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讓朝夕胸口發悶,隔着身旁緊閉的大門,她竟能隱約聽到搶救室裡醫生的聲音。
止血鉗、患者血壓、胎兒脈搏……這些詞彙以緊迫的語調飄進她的耳朵裡,使得她心跳加速,加速,瘋狂跳動到幾近窒息!
她最好的兩個朋友,先後在這個月進入手術室,命懸一線!
全是因爲她!
簡寧被人從游泳池裡救起後,虛弱的擡起還在滴水的手,指住置身水中的周曉,氣若游絲的說:“就算你真的恨朝夕和秦亦在一起,也不至於對我出手……”
言畢,眼淚自她通紅的眼眶裡滑落出來,那一時,所有人看周曉的目光皆變得懷疑和詆譭。
周曉呆滯得忘記反駁,一味的把眼眸瞠到最大,顫慄的視線將指責自己的人緊鎖!
而後,所有人都看見了,深紅色的血自簡寧身下溢出,她捂住隆起的肚,神情變得越來越痛苦。
在場沒有一個人敢發出半點聲音,數秒壓抑到極點的沉默過後,有誰大喊‘快叫救護車’,派對到此爲止。
快瞧瞧,溫婉大方的市長千金對這個孕婦做了些什麼。
把混亂的思緒從那觸目驚心的畫面裡抽離出來,朝夕站在醫院長廊盡頭,全身都涼透了。
即便已經爲時已晚,她還寧可相信周曉是那樣冷靜得可怕的女人!
怎麼會因爲恨她而失去那份冷靜,在衆目睽睽之下將簡寧推進游泳池裡?
還有,簡寧出席她的慶功派對,爲什麼她不知道?
她彷彿在倒敘的回想裡看到了真相,她難以面對的真相心跳在加劇。
身旁,秦亦敏銳的察覺她的異樣。
“朝夕?”
他不確定的叫了她一聲,剛向她靠近去,她眸光裡似有懼怕的忽閃了下,某根敏感的神經因此被牽動,身體不由自主的迴避,將他躲開。
秦亦微愣,旋即眸光一凜,直接將她抓住,拽進懷裡。
“沒事的,不會有事。”他安慰。
蒼白的詞語,於她而言纔是真正的無濟於事。
朝夕不說話,埋着頭逃避,兩隻手暗自用力,想把他推開。
秦亦不可能讓她在這時候將自己推離,於是她就誰也不看,將牙關緊咬,全部的力氣都用在他胸口上。
不是要推開他,而是想推開某種連她都不知道的壓抑感!
她哭不出來,更喊不出來!
每一下的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秦亦沒有辦法了,用手強行扳起她的下巴,把自己的肩膀送上去,說:“你咬我!”
她卻搖頭,繼續推他。
這一次,是真的想推開他。
秦可人坐在塑膠椅上,呆呆的望着他們兩的較勁,想出言說點兒什麼,剛啓脣,便得秦亦一記警告的眼色,對她是從未有過的兇狠。
不允許她出聲,她沒資格!
連朝夕都能後知後覺,她聰明過人的弟弟當然是全看出來了。
秦可人無從辯駁,覆下長睫,輕聲低嘆,“別難過,這是簡寧自己選的。”
方天賜趕過來的時候,手術進行不足一個小時,與他隨行的還有樑彧和霍家兩兄弟。
正好有個醫生從裡面走出來,穿着做手術的塑膠隔離服,前身沾滿了粘稠猩紅的血液。
此時的他連多年的嚴重潔癖都顧及不上,攔下醫生問:“我太太怎麼樣了?”又堅決的說:“孩子可以不要,但一定要保證我太太的安危!”
醫生卻給了他近乎絕望的迴應:孕婦送來的時候,肚子裡的胎兒就停止心跳,鑑於胎兒已經成型,而孕婦身體過於虛弱,爲了避免血崩的情況發生,正在進行保守的引產手術。
至於結果醫生表示他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卻又讓方天賜隨時做好最壞的準備。
最壞,莫過於失去。
方天賜的腦袋被狠狠的炸響,雙耳充斥着嗡鳴聲,吵得他那雙灼灼其華的丹鳳眼僵硬得發直,無法再像平日那樣維持着他世家公子的翩翩風度。
他看了樑彧一眼,很想像以前任何的時刻,從容的吩咐說:在最短時間內,把全市最好的醫生接到這裡待命。
然而他的喉嚨被卡住了,丁點兒聲音都發不出。
樑彧向相對冷靜的秦亦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的路上,他們只得知周曉將簡寧推進游泳池,彼時簡寧在搶救,周曉是直接被警察帶回警局問話。
可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想得明白。
周曉可以爲了將慕朝夕置於死地,費盡心機的布一大局,要說到在那麼多人的派對裡當衆行兇誰信呢?
不及秦亦回答,樑彧的問話如同引線,迅速燒至方天賜硝煙四起的大腦,驅使他向好不容易放鬆少許的慕朝夕暴怒吼去……
“吃飽了撐的是不是?明知道她那麼大的肚子還叫她參加狗屁慶功宴!誰知道你是誰!”
“方天賜!”
“少爺!”
秦可人緊張的站起來,和樑彧同時出聲。
方天賜將他們二人分別看了看,最後,複雜的視線還是落在一言不發的朝夕身上。
見她垂着腦袋,縮在牆角,快要逃避進塵埃裡,身旁站着一個曾經把t市搞得天翻地覆,此刻卻無能爲力的秦亦。
他啞着冒火的喉嚨乾笑了兩聲,踉蹌的倒退,再倒退……直至背脊貼靠在牆上,他同樣無力的下滑,跌坐在地。
接近凌晨,簡寧躺在白色的病牀上,被數名護士推着從手術室裡出來,轉入普通病房,性命總算是保住了。
方天賜愣怔了半響,才邁動腳步隨同病牀移動的方向一起前往,全然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倉皇失措。
朝夕怯怯的用目光追隨了一會兒,然後咬住握成拳頭的手,狠狠的咬着,低聲哭了出來。
秦亦依然在她身旁,形同虛無的擺設,沉默着。
秦可人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幕,亦是無言。
後面趕來的宋暄爲她披上風衣,總歸顧慮着她並不輕鬆的身體狀況,把責難的話壓了下去,只道:“外面記者很多,先回家再說。”
秦可人眸光深定,說:“就結果而言,是簡寧想要的。”
周曉是啞巴吃黃連,再苦也得往肚子裡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