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從容地踱步下樓。
客廳的電視聲放的很大。葉文迪坐在沙發上正以看笑話的姿態看她。
路蔓淡淡轉眼。電視屏幕上一對親吻的男女狠狠攫住了她的視線。
在一片青蔥草地上,魏如歌雙眼微合。表情迷離,手輕輕搭在復修遠的腰上。而復修遠的臉則背對着鏡頭,但她能想象到他那一刻的神情,一定是享受寵溺的。
可以說,這個場景甚至更親密的情況早已在她的腦海中成了清晰的像。但把它放在大屏幕上,她的心還是有難以忽視的刺痛感。
耳邊是葉文迪的喋喋不休:“嘖嘖嘖。如歌和我家修遠就是般配啊,不像有些人。死纏爛打,還害人不淺。”
她垂下眼瞼,把所有的情緒都隱在眼底,朝門外走去。淡淡道:“我出門一趟。”
葉文迪發現自己的找茬沒對路蔓起到什麼作用,有些失望,連忙攔住她道:“不準出去!”
路蔓一愣。不禁反問道:“不準?是復修遠說的?”
葉文迪一聽,計上心來。涼涼道:“是啊,修遠叫我看住你,等到他和如歌回來。然後讓你親眼看他們倆結婚。”
呵。她就知道,他想囚禁她,然後折磨她一輩子。
真狠。
看到路蔓黯下去的眸子,和轉身離開的背影,葉文迪的臉上浮起得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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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是葉文迪的午睡時間,路蔓卻放輕了腳步,悄悄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擡眼看向不算晴朗的天空,長長呼出一口氣。她不欠他什麼,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她現在只能逃,能逃多遠逃多遠。
路蔓走向車庫,裡面停着一輛已經破損了的小甲殼蟲,還能湊活着開開。
她解了鎖,剛坐穩,從車庫門口便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她擡頭,眯眼看去,不禁手一抖,鑰匙落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只見一個男人逆光而立,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還是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威壓。
他……他怎麼回來了?
他緩步走來,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的心上,直到他走到了車前,她才反應過來,彎腰撿起鑰匙。
復修遠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眼神凌厲,朝她逼近道:“怎麼,你想去哪兒?”
路蔓偏頭避開他鋒刀般的目光,盯着車鑰匙上的小熊掛件道:“不關你的事。”
他板過她的臉,咬牙道:“你逃不掉的。”
她深深看進他的眼裡,發現了無盡的狂暴,於是動了動脣,最終選擇了沉默。
“怎麼不說話?”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將她的頰肉擠在一起。
“痛……”
“痛就記住,別想再逃。”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宛如修羅。
“哈哈哈……”她笑了起來,一聲一聲,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滑稽又狼狽。
復修遠慌了神,力道輕了點,問:“笑什麼?”平緩的聲線裡摻雜着微不可查的顫抖。
她還在笑,聽到他的問題後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緩緩道:“我在笑你啊。”
他一邊要囚禁報復自己,一邊想安撫魏如歌、哄她開心。呵,多累啊,偏偏他還樂此不疲。
不好笑嗎?
看着路蔓狀似癲狂的樣子,復修遠的心狠狠痛了痛。擡手穿過她的腋下,把她給從車裡抱了出來。
她不停掙扎,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大叫道:“復修遠,你混蛋,放我下來,我不要留在這裡。”
他回來了,魏如歌一定也跟着回來,她不想再看他們親熱,哪怕對視也會讓她感到煎熬。
這個想法讓她口中溢滿苦澀,張口咬上了他的肩膀,在牙齒碰到他緊繃的肌肉時,又放輕了力道。
他的眉狠狠擰了起來,薄脣緊抿。
此時的路蔓就像個小孩子,幼稚得讓他不知所措,只狠狠道:“走可以,把孩子打掉。”
她的身子僵凝住,不敢相信剛纔所聽到的,喃喃道:“你……你說什麼?”
他見奏效,便繼續道:“選一個。”
路蔓沉默。
這幾天,她已經感覺到肚子裡輕微的胎動了,那是個鮮活的小生命,她怎麼捨得就讓他在頃刻間變成一攤血水?
不,她不能爲了自由,而犧牲小生命。
復修遠明顯感覺到懷裡女人的乖順,滿意地勾脣。但同時,心裡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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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修遠推開大門時,葉文迪正好從臥室裡走出來。看見他時,臉上漫出欣喜的笑,但在瞥眼看到他懷裡的路蔓,臉又黑了下來,問:“你回來了,如歌呢?”
“我先回來處理點事情,如歌還在m國玩幾天。”說完,抱着路蔓就要上樓,懷裡的安靜讓他有些不安。
見狀,葉文迪上前攔住,不滿道:“你還讓她在這裡住?你和如歌都要結婚了,提前把離婚手續給辦了吧。”
他頓住了腳步,轉頭問道:“這個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電視臺每天都在播,如歌也說過幾次,人家是好女孩,又爲你失掉了一個孩子,別虧待人家。”
葉文迪以爲自家兒子終於要着手這件事了,說的神采飛揚,語氣激動。
可等了半天,就得到了一句“哦,我知道了”。
望着兒子緩緩上樓的背影,葉文迪也只能幹跺腳。
復修遠抱着路蔓用腳踢開了房門,發現裡面根本她住過的痕跡。
他怒,臉寒着臉把她放在牀上,冷聲道:“你是早就準備出去了?”
她退到牆角,和他拉開一定距離,一字一句道:“這裡讓我噁心。”
噁心?
好,很好。
復修遠深深看她一眼,轉身摔門而出。
當那巨大的“哐當”聲傳來時,路蔓整個身子都癱軟下來。
以前,她不懂,爲什麼她和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現在,她才知道,她和他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無神的目光看向天花板,手撫上微痛的心口。
好,就先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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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修遠這幾天都不在家,彷彿他從來都沒回來過。
葉文迪見兒子不見了,把錯都怪在路蔓身上,說她讓復修遠倒胃口,導致他不想回家。
對於葉文迪的一番言論,她一笑了之。
結果,葉文迪沒等來複修遠,卻等來了喬薇。
“阿姨,路蔓在嗎?”喬薇笑問。
“你是?”葉文迪問。絲毫不顧喬薇已經黑掉的臉。
她強揚起笑容道:“我是喬薇,路蔓的姐姐,找路蔓有點事。”
“哦。”一聽是和路蔓有關,葉文迪的態度馬上變冷,隨便叫道,“路蔓,有人找。”說完,便又做到沙發上看電視去了。
兩分鐘後,路蔓站在樓梯口,看到假笑着的喬薇,先是愣了一下,後問:“什麼事?”
喬薇篤定地笑道:“要不我們出去談?關於我們前幾天所說的事。”
路蔓看了看葉文迪,應“好”。
對方立刻站起來說:“哎,不準,修遠說不讓你出去的。”
她拿了件外套,無所謂道:“我走了,你兒子自然會回來。何必糾結。”說着,不給葉文迪反應的機會,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出門,喬薇就挖苦道:“看來你的日子很不好過啊,下堂妻就是沒地位。”
路蔓無視她話裡的激怒,按了按眉心道:“找我什麼事?”
喬薇驚異地發現,以前一兩句話就能紅了眼的女人,現在竟然越來越淡然了,不禁有些嫉妒。
從包裡掏出一張律師函,塞給她,沒好氣道:“我們倆的官司正式打響。”
路蔓面無表情地接過,說了聲知道,便徑自轉身朝車庫走去。
喬薇氣結,在後面大吼道:“哎,路蔓,你什麼意思?!都快下堂了,還這麼囂張!切!”
路蔓也不理會,開了那小甲殼蟲出來。透過後視鏡看到她張牙舞爪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
中途,路蔓下車到花店買了一束花,前往父親的墓地。
拾級而上,大理石微涼。
她一眼就看見了乾淨整潔的墓碑和它前面一束新鮮的黃色雛菊。
誰來過了?
她甩甩頭,也許是誰看它髒了,順便爲之。可能還會罵一句,這家的孩子也太不孝了,這麼多天都不來看一下。
路蔓虔誠地拜了拜,又把花給供上,便盯着墓碑上的還算英挺的遺像發呆。
她喃喃自語:爸,我該怎麼辦?我以爲最近發生的事足以讓我對他死心,可是,爲什麼每次看到他和別的女人纏綿時,心還會那麼痛?還是想要他的目光多停留一秒?
她仰頭望天,試圖把眼淚給逼回去,卻像是被陽光刺到了眼,淚水滑的更快了。
黙了幾秒,她緩緩道:女兒不孝啊!
在墓碑前呆了將近半小時,路蔓才起身,揉揉痠麻的腳,一步步朝外走去。
那棟別墅還是要回的,不過,她已經想到了快速解脫的辦法。
當路蔓轉身的三十秒後,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從拐角處緩步踱處,五官深邃的臉上染着幾分複雜的動容,卻很快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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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正堵着車,路蔓想起包裡的律師函,便想趁着這個空擋看一看,雖然她對這方面不怎麼懂。
誰知她剛把那幾張a4紙掏出來,後面的車就開始按喇叭,一聲聲按個不停。
她無語,只好也跟着前面的車慢慢挪動。
可還沒行到十米,車尾便傳來一陣巨響,震動使毫無防備的路蔓身子朝前一傾,額頭撞在了前玻璃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