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3月末,重慶,周公館。
此刻的周至柔內心是極度煎熬的,自1934學成回國後,三年內辦了六期培訓班,爲國家培養了300多名飛行員,他的官銜也隨着中國空軍的發展變成了中將。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面對猶如餓狼般的日本空軍,周至柔臨危掛帥,擔任中國空軍前敵總指揮部總指揮,指揮空軍對日作戰。
1937年至1938年,沒有重工業基礎作爲支撐的中國空軍,在一場場的激烈空戰中逐漸被消磨殆盡,制空權幾乎完全喪失,而周至柔也從一個空軍指戰員,變成了空軍參謀學校教育總長,從這個名字就能看出,中國空軍已經瀕臨崩潰。
“長官,就在剛纔,汪精衛通電全國,在南京成立僞“中華民國國民**”,徹底淪爲了日本人的幫兇,委員長很生氣。”
日落時分,周至柔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看着遠方的落日久久沒有說話,在他的心裡,一直有一塊傷疤,這塊傷疤受創於1939年的一場空戰,那一場空戰,日本人派出了一種神秘戰機,將中國空軍一舉打潰。
直到一名機要秘書推門而入,向他彙報了汪精衛叛國的消息,他才深吸一口氣,將思緒拉回了現實。
“知道了,還有什麼事?”周至柔沒有轉身,仍舊擡頭看着天空。
機要秘書看着情緒低落的周至柔,非但沒有識趣地離開,反而走到了周至柔身邊,略帶激動地對周至柔說道:“長官,剛纔收到雲南密電,在昆明市郊籌備的航校準備開始招生,並以美軍標準訓練中國空軍,中國空軍,有希望了!”
這話剛剛說完,周至柔便感覺渾身一緊,原本僵直的身體陡然一顫,或許是因爲擡頭仰望天空的時間太長,周至柔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暈眩,強制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後,周至柔確認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長官,這是委員長親自發來的電報。”機要秘書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紙,雖然強行忍着不讓自己失態,但那已經紅潤的眼眶,說明機要秘書的內心也絕不平靜。
“空軍!這是中國的空軍!希望,有希望了!”周至柔內心激烈地撞擊着,口中也喃喃自語,在他的腦海中,他再次想起了發生在華夏上空的那一場場空戰,他想要吶喊,衝着藍天咆哮,但是身居高位的他強行剋制了這種衝動。
深呼吸幾次後,周至柔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對身邊的機要秘書說道:“1939年,碧山空戰一役,中國空中力量損失殆盡。日本海軍航空隊採用了一種新型戰機,這種戰機在以往的戰鬥中,從來沒見過,我們的霍克戰機根本不是對手,關於這種戰機,有消息了嗎?”
機要秘書搖搖頭,不過又對周至柔說道:“日本對這種戰機採取了最高的保密等級,我們在日本的特工人員不惜犧牲生命,也沒有得到可靠的情報,陳納德將軍已經將這個情況通報給了美國,希望通過蔣夫人的努力,能想出解決辦法吧,現在至關重要的是飛行員,沒有飛行員,一切都是空話。”
周至柔沉吟一陣,緊了緊拳頭之後,步伐堅定的朝着桌上的電話機走去,書房外,隱隱約約聽到周至柔用略帶激動的聲音在電話中講道:“我是周至柔....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號召青年學子....重建空軍!”
重慶**正在籌備着新一輪的空軍戰備,畢竟任誰都知道,失去了制空權就失去了一切,美援無法通過空運抵達戰區,一線作戰的士兵也會成爲日本航空隊屠殺的羔羊。
顯然,日本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雖然日本工業基礎雄厚,但是他們人口基數小,戰線過長的代價就是防守薄弱,進入戰略相持階段,空軍便可成爲一支打擊中國人的利刃,直插中國大陸腹地,瓦解中國人的抵抗意志。
杭州筧橋中央航校,這所與黃埔軍校齊名的校園此刻人來人往,一隊隊日軍士兵四散開來警戒,學校校場當中,一個講臺被臨時搭建了起來,作爲背景的太陽旗,顯得很是扎眼,講臺下坐着國內外數十家媒體記者,這些記者看着講臺上人物,都在互相交頭接耳。
臺上,一名日軍軍官看了看手錶,隨即走到了話筒前,清了一下嗓音後說道:“諸位中外記者,我是山本興榮,歡迎來這裡參加此次新聞發佈會,今天召開這個新聞發佈會的目的,就是警告中國空軍,希望中方認清現狀,不要再做傻事,就算有個別居心叵測的外國勢力來幫忙,也還是以卵擊石。大日本帝國的新式戰機很快將在中國戰區大顯身手,屆時會對殘餘的抵抗分子進行清剿,中國天空的和平指日可待,下面,進入提問環節,有什麼問題大家都可以問出來。”
這名日軍軍官說話的時候始終面帶微笑,但是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囂張和傲慢卻是每個人都能感受得到,特別是在場的中國記者,聽了之後內心更是煎熬。
“請問山本閣下,今天的新聞發佈會爲什麼選擇在筧橋中央航校這個地方舉行,請問目的何在?”終於,一名華人記者在那日本軍官說完話之後直接站了起來,這名年輕人雖然掛着記者證,但是臉龐稍顯稚嫩,神色中也沒有身爲一名記者應該有的從容。
對於這個問題,這名叫山本的日軍軍官彷彿早有準備,驕傲地擡起頭,指了指筧橋中央航校的招牌直接說道:“很簡單,這裡是中國空軍的最高學府,中國空軍連自己的軍校都丟了,這就說明中國空軍不行,大日本帝國將在這裡培養出更加優秀的帝國空軍人才。”
“樂以琴,曾在一次戰鬥中擊落日本軍機4架,在保衛南京時,與戰友董德明駕駛中國空軍僅存的2架戰機,面對前來的數十架日本飛機,勇敢的起飛迎戰,犧牲時年僅23歲,生前一共擊落貴國戰鬥機機8架。請問他算不算人才?”
山本的話音剛落,一個穿着學生服的人從衆多記者中站了起來,這人目光堅定,在看向山本的時候目光竟然沒有絲毫閃躲,剛纔那提問的“記者”看着這名發問的學生,眼神中除了鼓勵、悲哀、敬畏之外,更多的還是一種決絕!
臺下坐着的可是各大報社的記者,記者最喜歡的是什麼?那就是衝突,碰撞和事件,無疑,當這名學生站起來的那一刻,這些記者就聞到了**的苗頭,一個個將手中的相機對準了這名學生。
“不錯,你說的這個人我知道,他確實是個英雄!不過,用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鳳毛麟角了。”山本表現的很有氣度,面對這名學生的發問,他大方地承認了樂以琴的事蹟。
但是又如何?一句鳳毛麟角就能說明問題,事實是,中國空軍確實是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哈哈哈哈,高志航,生前擊落日本軍機5架。”
“劉粹剛一人擊落日機11架。”
“李桂丹,武漢保衛戰中,以寡敵衆擊落3架日機。”
“我再問問閣下,閆海文如何?沈崇海如何?請問你們的王牌飛行員,所謂的“紅武士”高橋憲一又是怎麼死的?”
這名學生聽完山本的話後,情緒陡然激動起來,指着山本說道:“我不知道你對筧橋航校瞭解多少,但是我知道,1937年至1938年,短短兩年時間,整個筧橋航校第一批精英飛行員全部陣亡!他們同年入校,同年畢業,同年殉國!全都沒有活過1938年!”
這名學生的一番話,說得在場所有中國記者眼圈紅潤,而不瞭解筧橋航校歷史的外國記者都詫異萬分,如果事實真如這名學生所說,那麼中國空軍不僅不像山本說的那麼脆弱,更應該是人才濟濟。
而站在臺上的山本根本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一幕,原本這次新聞發佈會選擇在筧橋,就是想要彰顯日本空軍的武力,借用記者的筆,打垮中國空軍的信心,削弱中國人的抵抗決心。
但是經過剛纔這名學生一番慷慨激昂的質疑後,如果他不將局勢挽回的話,不但不能達到他們的預期效果,反而會振奮中國人的精神,一句話,山本慌了!
“山本先生,我是美聯社的記者,請問這位先生說的都是事實嗎?”就在山本眼睛直轉,快速思考對策的時候,一名金髮美國人站了起來問道。
山本掏出手帕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目光下意識地朝着身後看去,這種情況根本就是預料之外的,要怪就怪這名中國學生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哼!”山本身後,一名穿着日軍空軍制服的人直接走了上來,將往旁邊一推後說道:“我是大日本帝國飛行員大野隆治,目前已經擊落中國空軍戰機21架,他所說的那些人,戰績加一起才頂我一個人,我個人再次警告,如果中國空軍再負隅頑抗,我不介意用他們的鮮血,在我的戰機上多刻幾道勳章!”
大野隆治的身高不高,僅僅一米六出頭,但就是這樣的身高,在日本也絕對算得上偉男子了,大野隆治皮膚黝黑,臉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傷疤,他的話立馬將剛纔的輿論頹勢給扭轉了過來。
擊落戰機21架,這個數字無論是在哪個國家,都能稱得上是王牌中的王牌,別看大野隆治外表狠厲,但心思卻細膩無比,能有這樣的戰績,絕對算得上空中的戰術大師。
外國記者們顯然這樣一位“英雄”更加感興趣,照相機“喀喀喀”的朝着大野隆治猛拍,如果有人瞭解這個大野隆治的話就會知道,這人正是日軍空戰頂尖王牌,號稱“單挑之王”,極端崇拜武力。
大野隆治成功挽回了局面,而這名連連發問的青年也沉默了下來,此刻的他,在日本人眼中淪爲了一個笑話。
新聞發佈會後,日本人自然少不了答謝晚宴,這是日本人的一貫做派,在面對外國媒體的時候表現的極盡謙虛謙卑,但是當他露出獠牙的時候,它就是一隻擇人而噬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