自己的身上,點點頭說是。
邰音芮又好奇的問道:“孟小姐是父母是做什麼,不住這邊嗎?”
氣氛陡然僵硬了下來,她這樣子,是想在餘部長面前起孟時的底。孟時還沒說話,餘江阮就似笑非笑的道:“芮芮,你是上門查戶口還是做客的?”他叫的親密,邰音芮是知道他生氣了的。從她回來之後,他就沒再叫過她的小名。
她的臉上頓時就尷尬了起來,道:“我就是好奇,這麼大的房子……”
餘江阮冷冷的看着她,還沒說完她就沒說下去了,打趣着道:“阮阮不高興,我不說了好吧?”說到這兒,她看向了孟時,問道:“我挺喜歡這兒的,孟小姐,以後我過來能來你這兒暫住嗎?”
她是有些得寸進尺,餘江阮掃了她一眼,淡淡的提醒道:“這兒不是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