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蔓有些失魂落魄,復又坐回位置上。喝一口冷掉的咖啡。卻是極苦。
正在發呆,身後響起一道低沉的喚聲:“蔓蔓?”
“嗯?”
她聞聲轉頭。白淨的小臉上透出幾分迷茫來。
這種無處可依的表情讓復修遠心口驟痛,像是被芒刺狠狠紮了一下那般,止不住的疼蔓延開來,忍不住走上前問道:“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
她慌忙搖頭,眼前的男人對她越是溫柔。她越是感到害怕,因爲。她知道,溫柔的背後藏着無盡的深淵。一旦墜下,便會萬劫不復。
他皺眉,明顯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心中不悅。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淡淡道:“走吧,小勤在外面等着。”
她輕輕點頭。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後出了咖啡廳,心中思緒萬千。亂得像一團麻。
上了車,復修遠對小勤道:“去torry。”
“好。”
車緩緩發動。
路蔓不長的指甲不由自主地划向茶色的車窗,看着窗外啓脣道:“我想回去。”語氣裡透出來的落寞讓人不容忽視。
復修遠的眉頭擰的更緊。偏頭去看她。卻只能觸到一抹精緻的下巴,心尖一痛,卻還是不留餘地道:“不行!”
早知道會是這個答覆,她竟然還會去一次一次不厭其煩地嘗試,希望他能縱容自己一次,真是傻得可以呵。
她抿脣,心中澀然,一時無言。
大約過了半小時,車在一個大型停車場內穩穩停下。
復修遠淡淡吩咐道:“小勤,你就在這裡等我們。”
對方點頭應“好”。
路蔓坐在車內,隔着窗戶,仰頭問他:“我可以不去嗎?”
他不答,只繞到她的車門旁,伸手幫她打開了車門,靜靜站在門邊,如一個紳士那樣優雅而不失溫柔。
她怔愣了半晌,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起身下車。
看來對於他的溫柔,哪怕是半點,她也無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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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他的身側,左右環顧了一下喧鬧的四周問道:“去哪兒?”
他仍是無言,雙目直視前方,顯出幾分冷酷來,彷彿周圍的一切跟他完全沒關係。
就在路蔓以爲他不會言語時,有些落寞地低下頭去,他卻突然擡手環住她的肩膀,把她朝懷中一帶,淡淡的菸草香縈繞鼻尖。
接着,一輛摩托卷着風呼嘯而去,沒有半點停頓。
要不是他,她肯定會被刮傷!
她心中微動,趴在溫熱的懷裡,忍不住擡頭去看他,卻撞進了一雙含笑的眸子裡。
“你是想一直維持這種姿勢嗎?反正我不介意。”
她立馬意識到這是公共場所,只覺路過之人的目光全都投射到天明這裡,不禁臉皮一紅,立馬退開。
復修遠淺淺一笑,沒再說什麼,擡步朝前走去,背影挺拔。
有了剛纔的小插曲,路蔓像是被暖了心,疼痛減輕,從內心深處滲出一絲絲的甜意來。
她是個安於現狀的女人,只要還能維持這段婚姻,她便儘量不去打破!
“餓嗎?”他突然轉頭問她。
恰時,她的腹中傳來一陣餓感,便也很誠實地點點頭。
於是,復修遠便轉了方向,朝一家意大利餐廳走去。
她輕輕扯住他的袖子,小聲提議道:“可不可以吃簡單一點的東西?”
他面上透出些不悅,反問道:“要吃什麼?”
她面露歡喜,用食指戳了戳不遠處的一家中式火鍋店,輕快道:“那裡吧。”
火鍋店?
復修遠濃密整齊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本想厲聲拒絕,但餘光瞥到她純粹的笑容,拒絕的話在嘴裡轉了幾圈,最終吐出口的還是個簡單的“好”字。
火鍋店裡人很多,到處都是喧鬧聲,復修遠的眉心狠狠擰了起來,他真的很不喜歡這種嘈雜的環境!很髒,很亂!
旁邊傳來路蔓有些驚喜的聲音:“哇,沒想到國外也有這麼地道的火鍋店啊。”
話音剛落,一股火鍋獨有的辛辣味撲面而來,充斥鼻尖,讓他的眉心出現了一個“川”字,愣愣吐出一句話:“太辣了,太髒。”
“我們不吃辣的。”她順口接道,隨後便發現了他的抗拒,心思轉了幾轉,最後道,“好吧,我們還是去餐廳去吃吧。”
她竟然忽略了他的潔癖!
聽出路蔓語氣中的失望,他竟然覺得有些不忍,第一次沒有遵循自己的心意道:“你吃吧,我去叫小勤送一份來。”
她有些驚訝,愣愣把目光轉向他,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待明白他話中的遷就時,他已經轉身去打電話了。
這一頓飯,並不豐盛,只是一頓火鍋而已,復修遠也沒有和她一起享用,但不知爲何她吃的異常滿足。
也許是他偶爾的遷就填補了她心裡的那份渴望,即使很有可能是一種假象。
填飽肚子後,復修遠帶着她朝原先的目的地前進。
他走,她默默地在後面跟着,沒有交談,互不打擾。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復修遠最終帶着她在一家珠寶店前停下,門口的招牌上很有藝術感地寫着torry。
店裡的裝飾很低調,卻在櫃內珠寶的襯托下透出難以名狀的奢華。
她不明所以,轉頭看他,他卻率先擡腳進了店內。
妝容精緻的店員看到兩人,眼前一亮,連忙迎了過來,笑道:“請問兩位有什麼需求嗎?”
復修遠不答,把目光轉向路蔓,沒有起伏道:“去選一些吧,主要是戒指。”話裡莫名地多了絲冷意。
戒指?
這下路蔓是更加摸不着了頭腦,接着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是結婚戒指?”
在這種情況下,她纔想起和他結婚兩年有餘,至今卻還沒有一枚正式的結婚戒指。一如她和他的感情冰冷,無論怎樣去做也難以焐熱。
他沉默頷首,即使是帶妻子來補選婚戒,冷酷的臉上也沒有絲毫溫情,彷彿只是在完成一個必要的任務。
她心下一涼,帶了一絲肯定道:“是爺爺奶奶叫的?”語氣是自己意識不到的悲涼。
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脣角也抿起一個涼薄的弧度,緩緩道:“奶奶催了好幾次。”
呵,果然是這樣。
她突然笑了起來,笑意卻不達眼底。
那麼,她是否可以理解爲,剛纔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戲?演給還在觀察的容叔看,或者只是純粹是給她設下一個溫柔的陷阱。
“我不想要什麼戒指。”
她淡淡道,輕的不能再輕的聲線裡隱隱透出一抹難言的倔強。
戒指在她看來是一種很神聖的信物,代表着兩人美滿的婚姻。
才結婚時,天真的她也向他要過幾次,可是每次的迴應都是冰冷的眼神和窒息的沉默,久而久之,這便成了她作爲妻子的遺憾,卻也在一次次的傷害中被漸漸磨平。
如今舊事重提,卻只是爲了敷衍,她不能接受。
他提高了音調道:“別鬧。”
她揚起一抹苦澀的笑顏道:“我沒有鬧啊,只是突然不想要了而已。”說着,轉而對旁邊的店員眨眼道,“要是他真心想要送我,就應該偷偷送來,給我個surprise,不是嗎?”
店員不清楚情況,處於職業素養,只好笑着應“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她笑得更加燦爛,想要把所有從心裡漫出來的苦全都逼回去,對他道:“那好,我就等你的戒指了。”說完,沒作任何停留,故作輕鬆地快步走了出去。
她怕他下一秒便會大聲控訴他的無情。
戒指只能送給心愛的女人,所以一開始他就抗拒了。
呵,她懂了。
路蔓的一番話語和轉身離去的背影讓復修遠黑了臉,站在原地,全身散發出冰冷的寒氣。
一旁的店員有些不知所措,頗有些懼怕地問道:“先生?你……”
話還沒說完,他的眼神便淡淡地掃了過去,讓她立即噤了聲。
他冷到極致的目光劃過店員身後的一排珠寶櫃,本想擡步就走,卻不想,一枚簡約的戒指攫住了他的視線。
出了令人壓抑的torry後,路蔓便沿着腦中不甚清晰的印象走向原先的停車場,。
一路上,思緒紛雜,各種念頭一閃而過,以至於走到停車場時根本回憶不起來自己到底想了些什麼。
正靠在門邊抽菸的小勤看到緩緩走來的路蔓,立即熄滅菸頭,禮貌道:“路小姐,你回來了。”隨後又朝她身後探了探頭,奇怪道,“復總呢?沒跟你一塊嗎?”
她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沒,我可以到車上坐着等他嗎?”
小勤一愣,後連忙道:“可以,當然可以啊。”說着,貼心地幫她打開了車門。
路蔓坐了進去,似累極般靠在真皮靠墊上,雙目無神。
小勤也不好在外面帶着,也坐上了駕駛的位置,試探道:“路小姐,聽說torry這個品牌的珠寶還不錯,你和復總去逛了那麼久,難道就沒相中一兩件喜歡的?”
她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道:“裡面的珠寶太過奢華,我不喜歡。”
“哦。”小勤若有所悟地點頭,又問道,“那復總呢?”
“不知道,我一向摸不清他。”
她的聲音很低,像是喃喃自語,以至於小勤根本沒有聽清,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什麼?”
路蔓正想做簡單的回答,包裡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滋滋”,震動並不強烈,卻讓她眼皮一跳,視線劃過顯示屏,上面赫然浮現出一各剛出現不久的人名——喬薇。
她揉了揉眉心,想要掛斷,卻失誤地按下了掛機鍵,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依舊尖銳的女聲。
“喂,路蔓。”
算了,她搖頭,索性把手機附在了耳邊,淡淡道:“又有什麼事?”
電波將有些氣急敗壞的女聲傳進她的耳中,略刺耳。
“路蔓,我真是搞不懂了,你怎麼就能心安理得地待在修遠的身邊,虧你以前還爸爸長,爸爸短的,真是不害臊。”
她的眼皮跳的更厲害了,一件被她刻意遺忘的事實彷彿正翻涌而來,不禁緊緊咬住了下脣。
喬薇接下來的話像一條條的藤蔓,不留餘地地禁錮住了她的心臟,讓每一下的呼吸都透着痛感。
“怎麼,心虛了,不說話了?你正和殺父兇手同牀共枕,卻沒有一絲不適,你說,要是父親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不得瞑目?”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起伏的心情,卻不想拿着手機的手更抖了,顫聲道:“父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