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天要亮了
枝葉繁茂的雪松下面，身量已經長開，面容還有些稚嫩的小巫師坐了下來，水霧和汗珠沾溼髮絲，凌亂粘在額頭，坐在母親面前，輕聲傾訴這些年的經歷。
弗農姨父的責罵，表哥達力的欺負，瑪姬姑媽的刁難，在樹下守了一下午的惡狗……德思禮家寄人籬下的童年時光。
哈利儘量做出語氣淡然的樣子，企圖用風趣詼諧的語言講述那些事情，只是母親沉靜溫柔的目光像是洶涌暗潮，捲動沉在記憶湖底的那些畫面，泥沙俱下。
鄧布利多也好，小天狼星也好，還有韋斯萊先生和韋斯萊太太，在這些關心自己的人面前，哈利一直表現得很堅強，唯獨現在坐在自己媽媽面前，他只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哈利故作輕鬆的調侃總是卡頓結巴，他這才發現，那些曾經以爲已經釋懷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還是不可避免覺得委屈，
溼溼熱熱的液體覆蓋臉頰，哈利摸了摸，滿是淚水。
莉莉滿眼心疼，伸手想替他擦拭眼淚，月光凝成的纖細手指卻什麼也碰不到，她只好一遍又一遍說着那些幼稚的、哄小孩的話，希望帶給他一點慰藉，哪怕只是一點點。
母親的低聲安撫一遍遍熨燙着哈利的心，柔軟溫熱，他吸吸鼻子，抹了把臉，開始講起全新的生活。
“霍格沃茨入學通知書寄到女貞路的，弗農姨父一直阻撓我簽收，結果海格就找上門了……”
憨厚老實的海格，全家都是紅頭髮的韋斯萊一家，喜歡捉弄人的同學，關心他的教授……
破格加入魁地奇球隊，凌晨夜遊圖書館禁書區，夜遊禁林遇見馬人，放火燒斯內普的袍子……
坐上通往城堡的紅色列車，在那裡遇見了很多人，發生了很多事，有好有壞，總的來說還是好事更多，哈利說起這些的時候，滿臉笑意。
“……”
莉莉靜靜注視着他的眼睛，好像永遠也看不夠。
晚風吹動雲霧緩慢移動，林子裡樹枝的輕微搖動，並不明亮的淺淡月光映照樹影和人影，母子兩人輕聲細語靜靜流淌。
再次說起幾周前的魁地奇比賽，說起那位跟他一起玩魁地奇的女友，哈利已經口水發乾，嗓子隱隱作痛，他停頓下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新鮮有趣的事情了，不由有些急躁。
莉莉輕聲說道：“聽到你現在過得不錯，我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你們？”
“還有你爸爸。”
哈利嘴脣微動，聲音含糊不清，他心裡清楚，告別的時候到了。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們會一直陪着你的，直到最後。”
“……”
“哈利，我勇敢的孩子，我們還會再見的。”
莉莉笑着說道，她張開雙手做出擁抱動作，低頭吻在他的額頭上。
哈利閉上眼睛，彷彿真的感覺到了母親的雙脣貼在額頭，觸感微涼，卻給人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安心。
微風吹過，凝聚的月光悄然散開，數不清的銀色光點隨風飛揚，逐漸熄滅遠去，遠處的洛倫幾人靜靜看着這一幕，樹下男孩的身影像是落單的幼獸。
哈利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慢吞吞起身向幾人走來，眼角的淚痕還沒幹涸，泛紅的眼眶和鼻尖沒有任何遮掩，他依依不捨地將復活石交還給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隨手收起黑寶石，嘟嘟囔囔地念叨起來。
“是時候回去睡個好覺了，我們走吧，霍拉斯一定很高興見到你，他總是抱怨年紀大了適應不了現在的教學任務……”
“我就不回學校了。”
幾人轉頭看去，斯內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迎着幾人的目光搖搖頭：“我想暫時休息一段時間。”
“想好要去哪兒了嗎？”
“還不確定。” “會離開不列顛嗎？”
“應該會吧，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不要再回蜘蛛尾巷了，伏地魔受了重傷需要休養，他可能會派遣食死徒追捕你。”鄧布利多頓了頓，“如果還沒想好去哪裡，不如去伊法魔尼，替我檢查一下那棵蛇木。”
“可以。”
“如果休息夠了，隨時歡迎回來，霍格沃茨需要一位更年輕的魔藥學教授。”鄧布利多眼睛眯起，笑容溫和，“祝你旅途愉快，西弗勒斯。”
“嗯。”
哈利小聲說道：“祝你旅途愉快，斯內普教授。”
“嗯。”
洛倫眨巴了下眼睛，瞄了眼哈利，又瞄了眼斯內普教授，恰好對上他冷厲的目光，頓時收斂表情，這個教授有點嚇人。
他也誠摯地送出祝福：“祝你旅途愉快，斯內普教授。”
斯內普斜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修長身影沒有了原來的孤寂，腳步也不再沉重，很快就隱沒在層迭的樹影后面，那是與來時的路完全不同的方向。
確認教授已經走遠，徹底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後，哈利小聲問道：“先生，斯內普教授爲什麼不願意回霍格沃茨呢？”
“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因爲他感到迷茫吧。”
“迷茫？”
“過去的很多年，他一直走在別人安排的路上，現在沒人給他指路了，他必須自己找到方向。”
洛倫默默思索着。
“……”哈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一看就沒聽明白。
鄧布利多將手搭在洛倫和哈利的肩膀上，鳳凰的火焰一閃而逝，樹林恢復了以往的寂靜。
……
回到城堡，無視兩位學生欲言又止的表情，鄧布利多踏上旋轉樓梯，推開校長辦公室的大門，一眼就看見坐在辦公桌上的格林德沃。
“蓋勒特，食死徒撤走後我沒看見你的身影，我以爲你回來睡覺了。”
格林德沃盯着他自然地拎起茶壺，倒出冒白氣的熱可可：“不用想就知道後面是傾訴懺悔哭泣落淚的戲碼，枯燥無聊……”
“我倒覺得令人感動。”
“給我講講那場戰鬥。”
“現在應該休息了，等我睡醒再說吧。”
“睡覺！你還想睡覺？”格林德沃嗤笑一聲，“那道魔法鬧出的動靜大半個倫敦都能看見，你難道認爲魔法部看不見？你接下來好幾天都別想睡好覺了。”
“所以更要抓緊時間好好睡一覺。”
“……”
窗外，東方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