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復活節1997
三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復活節。
洛倫坐在湖邊樹下,身下是樹枝變形的躺椅。
三月即將結束,寒意徹底消退,天氣愈發暖和,春天的陽光舒適柔和,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洛倫襯衫外面只套了一件巫師袍,只扣了一顆鈕釦不讓衣襟徹底敞開,沒有系領帶,姿態慵懶隨意。
陽光照在湖面上,燦爛金黃的一片,微風拂過,漣漪泛起,粼粼水光頓時波動起來,略微有些晃眼,他不由得挪開視線看向岸邊。
古老的巨烏賊剛好把觸手探出水面,一位格蘭芬多的新生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輕輕碰了碰觸手上的吸盤,巨烏賊也不惱,末端微微搖晃迴應小巫師的招呼,圍觀人羣頓時歡呼雀躍。
恍惚間好像看見他剛入學做新生的時候。
“赫敏。”
“嗯?”
“沒什麼,就是想叫你。”
“……”
赫敏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翻期刊。
女孩上身穿着和她一樣,制式襯衫配深黑色魔法袍,沒有系領帶,鈕釦卻全部扣上了,雙腿交叉盤坐在草地上,身前擱着一本印刷精美的書冊,露在外面的腳踝白皙而精緻。
書冊封面覆了一層亮膜,色彩鮮豔明亮,在陽光照耀下有些反光,和其他巫師雜誌不一樣的是,那些過分精美的圖案不會動。據說是麻瓜研究愛好者用麻瓜工藝印刷的,都不算正式協會,讀者比《唱唱反調》還稀少,一年也印不了幾本。
由幻影顯形引發對魔法交通模式的反思那篇文章已經刊登了,小女巫手上這本就是出版社寄來的樣刊,附帶了一筆象徵性的稿酬,雖然數額微薄,但赫敏顯然非常開心,讀完了全部文章,正在興致盎然地做雜誌尾頁是9×9的數獨填字遊戲。
“呵啊……”
洛倫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地湊到女孩肩膀邊,看她反覆思索後將數字填進格子,使得每個方陣和每條線均包含數字1-9,這種邏輯縝密的遊戲使她產生類似強迫症被滿足的愉悅感。
洛倫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始指指點點:
“這裡填3。
“這裡填6。
“先填邊角格子。”
這時赫敏將頭轉了過來,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就這樣直直看着他。
洛倫頓時來勁了,眉毛一豎,哇哇叫道:“寫啊!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答案吶?”
“……”赫敏將書一合,收進掛墜裡,“不想玩了,留着下次再玩。”
“下次又下次,下次又下次,人生哪有那麼多下次,你們這屆學生是我教過最懶的一屆,想當年我們讀書那時候……”
赫敏有些心累地嘆了口氣,雖然喜歡這個人,但也必須承認,有時候這聲音實在過於聒噪,有點煩人。
真不知道這人從哪裡聽來這麼多廢話的,吧嗒吧嗒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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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頭看着這人,他的眼睛時而眨動,似乎真的覺得這些話很有趣,還會配上莫名其妙的動作,視線下移,落在那雙嘴脣上,低頭往前一湊——
煩人的聲音就被堵住了。
洛倫睜大了眼睛,第一反應是這學生竟然打斷了他,隨即優秀教師的意志迅速沉淪。
最是那一閉眼的溫柔。
巨烏賊觸手拂過水麪,清水濺落的聲音清脆悅耳,一圈圈的漣漪漫延。
細嫩樹枝化作的躺椅變成了鞦韆,座椅恰好能容納兩個人,兩人並肩坐着,小腿自然垂地,腳尖一登,鞦韆就晃晃悠悠地搖起來。
“說!你是發自內心想吻我,還是隻想堵我的嘴。”
“都有。”
“格蘭傑小姐好手段。”
“……”
“說錯了,是格蘭傑小姐好吻技。”
“嘭!”
……
有鳥兒在黑暗中輕聲鳴叫,聲音清脆,有些熟悉。
“咕?”
“……”
“咕咕……”
“福克斯,安靜點,別打擾他休息。”
隨即是一位老人壓低聲音說話,聽不清楚,卻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哈利心裡忽然變得柔軟,隨即逐漸清醒過來,那些環繞四周的聲音迅速靠近,就連掠過的微風都變得清晰可聞,他忽然想起那兩個說話的是誰。
“福克斯,鄧布利多!”
哈利睜開眼睛,在溫熱的落日餘暉坐直身體,柔軟的睡衣皺巴巴的,摸索着戴好眼鏡,看見做工精細的銀質小壺噴吐煙霧,順着壺嘴看過去,穿着灰白巫師袍的鄧布利多站在窗前,佈滿臉頰的皺紋,歪斜的鼻子和銀白鬍須被染成了金黃色。
他有些恍惚,回過神來:“這……先生,我睡了一整天?”
鄧布利多在他醒的時候就轉過身來,湛藍眼睛裡露出柔和目光:“我想是你昨晚太累了,睡得怎麼樣,有沒有做個好夢?”
哈利還沒回答,肚子就搶先發出叫聲,他有些羞赧挪開視線。
鄧布利多笑了起來,輕聲說道:“這裡有一些餅乾,先填填肚子吧。”
哈利拿起桌上顏色誘人的黃油餅乾,咬了一小口,香甜氣味一勾,舌尖底下的腺體瘋狂分泌唾液,餅乾顆粒軟化成沙沙順滑的流體,一路流淌進空虛的胃囊,碳水和油脂帶來最充實的慰藉,這具身體反饋出最本能的愉悅。
“一個建議,只是建議,不要讓餅乾佔據胃部太多空間,晚餐時間就要到了,我聽說復活節晚宴非常豐盛。”
“唔……”
哈利點頭表示採納建議,但還是塞了七八塊餅乾,再灌下一口熱茶,發出滿足的嘆息。
“我年輕的時候也總是這樣,在森林和草地上折騰一下午,直到太陽落山,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時候才跑回家裡,晚餐時間還沒到,我媽媽總會罵我幾句,然後經不住我的哀求,拿些食物讓我先填填肚子……”
鄧布利多眼底露出緬懷的目光,“有時是糖果,有時是黃油餅乾,有時是爲晚餐準備的餡餅或者麪包,要我說,那是我記憶裡最美味的食物了。”
哈利不知道他爲什麼說這些,只能默默喝茶。
“我活了一百多年,哈利,如果讓我選擇我人生中最幸福最有意義的時光,一定是有家人陪伴的那些年。”鄧布利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媽媽,阿莉安娜……我常常在想,如果有機會使我的家人重新活過來……”
哈利擡起頭來,眼睛裡閃動着希冀,像是期待郵費的貓頭鷹。
“生命是美好的,與家人相處是美好的,一個孩子想要拯救自己的母親,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不應該也不會阻止你。”鄧布利多緩慢而溫和地說,“但我希望你能始終保持理智,哈利。”
哈利的心安定下來,流淌出溫熱暖流。
“我有很多疑惑,先生。”
“我儘量爲你解答。”
“混血王子是誰?”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我可以相信他嗎?”
“至少在復活你媽媽這件事上,你完全可以相信。”
“復活的辦法是什麼?”
“這是個非常複雜的魔法意識,涉及到很多學科,老實說,就連我也不清楚。”
“這……我……真的可以嗎?”
“遵從你內心的想法,哈利。”
“……”
哈利忽然有點害怕,他覺得鄧布利多有些糊塗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由着自己呢,但無法否認的是,那個想法已經紮根在他的腦海,正在不斷汲取養分生長,比打人柳還要活躍,比禁林裡的百年老樹還要茁壯。
他擡起頭,夕陽穿過窗戶照在臉上,照進碧綠的眼睛裡,灼眼的亮光輝煌燦爛。
……
禮堂,復活節晚宴。
落日徹底沉入地平線,霍格沃茨城堡亮起五彩繽紛的燭光。
學生們圍坐在學院長桌周圍,嘰嘰喳喳地交換復活節彩蛋,整個房間充滿了巧克力的獨特香氣,有個倒黴傢伙送給心儀女孩的彩蛋是在韋斯萊笑話把戲坊買的,開出來幾隻吱吱叫的小白鼠,被嚇到的女孩尖叫着要絕交,其他看熱鬧的同學笑得前仰後合。
主賓席上的教授們看着臺下的小巫師們,面帶笑容。
洛倫和赫敏坐在格蘭芬多長桌靠後的位置,斜對面是金妮和羅恩兩兄妹。
一老一少兩道熟悉的身影從門口走了進來,鄧布利多校長徑直朝着主賓席走去,羅恩連忙朝着哈利招手:“!這裡!這裡!”
哈利腳步快走來到兩人中間坐下。
羅恩迫不及待地問道:“你一整天都在鄧布利多那裡,是不是從斯拉格霍恩記憶裡有重要線索,發現什麼了?能擊敗伏地魔嗎?”
哈利看了眼不遠處的洛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羅恩一臉恍然:“我明白,我明白……”
這反應讓哈利一愣,你明白什麼?
“要保密對吧?”羅恩壓低了聲音,“連我們也不能告訴嗎?”
“……”
“你別打擾他了。”
金妮推開他的腦袋,遞給哈利一顆復活節彩蛋,看樣式是韋斯萊夫人的作品,“別理他,我聽洛倫說了,昨晚你沒休息好,吃完晚餐回去早點休息。”
哈利看着她的眼睛,重重點頭:“嗯!”
羅恩看着膩歪的兩人,一個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個是自己親妹妹,始終感覺有點彆扭,他不由伸出手,撓了撓頭。
沒有花花綠綠的綵帶,沒有十二棵茂盛的聖誕樹,復活節晚宴沒有聖誕晚宴那麼奢華,從裝飾程度上看,甚至比不上萬聖節的南瓜和蝙蝠,但復活節晚宴的菜品和規模卻比聖誕還要隆重,只要跟復活節搭邊的食物全都準備了,復活節特色烤兔,燉羔羊肉,烤仔雞……
尼古拉斯爵士和桃金娘率領幽靈演出了各自的劇目,故事內容非常契合復活節主題,主要情節是他們死亡後以幽靈形體重新遊蕩世間。
尼克的故事有點老套,死後化作幽靈從麻瓜世界遊蕩回城堡,因爲他那沒有完全砍掉的腦袋,一路鬧了許多笑話,配合適當的戲劇改編,逗得學生們哈哈大笑;
桃金娘這次的故事沒有再重點描繪蛇怪,而是講述了她死後的故事,以幽靈的形態返回人間後,她開始跟蹤之前嘲笑辱罵自己的那些人,尤其是奧利夫·洪貝……
整個故事詼諧活潑,桃金娘結合奧利夫·洪貝受到捉弄的反應,製作了許多笑料。
禮堂中飄蕩着食物的香氣和歡笑聲,除了心事重重的哈利,他整個晚宴始終一言不發,只在幽靈們表演的時候擡頭看了看,眼睛裡閃爍着亮光。
晚宴結束,室友們約會的約會,下棋的下棋,散步在天文塔和公共休息室,哈利獨自回到寢室,翻出了那本熟悉的《高級魔藥製作》。
看着封底下端「本書屬於混血王子」的潦草字跡,哈利沉默片刻,拿起羽毛筆沾飽墨水,懷着複雜心緒寫下自己的字跡:
「你是誰?」
墨水滲進泛黃的紙張,迅速被吸收進去,浮現出混血王子的回答:「這不重要。」
哈利剛要反駁追問,只見那行文字重新組合:
「你已經見過鄧布利多了,對嗎?」
「是的。」
哈利的回答十分謹慎,這次墨跡被吸收重新排列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似乎是混血王子的意志在思考,他或許在疑惑鄧布利多爲什麼沒有干預。
「鄧布利多既然沒有收回這本教材,證明你可以相信我,你也只能相信我。」
「復活我媽媽的方法是什麼?」
「以你的空空頭腦,我很難跟你解釋清楚。」
哈利皺了皺眉,怎麼這課本還侮辱人呢,他繼續寫道:「我需要做些什麼?」
「去學校門口等我,現在。」
混血王子到底是誰?
深夜將自己誘騙出城堡到底有什麼陰謀?
他會不會是黑巫師或者食死徒?
走出城堡門廳,哈利的腦海裡仍然閃爍着這些問題,只是想起鄧布利多白天說的那些話,他最終選擇了信任混血王子。
晚風攜着深夜的溼意與涼意迎面吹來,吹得脖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夜色深沉,並不圓滿的上弦月勉強照亮通往校門的小路,禁林起了霧,溫室漆黑一片,海格的小屋亮着燈。
哈利偶然間回頭,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
校門沒有閉鎖,而是開了一條窄縫,哈利看了看帶翅膀的公豬雕像,按耐住逐漸加速的心跳,擠出校門。
路邊果然有一個高高的身影在等待,哈利看着那人的臉,不由驚呼出聲:
“斯內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