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夜把t市厚重的籠住,秋夜的風一陣比一陣更加落寞。
郊區的私人別墅裡,季薇坐在二樓的窗邊,透過無盡的夜色,看隱沒于山間那條唯一通往這裡蜿蜒的道路。
樂慕熙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她都沒來得及繪聲繪色的描述聶靳雲的手段是多麼狠辣,她就已經嚇得面色蒼蒼,對自己唯命是從。
綁架的念頭早在半路打消,還是不情願的把她帶到這裡來了。
遠遠的,一束光源從山路的盡頭出現,向着這面靠近,季薇挑眉,等的人終於來了,雖然,他先前接到她電話之後,還是有氣的。
……
兩小時後,臨近郊區的一傢俬人醫院。
沒有給季薇辦入院手續,聶靳雲把她從山間樂家的別墅帶到這裡,吩咐醫生,就當作驚嚇過度給她治,而後才走到醫院的長廊,那處手機給蘇熠晨打電話,說人找到了。
那邊自然是立刻趕過來,只是之前他們分頭去找,聶靳雲在城西,他被支去了城東,離這家醫院有一定的距離。
回到病房,看見季薇半仰在病牀上,穿着病號服,左手插着輸液的針管,像模像樣的病態,唯獨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打轉。
“那個……樂慕熙沒把我怎麼樣,你別爲難她了。”之前他去別墅接她的時候,一身暴戾的氣息差點把人家嚇哭。
聶靳雲拿了把椅子,正對着季薇的病牀坐下,表情還是陰着,淡淡道:“你不爲難人家就是萬幸了,還管得着我把人怎麼樣?”
她拿他唬人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後果?
季薇知道他心底有氣,趕緊閉嘴。
聶靳雲又道:“季薇,我是不是太放任你了?明明已經沒事,你要鬧出那麼大的亂子,下午我電話裡跟你說的都白瞎了?如果熠晨知道你給他設了個局,你……”
“他不會知道的!”連聲打斷聶靳雲,那丫頭的臉色這會是真的不好看了,“再說,你也幫我瞞住了不是?”
如果他不幫她,怎麼會在接到她電話之後,明知道蘇熠晨是真的擔心了,還是把他支到更遠的地方去找?
聶靳雲低頭,自嘲的笑起來,臉上掛着‘自作孽’的表情,“你現在證明了,他心裡是有你的,然後打算怎麼做?”
他們兩個人之間,誰都能輕易看清對方的心思,聶靳雲事事順着季薇,但不能每次都‘以愛之名’,他幫了她,心裡又後悔,於是又說:“這是最後一次。”
“我知道,不會再有下次。”季薇愧疚的把頭低下去,“本來我想老老實實買了菜去看秦海蘭,沒想到樂慕熙突然把我綁走了,我稍微威脅了她一下,她就嚇得要死,答應要放我走,可是我再一想到與其每天裝作乖媳婦的模樣去討未來婆婆的巧,還不如直接試試蘇熠晨的反映,所以……”
她將計就計。
“蘇熠晨多狡猾啊,我在他面前只有捱打的份,如果不趁這個機會試探他,我怎麼知道他對我到底是什麼心思……”
聶靳雲覺得,把事實的一部分告訴蘇熠晨,是爲了他們兩個人好。
可他忽略了自己好友的智商。
掀了季薇的底牌,她在蘇熠晨的面前如待宰羊羔,只能從旁小心翼翼的摸索,落了自主權,連抽身自救的機會都沒有。
愛抑或是不愛,開始還是結束,都由那個男人說了算。
她怎能不恐慌。
“你是覺得我和他在一起,簡單最好。”她輕輕的笑了笑,‘簡單’二字,和她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沾邊,“你覺得,蘇熠晨和我,我們簡單嗎?”
他非善男,她更不是信女,開始就註定錯綜複雜,兩個人在棋盤兩端對弈,只能維持不分伯仲的樂趣。
樂趣之後,是否存在愛情,是件相當值得考究的事。
“我們兩個人,除非把心敞開給對方看,否則這個遊戲,不知道要玩到什麼時候,季家只給我一個月時間,現在只剩不到十天,我哪還有心思去討好秦海蘭?”
坐在病牀上,季薇心神不寧,這會倒真有點像受到過度驚嚇的樣子了。
十天之後,她是季家的棄子,季澤軒同樣深不可測,誰知道他會出怎樣的後招將她從季家趕出去?
再說回蘇熠晨,有什麼是比你愛上一個人,而又無法把握這段感情更爲恐慌的事?
如果一段感情你都能夠自如的掌控,愛情這東西就不會難倒古今無數奇才佳人了。
聶靳雲蹙眉凝着她,自知遇到了左手和右手的難題。
右手比左手先付出了感情,對於他們這類人來說,先付出的那個,現在的境地,危險無比。
看來他是幫得多餘了。
似乎季薇……比他想象中要了解蘇熠晨。
……
二十分鐘,心心念念卻被矇在鼓裡的蘇某人驅車趕到醫院。
聶靳雲正倚在病房門外的長廊邊怔怔出神,見到他走來,便立起身,走向前幾步,迎住了人。
“受了點驚嚇,已經睡着了,人沒事,剩下的我會處理。”他的做事風格,一向乾淨利落。
“誰做的?”蘇熠晨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問出的話裡竟然有幾分駭然的音色。
聶靳雲淡笑,“誰做的你就別管了,動季薇的人我不會輕易放過的。”
他說得清淺,可有這一句話,蘇熠晨當然選擇相信。
都走得拉開了距離,聶靳雲又回身,用那種明顯的,直白的目光去看他,“你真的喜歡季薇?”
被問的男人微微愣過,接着便笑了起來,“比我想象中多一些。”
聽到季薇被綁架的消息,頃刻間將他禁錮的緊張感到現在還清晰的殘留在心間,那麼快,那麼突然,他措手不及。
本以爲自己是個真的薄情寡義的人。
開着車滿城的找,心思裡過濾演算着所有的可能性,那個時候腦子裡只裝着這件事情,直到接到聶靳雲報平安的電話,他纔在車內的後視鏡上看到自己略顯倉皇的表情。
一面覺得不可思議,一面把車往這裡開。
季薇於他來說到底算什麼呢?
在得知有那麼一個人,很早以前就悄然注視着你,爲了接近你設下看似狡猾的圈套,似乎,她的所做都是可以原諒的?
第一次,他不想輕易放開的念頭。
……
季薇的睡姿異常美好。
她睡着的時候是略帶微笑的,嘴角輕輕的上翹,彎出一抹俏皮的弧度,彷彿在做什麼美夢,長而濃密的睫毛覆蓋住那雙靈氣十足的眼睛,看不到眼眸裡閃爍的陰謀詭計,整張恬靜的睡顏是甜美至極的誘惑。
此刻躺在病牀上的小睡美人,看上去純潔無暇,真如通話裡的睡公主,在等待王子將她吻醒。
這不是蘇熠晨第一次見,只不過比起第一次,心底多了幾絲留戀。
他以爲,她該是受了驚嚇,本在進來前,竟然想了許多的話作安慰,遺憾現在都用不上了。
看到她安然的睡態,他的心也恢復了安寧。
把自己陷進牀頭的沙發裡,他就這麼看着她發呆……
季薇在蘇熠晨的印象裡,近乎單邊的固執,沒想到的是偶然的相遇,讓她賭上一切去追求,他有些心甘情願的跌進她的圈套,況且今天若不是因爲自己,或許她不會被捲入危險之中。
既然是兩家的姻緣,既然是上天註定,既然你先來招惹了我……季薇。
蘇熠晨看着她,眼底掠過一絲篤定的光。
……
一夜。
睡美人打破規則,不等王子獻吻就自動睜開了眼睛,剛恢復了片刻清明,小腦袋就轉動起來。
這已經是隔天了吧?爲什麼她昨天在等蘇熠晨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睡着了?還睡得那麼的……香甜。
完全不知道,聶靳雲離開前,讓私人醫生給她的葡萄糖裡注入了鎮定劑。
大佬也有心細的時候,他求的也只是那兩個人早日攜手罷了。
思緒半響,不得其解,她決定跳過這個問題,只是側頭偏了餘光,就望見牀邊沙發上的那個男人。
蘇熠晨是醒着的,或者說他根本沒有睡,雙腿交疊的坐着,西裝外套搭在旁邊,黑色的襯衣領口解開了幾顆口子,彷彿是因爲熬了整夜,優美的下巴就冒出了青色的鬍渣。
不過這樣看上去更加的有男人味了,根本不影響他的魅力。
他的手裡拿着的是今天剛出的報紙,而他幽深的目光,卻是看着季薇。
“你……不會守了我一夜吧?”她看了他好一會兒,話音雀躍的崩出那麼一句。
將手裡的報紙摺疊了放在一邊,蘇熠晨好整以暇的道,“是,高興嗎?”
他好像是在說:讓我守了你一夜,你該是多麼榮幸。
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季薇故意翻了他個白眼,小聲嚅嚅道,“我纔不高興。”
然後翻身,拉着杯子蓋過頭頂,悶笑不止。
高興得都快瘋了!
她的反映,好像在蘇熠晨的意料中。
見她把自己捂在被窩裡偷着樂,他也笑,清淺的揚起脣角,柔軟的笑意輕輕漫出,這個早晨,開始得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