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慕朝夕過得像個小偷。
不敢去體大溜達,在學校裡聽到關於秦亦的風言風語,都做賊心虛的想躲。
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如何去面對,甚至期望秦亦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樣的話,她就永遠都不會真正的將他背叛。
“見面,就意味着撒謊,意味着對他隱瞞,而我偏偏是支持他去找尋真相的始作俑者。”朝夕澀笑着問雲菲菲,“我是不是很可惡?”
至少那時,她恨透了自己的無知。
雲菲菲卻爲她開解,“就算你沒有說那樣的話,秦亦早晚也會去做的,你給他加油鼓勵,支持他去做他心裡面想了很久的事情,本沒有錯。”
聽到這裡,聯想後來那個七年,或許,朝夕只是在自我懲罰罷了。
“那,再然後呢?”雲菲菲小心的追問道。
直覺,就快到最重要的部分。
“肯定不能躲一輩子。”要慕朝夕一輩子不見秦亦,或許她早就先難過死了。
這點自我認識,她好歹是有的。
只是當她想和秦亦好好相處時,他已朝着她推動的方向漸行漸遠。
而他們有機會相聚時,她必須將那些殘熱的真實深埋於心底,然後看着他漫無目標的找尋下去,然後任由自己被愧疚感包圍折磨。
原來‘少女心思’這種矯情的東西,也在她的青春期爛俗的出現過。
朝夕抿着脣試着將當時的心情清淺品嚐,神情越發的複雜,也越發的飄離不定。
“那兩年彷彿過得很快,眨眨眼我就升了高中,秦亦的復讀以無果告終,雖然我們還保持聯繫,卻早就不如兒時那樣坦然自若。當然了,他對我還是很好,很信任,這更讓我無地自容。到我快滿十四歲的那年十二月末,我媽從國外回來,給我帶來出國留學的契機。”
在y國求學時,她沒少受到朝夕媽媽的關照,當然也知道朝夕離異多年的父母關係並不好。
還有那個絕交七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讓我出國是我媽提出來的,我爸就我這麼一個閨女,當然不同意了。我一方面因爲心虛,覺得出國確實是個暫時解決問題的辦法,一方面又捨不得我爸。”
那會兒出國不容易,回來更不容易。
她那麼小,活了十年有三,世界僅限於體大、學校還有家。
天曉得離開b市,遠渡重洋,再回來是何時?
她正糾結着,左右爲難,搖擺不定,周曉突然莫名其妙的插了一腳,替她做了選擇。
“我到現在還是沒想通,周曉到底是什麼時候察覺我早就知道秦亦的身世這件事!”
慕朝夕苦笑着攤開雙手,懨懨的眸子裡多出尖銳又針對的光。
這麼大的仇,會給好臉色纔怪了!
還是冬天,一月初的b市,超乎想像的冷。
風吹響來有獵獵的聲音,在外面不管把自己包得有多嚴實,露出來的皮膚迎着寒風,像是被小刀剜刺一樣的疼。
週末的下午,朝夕媽媽最後一次來找老慕嚴肅談話,兩人就着女兒的前途問題,不可避免的爭執起來。
朝夕勸不開,索性蹬了單車躲出去,避開這場以她爲中心展開的戰爭。
未料去到體大的老操場,周曉靠在緊閉的門上,翹首以待的姿態。
見到朝夕,她由是帶着一貫不露聲色又主動的風格,說:“本想抱着僥倖心裡到這裡來等等看,沒想到真的讓我等到了。”
顯然,周曉的目標明確,毫無意識的朝夕步入她早就布好的地網天羅。
她們的對話從一開始就很乾澀。
周曉是周家的千金,自小見慣了爾虞我詐,要引導朝夕說出她希望聽到的話,太容易。
她先是提起朝夕出國的事,問她是不是真的要走,問她舍不捨得秦亦,然後在朝夕閃躲時,拋出致命的殺手鐗。
“其實,你很矛盾吧?畢竟是你鼓勵秦亦去找他的親生父母,卻又在無意中得知他身世的真相。你知道自己不能說,也或許是有人不讓你說,而你沒有辦法無法阻止秦亦繼續找下去,所以你每次看到他都會有深深的負罪感,甚至讓你覺得,逃到國外去也不錯,我說得對嗎?”
朝夕深藏的心事被輕易戳破。
她原形畢露,慌亂中失了分寸。
她向平靜的周曉質問:“你懂什麼?你明白什麼?瞞着秦亦是我不對,可是把真相告訴他的話,你保證他能接受現實嗎?萬一他受到傷害怎麼辦?萬一他承受不起怎麼辦?”
是的,沒錯,隱瞞也是保護!
若事實過於殘酷,不知,是一種極其不易的幸福。
前提卻是能一輩子瞞住,讓他永遠都不知。
“不管他能不能接受,現實是不會改變的。而說與不說,關鍵在於你。”周曉說完,越眸看向朝夕的身後。
朝夕大震,機械的回首,秦亦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將她和周曉的對話一字不落的盡收耳中。
那天不管對朝夕還是秦亦來說,都過得相當艱難。
唯獨周曉,在將事態引向不可收拾的局面時,成功的抽身而退,成爲他們慘烈相對唯一的旁觀者。
秦亦第一次生她的氣,緊繃着鐵青的臉色,隱忍的話語被他壓低的聲線擠壓得近乎變形。
他先是恍悟,失笑說:“原來你早就知道。”
隨後他又不解的問:“那爲什麼你不直接告訴我?”
繼而,他隆起了眉心,“你是不是覺得不說就是爲我好?那你當初一個勁兒的支持我又是幾個意思?還是你覺得看着我這兩年像個白癡一樣四處亂串,特別的好玩兒?你現在露出那麼爲難的樣子,合着是我對不起你了?”
最後,他將新買的零食狠狠砸在朝夕的跟前,一字一頓,充滿徹骨的寒意,“慕朝夕,你以爲你是誰?我請求你以後不要再自作多情,做那麼多讓我爲難的事情,可以嗎?”
秦亦徹底的爆發了出來,而朝夕呢,她傻傻的搖着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思維在那一刻異常清晰。
她心裡難過的想着,看來不想走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