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郃沒有回頭,就那麼站在深巷裡。許久之後,他自嘲的笑笑,這輩子,他還有臉,奢求她的原諒麼?
他輕輕的呢喃了一句小時,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攫取住了一般,疼得他幾乎站立不穩。往昔的畫面一幕幕清晰無比的出現在腦海中,像是怕驚走似的,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的站着。
她說:家郃哥,在喜歡我之前,你不許喜歡別人。
她說:家郃哥,我有什麼不好的讓你不喜歡的,你告訴我,我改行麼!我是真喜歡你,這輩子都只喜歡你。
她說:家郃哥,你以後要是讓我難過了,我就讓你永遠找不着我!
……
董家郃一臉的黯然,喃喃的道:“小時,你做到了。”
他找不到她了,原來的她,已經被他親手扼殺了。他長長的吸了口氣兒,重重的靠在圍牆邊上。
董家郃回到別墅的時候秦婉青早就等着了,她一臉的怒容,將茶杯啪的一下掃落在地上,咬牙道:“你果然又來找她了!我養出來的好兒子!她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
董家郃仿若沒看見她的怒氣一般,和平常一般平淡的道:“媽您什麼時候來的?”
秦婉青冷笑了一聲,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的道:“那麼多人打電話,你爲什麼不接?”
董家郃的動作頓了一下,伸手揉了一下眉心,沉沉的道:“什麼事?”
他的手機早關機了,他也沒心情去關心誰會打電話給他。這個世界少了他,地球一樣得轉。
秦婉青漸漸的冷靜了下來,知道大吵大鬧並不管用,看着他,冷冷的道:“和何家的婚約,你打算怎麼辦?”
董家郃擡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慘然來,道:“媽,求您別再逼我行嗎?我早就說過不想訂婚的,是您用小時威脅我。讓我先把婚訂了,等策劃的項目過了……”
說到這兒,董家郃再也說不下去。他太清楚,他母親那時候的話,哪當得數,不過是當時想穩住他罷了。可,他卻信了。他對他們總是存着希冀的,總以爲,他們不至於會騙他的。總以爲……親情是大於利益的。結果……
他的痛苦並沒有讓秦婉青的神色有半點兒變化,她冷眼看着,忽然嗤笑了一聲,道:“你以爲,你和霏霏解除了婚約,你就能和她在一起嗎?我現在就告訴你,就算你和何瑜霏接觸了婚約,你娶阿貓阿狗我都不管,但我也絕不會允許晉蓉的女兒嫁進我們董家!當初如果不是你識趣的放手,你以爲我會放過她?我老了,不想再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了。你要是在執迷,就別怪我對她不客氣!我弄死她又怎麼樣?你要親手把我送進監獄嗎?”
董家郃忽然就笑了起來,認認真真的道:“媽,我一直就只是您手中的一顆棋子。我知道我對您來說算不了什麼,如果,她傷了一顆汗毛,我就以雙倍還在我的身上。反正,您也不在乎不是嗎?”
他輕描淡寫的說着,不再等着秦婉青說好話,直接上樓去了。秦婉青氣得緊緊的咬住牙關,氣急敗壞的道:“瘋了,都瘋了!”
許久之後,她才消了氣,喃喃的道:“家郃,你是在賭我不敢麼?”
沒有人回答她,她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
孟時乘了公交車去趕集,天氣好,山貨也比冬天時多了很多。她撿着上好的挑選,然後帶回店裡打包寄給餘江阮。
閒下來她忽然就有些心神不寧的,她衝了一杯茶,穩住心神,然後開始看報表。晚上回到老宅,剛想掏出鑰匙開門就看到屋子裡有燈光透出來。她微微的一愣,看到角落裡停着的車,才知道餘江阮回來了。他竟然也沒打聲招呼。
孟時進了屋,客廳裡並沒有見到餘江阮的身影,廚房裡的燈是開着的。她將揹包放在沙發上,剛靠近廚房,餘江阮就從廚房裡伸出頭來,微笑着道:“回來了,去洗手,馬上開飯嘍。”
他繫着她平時系的卡通圍裙,看起來有些滑稽的。孟時先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潤潤嗓子,這才問道:“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
餘江阮偏頭看着她,道:“怎麼,不想我回來?”
孟時搖搖頭,往廚房裡面走去,想看餘江阮做了些什麼吃的,卻被他給攔住了,“先去洗手,出來就知道吃什麼了。”
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孟時忍不住的撇了一下嘴,放下杯子去洗手。回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擺上了筷子,餘江阮端着一個托盤走了出來。托盤裡放了兩碗麪以及一個小碟子。麪湯是金黃色的,鋪了西紅色翠綠的蔥和小白菜,看起來誘人極了。
她微微的有些詫異的,她可不記得餘江阮有這樣的手藝。餘江阮也不知道看出了她的疑惑沒,將麪條放在她面前,一碟子醬黃瓜放到桌子中間,笑眯眯的道:“試試怎麼樣,還有菜哦。”
他信心十足的,一副篤定孟時會喜歡的樣子。孟時擡頭看了看他,應了聲好,她已經聞到了帶着濃郁雞湯味兒的面香。她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塊醬黃瓜,又脆又爽口。作爲吃麪的配菜再好不過了。
她的食慾大開,開始吃起了麪條。她的鼻子還是蠻靈的,真的是雞湯麪。面應該是自己做的,很有嚼勁。雞湯裡應該是放了藥材的,舌尖迴轉時會感覺到藥香味兒。
她好久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面了,舌頭都快要掉了。纔剛吃了幾口面,餘江阮就端了一碗冒尖的紅燒肉走了出來。燈光下半肥半瘦的肉散發着誘人的光澤,讓人忍不住的咽口水。
孟時的確也嚥了咽口水,餘江阮笑罵了一句小饞貓,道:“吃吧,滾熱的,都是給你的,不怕胖就儘管吃。”
他將紅燒肉放下,孟時毫不客氣的夾了一塊。不甜不膩,順滑的滋味還縈繞在舌尖就肉就已化掉。她忍不住的又夾了一塊吃下,這才疑惑的問道:“這哪兒買的,我怎麼不知道附近有館子能做那麼正宗的紅燒肉。”
餘江阮坐了下來,拿起筷子拌着面,神秘兮兮的道:“館子裡當然買不到,這些可都是獨門秘方。包括這一碟醬黃瓜和煮麪的雞湯。”
孟時看了看碗裡的面,道:“你不會是從京都帶來的吧?”
餘江阮閒適的往她的碗裡夾了一塊紅燒肉,偏着頭道:“你怎麼不猜是我做的?”
這用得着猜嗎?他那廚藝,要是能做出這些來,那纔是怪事。
吃人嘴短,孟時沒吭聲了,默默的把夾的紅燒肉吃了。她是不怎麼愛吃肥肉的,竟然一連吃了三塊都沒覺得膩。不過她還是又夾了一塊醬黃瓜。
餘江阮多多少也猜得到孟時的想法,不過他一點兒也不氣餒,夾了一塊紅燒肉極爲享受的吞了,這才道:“這些都是我舅媽做的,雞湯,面,醬黃瓜,紅燒肉。怎麼樣,手藝不錯吧?”
孟時一直以爲是他買來的,一點兒也沒想到真是從京都帶來的。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餘江阮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道:“趕緊吃麪,糊掉可就浪費舅媽的一片心意了。她原本是想做魚帶過來的,但是冷掉就沒那麼鮮來,就想到了煮麪。”
孟時抽了抽鼻子,低頭吃了一口面,這才問道:“舅媽怎麼想着做這些了?”
餘江阮有些無奈,道:“別有心理負擔,不是特意做的。紅燒肉是姥爺愛吃的,不過分了一碗過來。雞湯是給姥姥熬的……面麼是早上剩下的。知道我要過來,舅媽就讓我帶過來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孟時沒擡頭,嗯了一聲。餘江阮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往她的碗裡夾着肉,道:“多吃點兒,不然可都便宜我了。你那麼瘦,胖點兒多好。”
孟時的心裡百味雜陳,餘江阮的舅媽讓帶這些東西的意思不言而喻。發生了那件事,是想讓她別亂想。她是很感動的,她沒有想到,他們竟然一點兒也不反對的。
孟時埋頭吃着,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大的胃口,一碗麪吃得乾乾淨淨的。紅燒肉和餘江阮一人佔了一半,剩下的一點兒醬黃瓜她也放着,留着明天早上吃粥。
餘江阮怕她吃得太多,收拾了廚房就帶她出去散步。餘江阮牽着孟時的手,說着自己小時候的一些趣事。燈光下他英俊的面容柔和極了,孟時聽着,偶爾也會附和一兩句。她很少提起自己以前的事。
以前那些快樂回憶裡的人,現在已經遙不可及。傷悲總是多過快樂。小巷裡安靜,天氣雖然好,但這一帶的人並不多,飯後散步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走到巷口,看到無人居住的清冷的老宅,孟時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見的時候餘江阮送她回來,她就是躲到了裡面。她看了看餘江阮,忍不住的問道:“你那次是怎麼找到我的?”
餘江阮看到那老宅也想起來,笑了起來,挑挑眉,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唄。”
他閉口不提是怎麼找到的,被孟時纏得沒辦法了,這才道:“畫了素面嘛,那邊不是有一家便利店嗎?我就想着只要你住在附近,總會出來賣東西。拿了素描去店裡問老闆娘,老闆娘就說了。”
餘江阮忍住了笑,誇獎道:“誰讓你長得漂亮,想記不住也不行。”
他這話說得誇張了,其實孟時總是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的引起了那老闆娘的注意。加上老太太時不時的出來遛彎,時間久了人自然就知道她們住哪兒了。
孟時踢了他一腳,他快速的閃開。勾住了孟時的脖子,就跟已痞子似的在孟時潔白的脖頸間嗅了嗅,輕笑着道:“還不允許我說實話麼?”
孟時有些小小的鬱悶的,她當時真是失算了。怕太晚回去外婆會擔心就直接過來了,也沒想到範圍小了方便人排查。
餘江阮的興致很好,拉着孟時圍着邊兒上轉了個遍。看見小吃也會買些,只是孟時吃不下了,全都進了他的肚子。
孟時發覺,餘江阮沒以前那麼挑剔了。以前的他可是拽得跟什麼似的。她的嘴角忍不住的向上彎了彎。
回到老宅裡,餘江阮拿着買來的橘子剝着。孟時洗澡出來,他就道:“孟小時,明天我們去看外婆好不好?”
老太太在的時候就很喜歡餘江阮的。孟時就應了一聲好,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屋子,想了想,道:“回來我們去流浪動物救助站看看,我想領養一隻狗或是一隻貓,鳥兒也行。”
餘江阮塞了一瓣橘子進她的嘴裡,正經八百的道:“那我得去查查,鳥兒能不能領養的。”
他說着自己先笑了起來,握住孟時的手不讓她揍他,笑嘻嘻的道:“養狗吧,明兒先去看看,沒合適的我回京都給你弄一隻過來。我們也有養狗的,不過早就絕育了,沒有崽崽。不然也可以抱一隻給你養。”
他其實是擔心沒有經過馴養的狗會傷到孟時。貓麼,他一直都不怎麼喜歡的。
孟時就應了一聲好,餘江阮示意她坐到他的腿上,想了想,道:“我原本是想回去就和餘部長談的,餘部長不在,週末才能回去。”
他原本是打算找他姥爺的,後來想想還是沒有找。姥爺已經退休多年了,人走茶涼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微微的頓了一下,他又接着道:“你讓我查的那個孟深,表面上並沒有什麼問題,清清白白的。他好像要結婚了,對方好像是他的上級的外甥女。這是從許赭那裡得到的消息,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孟時怔了下來,餘江阮叫了她兩聲,她纔回過神來。孟時的心裡沉甸甸的,現在她已能確定下來,孟世輝指的,應該就是孟深了。只是,他怎麼會知道?難道,這些年,他一直都在注意着她?
孟時亂得不行,她知道,她不能再那麼被動下去。她得主動起來。還好東西她是留了備份的,除非,孟深能狠下心,將她給滅口了。
孟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人總是會變的,爲了名利權力,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怪也只怪她太過於信任別人。
她失魂落魄的,餘江阮心中的疑惑慢慢的得到確定。他握住她慢慢變得冰涼的手,道:“事情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壞。如果孟深是爲了往上爬,他不會將事情透露出去。他不會冒這種險。”
這點兒孟時也是想到了的,可是,凡事都有萬一的。她靜靜的坐了會兒,才擡起頭來看向餘江阮,道:“我和孟濤商量一下,去京都。”
餘江阮將她的頭摁進懷裡,道:“你別急,太急反而只會打草驚蛇。我先問一下餘部長的意見,然後再做決定。”
孟時雖然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可確實急也是急不得的。她緩緩的點了點頭。
孟時這一整晚都是煎熬,翻來覆去的怎麼都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她就爬了起來,坐車去孟叔家裡。
怕引起孟叔的懷疑,她在樓下晃了幾圈,等着上班的人都漸漸出來了。她才擰了些水果上去。走到一半她又退了下來,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年,她會那麼的去試探孟叔。
她在樓下抽了一支菸,擰着水果去了店裡。孟濤已經在了,他這段時間是店裡的頂樑柱,來得都挺早的。
看着孟時擰着水果,他就忍不住的問道:“小時,你擰這些是打算去哪兒?”
孟時微微的有些失神,隨即回答道:“去看外婆。待會兒就去。”
餘江阮早上要去他的店裡,待會兒才能過來。孟濤哦了一聲,往外面看了看,低聲的道:“昨兒晚上深哥打電話回來了,他要結婚了。好像就是和那位的外甥女。不過你別多想了,他說了,他現在的位置……幫不了你太多。”
孟濤說得沒一點兒底氣的,可他卻不得不撐着。他覺得深哥真的變得有點兒不一樣了。這事他連他叔都沒敢告訴的。
孟時像往常一樣嗯了一聲,沒發表任何的意見。孟濤想說什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餘江阮十點多才開車過來,有客戶耽擱了點兒時間。不過上山正好能趕上吃齋飯。出了城,餘江阮停車買了一束花。老太太是很講究的人,肯定是喜歡花的。
孟時想起了那次餘江阮送老太太來時的情景,一時沉浸在悲傷裡,就那麼沉默着出着神。
餘江阮忽然咦了一聲,她回過神來,見餘江阮看着前面的紅色跑車,問道:“怎麼了?”
餘江阮搖搖頭,想了想,道:“這車牌號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真挺眼熟的。”
他的記性一向不差,要是沒見過不會覺得眼熟。孟時看了一眼,抽了抽鼻子,道:“興許你們認識,能拿到這牌照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她說得慢吞吞的,但一點兒也不假。前面那車牌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說不定真就和餘江阮認識呢。
餘江阮好笑,注意力收了回來,敲了她的頭一下,道:“哪兒那麼多認識的人呀。胡說八道的。”
就那麼一句話的時間,那紅色跑車已經超了前面的車。速度快得不是一星半點兒,限速也不管的。餘江阮就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