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夕在升初二寒假的第三天與周曉正式認識。
記得那天很冷,雖然沒有風,空氣宛如被凝住了一般,寒氣悄無聲息的往皮膚的毛孔裡鑽,凍得人直想鑽回被窩裡冬眠。
朝夕卻早早的起來,穿上棉服,圍上厚實的圍巾,戴上手套,蹬着單車往老操場衝刺。
她不是每時每刻都精力充沛,只是每個人生活的軌跡都有不同,幸而,她知道和秦亦有最多交集的地方在哪裡。
奈何年少,她並未意識到那麼多。
離開家門時,決定賴牀到底的老慕披着被窩從他臥室的窗戶探出腦袋,朝着她的背影喊:“給那羣臭小子點名,遲到的罰十圈,訓練內容和昨天一樣!盯着他們,偷懶的罰二十圈!”
朝夕奮力的踩着單車,脆聲回嘴:“您這樣不知道得罰多少圈兒吶!”
巷子裡早起的老人,上班的鄰居,還有巷口賣煎餅的大爺聽了,紛紛笑着附和:慕教練,爲人師表,得有老師的樣子啊!
老慕不思悔改,目送女兒的身影轉出巷口,傲嬌的說:“我有閨女使喚,你們羨慕不來!”
……
到了老操場,老慕手下那十幾個練長跑的學生早就的開始做拉伸運動,見朝夕獨自出現,便知道教練有很大機率不會出現了。
他們先是抱着僥倖問:小師妹,教練早上還來麼?
接着他們又神神秘秘的說:小師妹,你那器材室裡來了客人,待會兒有事喊一聲,哥哥們幫你出頭,保準把秦亦揍得滿地找牙!
朝夕聽得滿頭霧水,一說來了客人,一說要揍秦亦,兩者間有聯繫麼?
連點名都顧不上,悶聲鑽進器材室。
然後就愣住了……
就在她熟悉的小世界裡,她往常坐的位置,此刻被另一個女孩兒佔據。
“朝夕,你好,我叫周曉。”
周曉與她對視兩秒,率先露出笑容,主動友好的打招呼。
朝夕是認識她的,在學校裡也有心無意的注意過,只,從未如此近距離的相對。
她穿着一件質感極好的高領毛衣,白色的底上,棕色的麋鹿拉着雪橇,雪橇裡站着聖誕老人,墨綠的聖誕樹結出繽紛的禮物盒。
這件衣服襯得她皮膚雪白,又不失純美。
比起平日在學校裡萬年不變的校服,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她坐在地毯中間,一臺嶄新的電暖器擺在她的前,橙紅的燈管將她漂亮的五官照亮,同時將光線略沉暗的器材室映得紅紅的一片。
朝夕站在原地,訥訥的應了個‘你好’,直盯着那臺電暖器看。
周曉也看了一眼,解釋道:“秦亦帶來的,他說這裡比較冷。”末了,她又道:“不介意我先用吧?”
朝夕一時沒吭氣,默默的把頭搖了搖。
心裡無解的想,明明上週秦亦就對她說,要給她帶個好東西來,可是經周曉一說,怎麼好像變成專誠爲她準備的呢?
“你……和秦亦一起來的嗎?”她問,懷着連自己都弄不清楚的心情。
周曉大方的應和,“是我非要跟過來看看。”說完了,還頑皮的吐吐舌頭,似乎在表達秦亦有多不情願。
但,最終勝利的還是她。
沒等朝夕問秦亦去了哪裡,身後有人推門而入,回頭,便看到秦亦手裡拿着一隻保溫杯,杯沿有新鮮的水痕,原來是跑到教學樓打熱水去了。
和朝夕目光相觸的一剎,他似有輕怔,繼而還和往常一樣,淡淡的道了聲‘來了’算是招呼,而後又看向已經坐定的另一人,給她介紹,“這是周曉,我表妹。”
聽到‘表妹’這個稱呼,朝夕莫名鬆口氣。
孰想周舒自若笑着,糾正道:“我們雖然是表兄妹,卻沒有血緣關係。”
“什麼意思?”
“周曉!”
朝夕的不解脫口而出,同時響起的,還有秦亦不乏告誡的低斥。
周曉在兩道截然不同的視線的注視下,對秦亦歉然的聳聳肩,“不能說嗎?抱歉,我不知道不能說。”
她太平靜了,狀似置身事外,實則已然掌控了這狹小空間的操控權。
沒錯,狹小……
慕朝夕第一次覺得器材室那麼小,她走進來連步子都沒挪過,更不知該往哪兒挪,再加上站在身後的秦亦,竟是擁堵得連視線都不知該放在哪裡。
周曉爲什麼會來這兒?她的話是什麼意思?
顯然,她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事情,關於秦亦。
她說他們沒有血緣關係,是否意味着可以在一起?抑或該說,她想和他在一起?
朝夕無處安置的心神變得越發混亂,周曉再度啓聲,“可以把熱水給我嗎?謝謝。”
這句話,是對秦亦說的。
朝夕被無視了。
她難抑的扭身回頭,便見到秦亦移身向前,把他大老遠從教學樓打來的熱水遞到坐在暖氣前的周曉手裡。
這時她又再發現,周曉把僅有的兩個坐墊疊在一起,舒舒服服的坐着。
那兩張墊子是鄰居趙奶奶用舊棉襖做的,本來準備做成一個,後來經她央求,一分爲二。
她想着,還有秦亦呢。
可是現在,全被突然出現的周曉霸佔。
轟的一聲,有個無比喧囂吵鬧的聲音在她腦子裡炸開,炸得她兩耳嗡鳴,以至於秦亦問她吃過早餐沒有,她聽着,只覺他的聲音猶如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我、我想起來了,我爸讓我給他買早餐,我先走了……”
……
周曉的出現,彷彿註定了慕朝夕的一敗塗地。
那天晚上,自小鮮少生病的她忽然發起三十九度的高燒,老慕嚇得連夜將她送進醫院,醫生說,再晚點兒怕是要燒成肺炎了。
鐵打的小猴子被迫在醫院裡住院掛點滴,醞釀了多日的雪簌簌的落下,鵝毛般的雪片,飄得漫天都是。
大病一場,反覆半個月,痊癒時已臨近過年。
中途,秦亦來看過她,給她帶了水果,還有紅豆餡的糕點,外搭幾張最新的影碟,對周曉,還有周曉說的那些話,絕口不提。
聽着外面熱鬧的鞭炮聲,朝夕頭一回覺得,這年過着真沒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