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2
夜露生寒,玖辛奈睡眼惺忪的煮着茶,慢吞吞的端着點心往書房走去。
皆人還在忙着瀏覽厚厚的資料卷軸,桌上的燈照亮了一隅,熱騰騰的茶杯重重落在了桌子上。皆人心裡咯噔一跳,擡起頭來,玖辛奈賭氣站在一旁:“又是富嶽的事?”
卷軸上端正的寫着“宇智波”的標籤,那是近些年來,村子裡關於警備部隊和宇智波一族的資料。
“抱歉吶,吵醒你了。”皆人心裡一暖,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小小的抿了一口。玖辛奈忍不住道:“要不是他是個男人,我都要以爲……”
“嗯?”
“……沒什麼。”玖辛奈悻悻扭過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看出什麼來了麼?”
“嗯。有一點收穫。老實說,從他以前的任務報告來看,和現在相差很大,你看這裡,幾乎所有評價都很高,尤其在遵守忍者的規則,對警務部隊的任務一絲不苟的完成這一點上,和現在完全不同吧!”
“呃……”玖辛奈一手扶着椅子,彎下腰湊近了紙上模模糊糊的路線,耳邊溫和柔潤的聲音繼續解釋着:“我在想,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他性格大變的事——可是看來看去,只有這一次受傷比較可疑,好像就是在那件事之後,養好了傷他就加入了暗部。”
“……怎麼又是原城玲子那個女人!”玖辛奈驚訝的叫了起來:“搞什麼啊,原城玲子和富嶽曾經同時出過一個任務嗎,該不會是那個女人故意害他受傷的吧!”
皆人抿了抿脣,玖辛奈白了他一眼,真不明白這些男人怎麼想的,一看到原城玲子的名字,她的心情就糟糕的一塌糊塗。
“我不這麼想,他可是很謹慎的人。”皆人好言好語的安撫妻子:“再說原城玲子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呢,她和富嶽無冤無仇。”
“是啊是啊,因爲她暗戀的是你嘛——老實說,你是不是很得意,嗯?”玖辛奈撩起袖子,威脅似的揮了一下,皆人哭笑不得的連忙辯解:“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不是一直都喜歡你麼——再說,我也是在研究他的事,不要隨便胡思亂想。”
玖辛奈哼了一聲,沒有女人在這種事情上大方地起來。
“他好像一直在暗示我,暗示我再不阻止什麼事,將來一定會有決裂的那一天。我想過了,能讓他那麼在意的東西,除了妻子兒女之外,也就只有宇智波的事。”皆人不自覺移開了視線,神色慢慢慎重起來:“玖辛奈,我一定要弄清楚,他暗示我的那件事。”
玖辛奈靜靜的看着他,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不由道:“爲什麼是暗示……不能直接告訴你麼?”
“因爲他不想暗示我。在他的心裡,一半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另一半,已經把我看做將來的敵人。很可笑吧,提防我的同時,又忍不住暗示我……他好像也沒有發現,他希望我能解決這些問題,”波風皆人緩緩道:“他是在向我,求救。”
玖辛奈怔住了。
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在腦海中想象,想象那個看似鎮定自若的男人不自覺求救的樣子,無論如何回想起來,宇智波富嶽死板無趣的表情和美琴溫柔依戀的眼神,似乎足以構成一切。
她甚至忍不住想要反駁,開什麼玩笑,那個眼睛朝着天上,連美琴都照顧不好,讓小小的孩子夜半穿越過大半個村子過來求救的不負責任的男人,怎麼可能……求救?
然而,她低下頭,所有的言語和震驚都哽咽在喉嚨裡,而後,她緩緩握住了丈夫的手,那隻不自覺微微顫抖,用力握住了筆,強忍着顫抖的手,輕聲道:“皆人,你一定能做到的。”
皆人微微笑了:“嗯,一定。”
野乃宇動搖了。
她沒有辯駁任何一句話,而是轉而用另外的一條理由說服自己。一條足以讓她放棄希望,安心的回到牢籠中,回到沒有任何希望的黑暗中,靜靜閉上眼睛的理由。
很奇怪麼?一點也不。
富嶽沒有急着回答,而是給她倒了杯茶,靜靜推了過去。
在一桌子的甜點和零食之間,粗瓷的青色杯子裡打着旋兒的水渦,倒印着野乃宇緊蹙的眉頭,她微微低下頭,連笑容都苦澀艱難。
絕望只需要認命……絕望本身,就是自我保護的最後底線。
而希望,則代表着未知、茫然、忐忑和無窮的可能性。
爲了希望,人們會爆發難以想象的力量。
也會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
“沒猜錯的話,那傢伙信任毫無感情的機器,抹殺部下的感情,灌入單一的指令還洋洋自得。野乃宇,他應該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吧——你太心軟了。”
野乃宇心底微微動容,抿着脣,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富嶽示意她說下去。
“你和他恰巧相反,你煽動人心,鼓勵那些人去追求他們不敢期望的東西,欺騙、利用、誘導——每個人都以爲他們經過了自己的思考做出了決定,奮不顧身,偏執成魔,其實,不過是爲了你的目的而行動,我沒有說錯吧?”
連他都不能說的再好。富嶽心底暗暗讚歎,漆黑的眸子裡掠過一道冷光。
不愧是……行走的巫女。
“宇智波富嶽,”野乃宇眼底悽然的掠過笑意:“我真希望你有一天也會明白這種滋味。”
“我是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的,”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女人的幻想,富嶽微微垂下視線,冷淡而漠然的道:“……希望這種東西,只有一無所有、懦弱無能的人才會害怕抓住。就算真正一無所有,想要的,我會通通搶過來。”
“你錯了。”野乃宇輕輕搖頭:“很多東西是無法搶奪的。”
他的臉色終於變了:“是啊……誰都搶不過死人。但那又如何呢,最終的勝者,只會是我。”
“如果你這麼想——”野乃宇沒有說下去。
那不是她可以勸說的人,那個人的眼神,明顯不會因爲任何言辭而改變動搖。
他想要的東西,會親手搶過來。
野乃宇輕輕嘆了口氣,也許吧,這樣執着而強硬、冷酷無情的洞悉並玩弄着人心的男人,真的會有一天品嚐失敗的苦酒麼?倘若他真有那樣落魄絕望的一天,低下頭顱,承認失敗,連希望也視之爲地獄烈焰——
“我會考慮你的建議,你在這裡停留幾天?”野乃宇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還有一天。”富嶽把綁好的糕點遞過去:“不必客氣,小孩子都會喜歡的。”
“謝謝……這麼多,”野乃宇好像模模糊糊掠過什麼,不知不覺問了出來:“你也有……”
你也有孩子吧?
但是那句話,她還是靜靜的嚥了下去。
木葉暗部行走的巫女。
那並不是孤兒院裡任何一個孩子能夠明白、體會的身份,對他們來說,野乃宇姐姐是孤兒院的院長,是把她們髒兮兮的街角、戰火紛飛的戰區、把他們從餓着肚子夜夜流離失所的悲傷痛苦中拯救的大好人。
所有人之中,只有兜,不喜歡叫她姐姐。
因爲初見的那一天,她溫柔的幫他治療了頭上的傷勢,對於一無所有、記憶、過去一片空白的孩子這麼說:“從今天起你就生活在這裡嘍,也就是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母親了……”
媽媽。
兜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離開孤兒院,即便曾經有個很了不得的忍者對他說過,將來你會成爲優秀的忍者——但他的願望從來沒有這麼偉大,他只想好好的保護着媽媽,也保護着他的家。
那個小小的、大家一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家。
夜裡,野乃宇踏着風聲而來。
“我答應你——”
她深深吸了口氣,慘白的毫無血色的嘴脣微微顫抖着。
她的孩子,被人帶走了——
所有矜持、焦灼、猶疑——瞬間崩塌成灰。在她發現的那一瞬間,天平以不可遏制之勢重重垂向了另一方。
“在你的認知中,我要做的事相當於背叛村子,沒問題吧。”富嶽出言提醒,靜靜的看着她的臉龐慘白起來,野乃宇微微猶疑了片刻,終究還是閉上了眼:“我要保護我的孩子……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不能讓他變成另一個我。”
“好。”
秋天的暗雲被遽然的烈風吹動,籠罩了天空。
警備部隊大樓的窗戶嗡嗡震動着,急掠過黑夜的風聲狂暴的不可思議。忽明忽暗的菸頭簇簇落下菸灰,幾乎要把手指都薰燒灼傷,熟稔的按熄了菸頭,警備部隊的總隊長自一大堆的公務中煩躁地擡起頭。
討厭,那傢伙滾到哪去了!
他拎着衣服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從這裡眺望黑夜裡模糊的顫動的一團團黑影,宛如——百鬼夜行,濃烈的不祥和鬼祟的氣息撲面而來。
“銀哥,還不回去啊!”
探進來一隻腦袋,好奇的眺望了一下。
“啊啊啊,好煩哪!”拼命抓着一頭桀驁不馴的頭髮,銀抓狂了半分鐘,慢慢頹然的垂下臉,認命的走向桌子邊,晦暗無神的眼睛默默看向了從門邊探進來的腦袋。
“我我我、我先回去了!”
門驚天動地的關上了。
“止水!小兔崽子給我滾回來!”
十秒鐘後消沉的少年滿臉悲慼的坐在桌邊,捏了捏快扁掉的筆,頭上一滴冷汗險些要掉下來:“我我我真的看不懂這些東西啊!求求你放過我,我還要回家準備晚飯啊!”
“喂,”總隊長大人威風凜凜的投以一個威脅的眼神:“我說,止水啊,今天的任務完成之前,你就老老實實坐在那裡哦——”
止水老實認命的拿起筆,默默的低下頭看了起來。
外面的天氣越來越可怕了。
“總有一種不祥的味道呢。”摸出打火機,點了根菸,銀閒閒的感慨道:“也不知道那小子什麼時候回來。”
“族長出去了麼?”
“嗯。據說是去找藥材……美琴病成那樣子,他也坐不住了吧。”
止水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族長那麼在意家庭的話,就不該在外面亂搞。”
“啊?!”
銀一時沒準備,香菸從指間掉了下去,止水臉色難看的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說出了那個秘密:“族長他……讓我監視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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