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很不安穩。
九尾在身體裡睡下去,沒有常常吵鬧的聲音,周圍剩下空白。他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呆久了,現在已經不習慣周圍還有別的呼吸,一夜都模模糊糊的。
天亮醒來時,隔壁已經沒了人。
宇智波富嶽發了一陣呆,又閉上眼睛,眼下落了淡淡的陰影。病房裡只有一個人,卻又有好些不遠不近的守在附近的人,這樣小心翼翼。他並不急於一時三刻,等的時間久了,也不覺得在等一段日子,有什麼難熬。
他的聽覺也不復往日,時常有嗡嗡的長鳴。
經過房門的腳步聲,偶爾的竊竊私語,不知哪裡的咳嗽,樓梯拖沓的碰撞……和一年來的幽寂翻然顛倒,窗外的庭院有些樹葉颯颯而落,空氣裡瀰漫着細微的寒意。
天善在走廊上,慢慢走過來。
在擡手敲門之時,稍微猶豫了一下,握住了門把打開了。
“你醒了。”
天善說了一句,就走到窗邊拉上簾子,向下看了一眼。宇智波富嶽露出有些厭煩的表情,沉默的望了過去。
昨天晚上,天善是故意要讓四代在房間裡搶救的。不知爲什麼要這麼做,但男人顯然很清楚這一點,而這樣不快的表示也說明了男人不是一點不在意的。
他的厭煩毫不掩飾,對所有一切都提不起興趣。越是強韌的神經,一旦斷裂,修補也就越艱難。
“四代目大人說,今晚會讓人來看你。”天善不自在的笑了一下,似乎有些緊張,他看了看牀上,又說:“鼬和佐助都很好……”
還是沒有說什麼。
如果之前還在聽着,現在男人已經閉上眼睛,沉入了自己的思緒裡,天善有些挫敗的吐了口氣,低聲道;“四代也許已經發現了……”
發現?
這句話稍稍提起興趣來,宇智波富嶽微微睜開眼。
他並沒有隱瞞水門什麼。
發現什麼?發現他過去做的一切?富嶽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天善難道覺得,只要那些小秘密被水門知道了,水門就會失望?對過去的一切,討厭他?
……愛?
……我愛着他?
嗡嗡嗡嗡的聲音穿過包裹了身體的透明的膜,組合成男人完全聽不懂的句子。他努力的想要理解那些話,只有片段的、碎裂的字句慢慢粘結起來。
“我沒有。”富嶽說。
聲音是說不出的艱澀。
“那我問你,一開始如果沒有水門這個人,而你想要改變警務部隊,你還會選擇宇智波一族的頂端麼?”
不會。
“不會。”天善肯定的說:“還有更簡單直接的方法,那就是……”
男人的嘴脣微微動了動。
——直接做火影。
無可反駁,他從來沒有考慮這件事。
——這也不能說明什麼。
男人剛想反駁,又覺得反駁這種事,欲蓋彌彰。
“野乃宇說,昨天他承認了,對你存在愛這種意思。”天善兀自嘮叨着:“但是,你敢否認麼,昨天的事情之後,現在你還敢那麼幹脆的在他面前死麼?如果換一個人試試,你不把人弄死就不錯——”
房間裡倏然多了一個人,天善睜着眼睛胡說八道的十分開心,這會兒被人拍了拍肩膀,緩緩回過頭去,現任火影大人哭笑不得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水門轉過頭。
……愛?
兩個人都下意識想要反駁。
不知出於什麼心情,才這麼猶豫了許久,但水門想要說些什麼之時,昨夜的驚悸和緊張都一齊涌上了胸口,堵得他說不出來。
於是水門屏住呼吸,聽富嶽如何回答。
“那又如何……”富嶽低聲說,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只有嘴角泛起苦澀的弧度,又迅速消失於平靜。
天善絕望的閉上眼睛。
完了。如果四代之前只是隱隱約約,現在真的……
兩個人都,沒救了。
就連他這個旁人也察覺了,這句話,等同於默認了他剛纔的說法。
就在這時,宇智波富嶽渾然不覺,又說了一句。
”這件事,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天善看了看水門的臉色,眼一閉,心一橫:“當然。只不過,我以爲你多少要掙扎一下呢……”
富嶽正在怔忡之間,聽他這麼說,倒是很平靜的回答:“爲什麼要掙扎?”
水門一時間,也無法回答。
“天善,我不是你想的那麼……溫和,只會用野乃宇什麼的威脅你。畢竟,我還不想給家人帶來什麼麻煩,尤其是鼬,爲了讓他以後順遂一點,我對你們很客氣了。”
說着兒子的時候,富嶽嘴角微微動了動,那個沒有溫度的笑容一點也不讓人覺得輕鬆,他的視線一點點凝聚起來,那種平靜的鋒利一閃而逝,消失於冷淡之下。
如同一把刀,稍稍抽出刀鞘,露出的寒光就足以傷人。
水門一時間看呆了,天善也一改輕鬆,神色陰沉下來。
“你喜歡野乃宇,就希望她走得遠遠的,只要還活着還過得好就心滿意足。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第二個團藏,那個人是你的心魔,不管你算計他多少次都沒用。心魔就是心魔……”
除非他親手殺了團藏。
天善未必不明白這一點,許多根部出身的忍者,都懷着恐懼和不安行走在陽光之下。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卻不能肯定自己還敢不敢握住那份自由平靜,有的人寧願只要一部分,隨時準備抽身,彷彿這樣更加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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