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做馬倫的洋人很好找,畢竟整個梅縣縣城就馬倫一個洋人,他整天都會跑出去跟人佈道,因此陳泰文一問就直接找到了馬倫開設的教堂。
馬倫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跟陳泰文差不多大,陳泰文找到馬倫的時候,馬倫正蹲在教堂門口發呆,他來到中國已經三年了,三年內,馬倫的傳道進程可以說毫無進展也不爲過。
當初他想過跟別的傳道士一樣通過佈施來獲得民心,但是他發現,中國的老百姓喜歡佈施不假,但是佈施完後對他將的耶穌基督卻不怎麼敢興趣,一輪輪的轉戰中國各地,遇到的情況也差不多。
“馬倫先生您好,我家這位小朋友得了肺炎,請問您這裡有西藥嗎?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救救他。”就在馬倫發呆的時候,陳泰文抱着周子豪找了過來。
馬倫驚訝地擡頭看了一眼陳泰文,原因無他,陳泰文跟他說的正是一口純粹的美式英語!
“哦,我的上帝啊!”聽到了難得的母語,馬倫立馬從地上站了起來,將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後,馬倫眼中閃爍出一陣異彩,然後驕傲地說道:“實不相瞞,我手中有青黴素,如果你能解答我一個問題,那麼我可以用青黴素來救這個可憐的孩子。”
如果是放在以前,馬倫絕對會毫無保留地來救周子豪,但是現在,他希望利用手中的資源來找到一個能幫他解決問題的人。
“我瞭解基督教,您還是先救孩子吧,即使我答不上您的問題您也會選擇救他的不是嗎?不然的話你就違反基督教教義了。”陳泰文聳聳肩,身爲一個傳教士,馬倫是能得到教會支援的,因此在他的身上有青黴素這件事陳泰文也絲毫沒感覺到意外。
“額.....”
被陳泰文這麼一嗆聲,馬倫倒是顯得有些無語了,眼前這個人明顯得到過非常良好的教育,因此自己的這點小伎倆似乎根本難不倒他,但也正是因爲如此,馬倫反而高興了起來,他了解基督教,也知道基督教的教義,加上他受到過良好的教育,那麼或許能真的幫他找到答案。
周子豪的病雖然很嚴重,但是有了青黴素這種消炎神藥在,治癒也只是時間問題,畢竟這個時候的人還沒接觸過青黴素,用青黴素的效果是很好的,不像後世的人們,稍微一感冒就是各種抗生素,導致體內都產生的耐藥性。
一針過後,折騰了一整天的周子豪開始沉沉睡去,陳泰文也被馬倫給留了下來,他有一種預感,今天陳泰文的出現絕對能幫助他找到正確的傳道之路。
“馬倫先生,請說出你的疑問吧,你救了這個孩子,作爲報答,如果我知道的事情我肯定會告訴你的。”陳泰文也不是小氣的人,對方幫了自己救了周子豪一條命,如果自己能幫到這個傳道士,陳泰文也不介意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馬倫拿出一支鋼筆和一個小本子,端坐在桌子前,經過一番思考之後,馬倫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也就是爲什麼在中國傳播基督教會遇到這麼大的阻力。
聽到這個問題,陳泰文直接哈哈哈大笑起來,如果是別的專業問題陳泰文或許要求證,但是關於宗教信仰這一塊可是陳泰文的專長,他本身愛好的就是文學,也喜歡思辨這一套,葉老師更是思想方面的大牛,因此陳泰文也對四大宗教有過深入的研究。
“馬倫先生,我首先回答你的是,不是基督教在中國傳道行不通,是因爲基督教本身有問題,其實在中國,早就有人用過基督教了,而且還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這個成功,甚至幫助他登上了皇位!”陳泰文摸了摸下巴,笑着對馬倫說道。
一聽到陳泰文說基督教有問題後,馬倫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在他的心目中,耶穌基督是至高無上的神明,是不容被褻瀆的,也是他必須堅持的一個真理,一個支撐他行走在大哭大悲人世間的信仰源泉。
“我知道你對我說的東西心存芥蒂,但我說的就是事實,你知道佛教爲什麼能傳入中國,並且生根發芽麼?你知道爲什麼當初那個利用基督教的人能用基督教幫助自己當上皇帝麼?難道你就沒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對於信仰這個問題,陳泰文沒有絲毫不尊重的意思,有信仰的人總比沒有信仰的人要好,更何況雖然這幫傳教士是在傳播其他國家的宗教,但是他們在幫助貧苦人民這一塊是不容置疑的。
馬倫快速地將陳泰文的話記錄下來,然後又順着陳泰文的問題自己思考了一陣,他知道,中國確實有人利用基督教登上過皇位,這個人就是洪秀全,當初洪秀全利用基督教編出了一套控制人心的理論創建出了“拜上帝會”,
高舉基督教教義旗幟(卻又加部分篡改),反孔、批儒、毀佛、攻道,但實際上,洪秀全的那一套基督教理論已經全部被漢化掉了,而陳泰文提出來的佛教變革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才得以在中國土地上紮根下去。
陳泰文的話引起了馬倫的深度思考,雖然現實原因讓他很難接受,但是不得不承認,陳泰文的話很有說服力,也似乎正是自己尋求的問題根源。
“陳先生,您覺得導致這個問題的根源是什麼呢?如果我繼續堅持主的聖音不做出改變的話,基督教能否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馬倫放下手中的筆,認真的問道。
如果可以,他是不想對基督教義做出任何改變的,這是神的旨意,哪怕是教皇大人,對教義做出解釋的時候也必須得慎重。
對於馬倫這個問題,陳泰文也仔細思考了一番,然後也認真地回答道:“我想你堅持下去的話一定會收穫一定的信徒,但取得的效果應該有限,我問你兩個問題,你試着回答一下看看。”
“好的,您儘管問吧。”馬倫聳聳肩說道。
“第一個問題,在西方神話中,火是怎麼來的。”
“第二個問題,在西方神話中,人們是如何應對洪水的。”
陳泰文問出了這麼兩個問題,這兩個問題對於馬倫來說根本不難,所以馬倫無語地笑笑說道:“這兩個問題在我的家鄉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火是普羅米修斯偷的,面對洪水,機智的人們製造了諾亞方舟,我想,這兩個故事您一定聽說過吧。”
“是的,我確實聽說過,也很清楚,但是面對同樣的問題,中國人是怎麼做的呢?面對洪水,我們選擇了大禹治水,面對沒有火的境地,我們選擇了鑽木取火,相同的例子還有很多,精衛填海,后羿射日,夸父逐日等等,通過對比,你又發現了什麼?”
陳泰文的回答是認真的,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對於這個問題,陳泰文覺得現在應該能完美地解決馬倫心中的困惑。
果不其然,應馬倫的要求將這幾個故事都講了一遍之後,馬倫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整整一夜馬倫都沒有睡覺,等到第二天陳泰文買好早餐進來的時候,馬倫仍舊頂着一雙熊貓眼在思考着,只不過看起來,馬倫的精神狀態有些萎靡。
“陳,我想我知道了,在西方神話中,人們似乎都是在被賜予,而在中國神話中,中國人是不斷奮力拼搏的,用自己的力量做到了一切。”見到陳泰文進門,馬倫丟下了手中的筆。
他已經明白了,陳泰文要說的是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區別,正是這種文化區別,才讓中西方人思考問題的方式不一樣,纔在認知這一塊出現了偏差,畢竟洪秀全改變的基督教義也是用來造反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是中國人根子裡相信的東西,比如抗日戰爭,如果真到了亡國滅種的時候,你們就會發現中國人骨子裡到底蘊藏着多麼可怕的能量,中國是一個包容性極強的國家,只要你能改變,你肯定能融入中國。”
陳泰文將一份早餐放到了馬倫跟前,說出了自己一直沒有說的結論,這也是陳泰文給他的答案。
馬倫用手搓了搓臉,緩解了一下自己的疲勞之後說道:“是啊,這樣的話基督教肯定能融入中國,那麼那個時候的基督教還是真正的基督教麼?估計也逃離不了被同化,成爲中華文化的一部分吧?算了算了,我再想想辦法。”
不得不說,跟陳泰文的一番徹談解決了糾結在馬倫心中許久的疑問,也讓馬倫認識到了他現在處境的問題根源,但是知道歸知道了,這種改變他能去做麼?他敢去做麼?改變教義之後,那麼他會不會成爲教會眼中的異教徒?當年因爲教義的改變而導致教廷的分裂,分出了一支東正教,爲此死了多少人?
“中國有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只要你心懷善念,中國老百姓肯定也會給與你善意的回報的。”說完這句話後,陳泰文朝着周子豪的房間走去。
經過一個晚上的恢復,周子豪的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雖然還有些咳嗽,但用中藥調理已經足夠,只不過周子豪現在還在沉睡中,陳泰文並沒有去打擾周子豪,而是選擇跟馬倫一起逛着梅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