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乃宇一時語塞,眼神就有些不對。她在宇智波家呆了不過兩個多月,美琴性子很好待她也客氣,鼬乖巧懂事稍顯沉默,這是她一貫的印象。卻不料母親不說,連兒子也罷事情摸透了與她攤牌,神色微微一暗:“你這麼聰明,就該知道此事不能亂說。”
沒有資本的攤牌是很危險的。若你沒有兩三把刷子又太愛說話,那就要看運氣能好到哪裡了。鼬眼神一沉,視線落到了病房裡:“媽媽的身體呢?我弟弟要不要緊?”野乃宇鬆了口氣,笑着搖了搖頭:“夫人沒事。”
“我要回去了,不要讓媽媽知道。”鼬轉過身就要走,乾脆利落的甩開野乃宇。野乃宇只覺得不好,連忙問道:“你要去哪兒?”
他一向不是任性妄爲的孩子,那表情也分外鎮定沉穩,看不出慌張之色。離開了木葉醫院,一路泥濘,宇智波家離醫院不遠,然而野乃宇跟在他身後,竟然是過了家門不入。她不由又是奇怪又是心慌,連忙問道:“鼬少爺,你去哪裡?去做什麼?”
半個小時過去,黑夜裡一盞紙燈微微晃動着濛昧不清的光芒。這般深夜前來拜訪,野乃宇不明所以,又不好貿然跟上去,只能看着那個五歲不到的孩子揚聲叫開了門,這纔回過味來:是去找家族裡的大人求助了。
門很快又被關上了。
在宇智波家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野乃宇無奈的返回木葉醫院。不愧是那個男人的孩子,竟然也有這樣的敏銳,只是不知道這樣一來會不會出什麼事。野乃宇不知道的是,鼬去找的那一戶人家是宇智波一族的家老,頗有威信的宇智波遠山,就算是富嶽本人站在面前也不能不尊敬有加的長輩。
有什麼人能貿然帶走宇智波家的族長,還說出那種話呢?寥寥數語之間,顯然是山雨欲來之勢,連宇智波遠山也回味過來,披了衣服喚家人去請其他族人過來商議,又沉着臉囑咐兒子往宇智波銀那裡帶句話,請他過來。
“好孩子,這件事你做的很好,不愧是你父親的兒子。好了,天快亮了,好好休息一會兒再回去。”
鼬卻不肯動:“我要留下。”
“那可不行,你媽媽還在家呢,放心吧,你父親很快也會回去的。”宇智波遠山安撫了他片刻,見他一臉倔強神色,眼底隱隱透出凌厲,看得人心中一寒,不由也嘆了口氣,妥協了:“這樣任性可不大好……你這孩子,跟你母親倒也像得很。”
不過半個小時,五個家老都過來了,無不是神色凝重。宇智波銀卻不見蹤影,如此一來,幾個老者坐下商議,內容倒也簡單——天一大亮,就該讓銀去弄個清楚明白,稍微施壓。宇智波家又不是柿子,捏一捏都沒聲的。
“萬一……”就有人冒出別的意見來。
宇智波白木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一臉煩亂不安:“你們還信不過富嶽麼,他能有什麼萬一。”就算真的做了什麼村子裡容不下的事,手腳必然乾淨的很,決不至於叫人抓住把柄,宇智波家的又不是傻子。
這一來,倒是齊齊沉默,顯然認可至極
。
宇智波遠山看了角落裡一眼。低垂着腦袋的跪坐在那裡,孩子的表情模糊的看不清楚,然而總歸與一個五歲的孩子相去甚遠,他又有些想嘆氣,非要執着於止水做什麼,鼬也不過小了幾歲,這樣的資質,他們有什麼等不起的,眼底頓時又不同起來。
事情總不可能如我們想象那般發展。
當宇智波銀過來,驚訝的發現家族裡的幾位長輩神色沉默不安的等着他,連忙讓止水帶着鼬出去。小孩子留在這裡做什麼,鼬是想留下的,奈何止水也過來,猶豫了片刻他就跟着止水離開了。
長輩的家裡人準備了些點心零食,止水和鼬禮貌的道過謝,默默坐下來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水。忍者不保證體力就沒精力做其他的事,萬一再有些什麼,他們也好做出反應來。鼬一向尊敬堂兄,這一次的事情也是一樣,止水輕柔的問了幾句,也就說了出來。
天漸漸亮了。
漆黑天穹被無色的舌頭一口口舔上去,露出青灰裂口,金色光束從細縫裡爭相奔涌而來。止水彷彿被這樣的美景吸引似的扭過臉,假裝沒有看到鼬欲言又止的表情,這樣就不必回答那些讓人爲難的事了,他不免自欺欺人的這麼想着,又在心底苦笑起來。
鼬深深吸了口氣。
他是在睡夢中被玉子驚惶的聲音驚醒,看着母親昏迷不醒的被送到醫院。他還沒有從那個斯文的醫生那裡弄清楚什麼狀況就聽說父親回來了,匆忙趕過去所見到的卻是那樣的畫面。
父親被帶走了。
那一瞬間他並沒有錯過父親眼底輕微的嘲弄和冷靜。
連同長輩們的討論也那般古怪。好似根本不憤怒,只是一味的打算着如何施壓,好從村子裡那樣把父親弄出來——一般來說,不該是先弄清楚爲什麼麼?
止水的表現則證實他的推測,父親也好,宇智波也好,大人們在計劃着一件很重要的事。這讓鼬覺得不安,對一個年近五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不安已經是足堪誇讚的表現了。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鼬閉了閉眼睛,不管如何,還是孩子的他是無能爲力的。
這樣的想法,讓他不甘心的握緊了拳。
“鼬,”止水擔憂的看了看他:“你還好吧。”
宇智波銀安撫過幾位長老之後,離開了和室,不覺鬆了口氣。家裡的長老都是不好對付的,這般鬱郁的來找止水,看見的就是兩個實在不像是小孩子的孩子,都擺出一副仇大苦深的表情,互相沉默着。
他小時候我還抱過的,手捧三色丸子的紙袋在村子口迎接我們,白白嫩嫩好不可愛。宇智波銀一時間走神了半拍,神色就緩和起來,止水先看見他,鼬也轉過頭來,黑漆漆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焦急。
“止水,先帶他回去吧。”
天剛剛亮,他走到那條熟悉的街上,很多店鋪還沒有開門,有的人在街邊打掃起來。清晨的空氣殘留着雨後的清新,並不咄咄逼人。火影辦公室裡的門半開半合,裡面有人,他一走進去,眼角就抽搐起來。
是奈良鹿久
。
奈良鹿久也很驚訝,稍稍點了點頭。
——你真的確定他是爲了宇智波一族的利益麼?不管怎麼看,那個男人都是在摧毀木葉警務部隊吧!所謂的改革,難道不是把屬於你手中的權力,分散到其他人手中去,不信任你的表現麼?
“早上好,這麼早就過來了。”奈良鹿久突然沉默,表情凝重起來:“該不是……”
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宇智波銀反而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正好被人看見了,通知了其他人,我們一族最近也會有所動作。如果你想不到其他辦法安撫他們的話——情況如何?”
“一無所獲。”奈良鹿久答道。
也許有人會奇怪奈良鹿久何以專心致志的盯着宇智波富嶽如此之久,其實一切都源於最初的調查。最初木葉高層內部開始產生裂縫之時,是四代目火影的遲疑提醒了他,但那也只是個淺顯的懷疑,直到,宇智波家的改革事件發生。
從任何角度上看,那種事情都不是一個忍者所該採取的作爲。很新鮮,雖然不厚道,但這卻是奈良鹿久的第一反應,當他深入研究那些措施,結合宇智波一族這一代特殊的情況,才隱隱有所了悟。
宇智波富嶽把家族的概念連同警務部隊的概念混淆,在所謂的增強凝聚力和戰鬥力爲名義的改革之中,實際的增強了家老的權力。警務部隊和家族兩種不同體系互相混淆,其結果是原本毫無疑問的掌握在宇智波銀手中的權利,慢慢分散到家族不同的人員手中。
警務部隊的系統由此被取代、摧毀,卻不知理由。
而他影響這些成員,從而把權力聚攏起來,牢牢握於手中。這個男人野心勃勃卻又極爲耐心,手段隱蔽不爲人知,連宇智波內部也沒有發現這一點吧,這樣的人,必然不會甘於寂寞,其圖謀之物也可想而知。
“我不可能彈壓他們太久。”宇智波銀神色不豫的說道:“現在的宇智波家不受任何人掌控——我的力量也很有限,真的發生什麼事,那就很危險了。不止是村子裡,還有我們一族也是。”
“宇智波家總不會……”奈良鹿久一頓,擦,那神色分明在說,宇智波一族還真的幹得出這事兒。宇智波銀並不喜歡奈良鹿久,沒有再接他的話。
當初,挑破了警務部隊的改革之事,又在他面前說出了那個忍術,一切看來是如此的刻意,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他果然還是中計了,衝動的跑過去詢問,卻無法出口——最後還是繞着那個忍術打轉,劃下了深重的傷痕。
銀心底一寒。
比起他現在做的事,當初那些,簡直什麼都不算了。
漆黑的過道盡頭,是一個石頭堆砌的房間。
房間很寬敞,在七月天也陰嗖嗖的,房間裡塗滿了怪異的圖騰和術式,走得近了,皆人才發覺皮膚似乎被針刺過似的泛起了尖銳的寒意。
他安靜的站在房間的入口,眼底不含一絲溫度凝視房間裡的男人。
這是山中一族的秘術——窺伺人心,能夠看清別人記憶的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