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噩耗之後,陳泰文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空了,任由暴雨沖刷在自己身上,陳泰文雙目無神地朝着機場旁邊走去,他的腦海中滿是回憶,他還記得,初識張正是在昆明的一家酒樓內,當時張正吃飯沒帶錢,是陳泰文替他付了飯錢。
再次見面,張正已然成了西南航校負責招錄飛行員的教官,也是張正,讓他以一個墊底的成績進入了航校,接受自己父親囑託,甚至收了自己的“賄賂”,答應照顧自己。
安排宋澄進飛虎隊表演,變相讓他和宋澄團聚;當自己被抓後,他跟唐老頭子開着吉普車直接衝擊警察局;自己被分配到地勤打雜,張正一巴掌扇醒了自己;爲了讓他學習更好的戰鬥機技術,他讓老金還了他一個人情....
一幕幕片段猶如決堤般涌入了陳泰文的腦海,終於,一直強忍着淚水的陳泰文哭了,他一個人來到了機場角落,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在痛,想要叫喊,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啪嗒。”
隨着一聲輕響,陳泰文倒在了雨水中,在第二次見到張正之後,張正就彷彿是自己的哥哥,一直陪伴着自己成長,一直照顧着自己,慢慢變成一個飛行員。
張教官死了,據回來的飛行員說,他們只聽到一聲巨響,想來是飛機凌空爆炸了,當地軍政部門和山民羣衆也都進入大山尋找過,只不過面對湍急的河流,出了發現一些飛機殘骸之外,張正遺體的哪怕一塊碎片都沒找到。
此次戰鬥,雙方傷亡差不多,日軍一架戰鬥機被擊落,一架被擊傷,飛虎隊這邊也是一死一傷,但是飛虎隊這邊死的,卻是一名上校飛行中隊中隊長!
張教官的死,最痛苦的有兩個人,一個人是陳泰文,另外一個就是唐老頭子,在陳泰文暈倒的同時,唐老頭子也得到了消息,他沒有哭,更沒有笑,只是抓起自己的軍帽後,徑直走到了雨中,徑直朝着防空陣地走去。
不多久,防空陣地上響起了一陣陣的炮聲,一枚枚高射炮在空中炸裂,伴隨着的,則是唐老頭子的那竭盡全力的喊叫聲。
西山秀明返航了,聽到消息的小笠上川頓時興奮無比,他已經仔細分析過了,這次西山秀明的作戰計劃如果失敗,那麼肯定是全軍覆沒,如果能夠回來,那絕對是取得了戰果。
果不其然,在得知西山秀明的機組只損失了一架戰鬥機後,小笠上川強忍着纔沒有笑出聲,只得恭恭敬敬地走到西山秀明跟前,對西山秀明說道:“恭喜西山君凱旋!不知道此行可有所收穫?”
“哼!”
看到小笠上川諂媚的嘴臉,西山秀明留給小笠上川的只有兩個白眼,一聲冷哼過後,西山秀明直接坐上了吉普車,朝着自己的寓所奔去,小笠上川還欲再問,卻直接被服部他們三名僚機飛行員給攔了下來。
不過小笠上川好歹是這邊的最高長官,西山秀明可以給小笠上川甩臉色,但是服部他們幾名僚機就不行,而且擊落對方熊貓中隊中隊長座駕這個消息本來就是個好消息,他們也沒有必要再藏着掖着。
“蒼天有眼,天照大神保佑啊!我小笠上川翻身的日子來了,翻身的日子來了啊!飛虎隊三大中隊長中實力最強的張正竟然死了!還是在我的任期內死的,寫報告,對,馬上給大本營寫報告!”
不由得小笠上川不興奮,自從他上任以來,出了協助陸軍進攻得了些戰功後,與飛虎隊的所有較量似乎都落在下風,可以說,到現在爲止,他們跟飛虎隊的戰鬥除了第一次約戰之外,其他的都輸掉了,甚至第一次約戰他們都沒打下地方一架飛機。
現在情況不同了,眼看着戰功即將到手,小笠上川對服部做出各種承諾之後,才讓服部跟着他來到了參謀部,將整個過程給寫了下來。
只不過,擊落張正飛機的西山秀明似乎並沒有感覺到有任何高興的情緒,如果瞭解他的人在場就會發現,西山秀明的臉上似乎還帶着哀傷。
“你是一名真正的空中騎士,也是我西山秀明值得尊敬的對手,我弟弟淺川死得不冤,希望地下沒有戰爭吧.....”
西山秀明雙膝跪在了客廳中的一個靈位前,桌上擺着一個排位,上面寫着的是“西山淺川之位”,從桌上的香灰和貢品來看,顯然這裡經常有人祭奠,只不過現在,西山秀明跪坐在蒲團上,右手拿着一把匕首,而左手則拿着一塊木頭料子,正在不停地削着木料。
等到服部他們回來的時候,西山秀明手中的木塊已然變成了一塊嶄新的靈牌。
“西山君,恭喜您爲您弟弟報仇,大大挫敗了飛虎隊的實力!”
“西山君威武。”
“恭喜西山君。”
服部他們三人對視一眼,然後站成一排衝着西山秀明鞠躬說道。
西山秀明並沒有理會三人,而是手中拿着毛筆,用正宗的中文在令牌上寫下了“支那飛虎隊中隊長張正之靈位”幾個大字,然後將靈位擺在了自己弟弟西山淺川的靈位旁,點燃一炷香後,西山秀明竟然朝着張正的靈位拜了下去。
“你是一個出色的騎士,你用你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你戰友的生命,甚至讓這場戰鬥變成了平局!西山秀明向你致敬!”
西山秀明鄭重地朝着靈牌鞠了一躬,他現在仍然記得,當他擊落那架P40戰鬥機的時候,張正那悍不畏死的申請,勇者,值得被祭奠!
三人原本是來西山秀明道喜的,但是看到西山秀明現在這個樣子,好像不太適合慶祝,索性也學着西山秀明的樣子恭恭敬敬地給張正上了一炷香。
“你們出去吧,給我弄一壺好久來,這兩天我不想出門。”西山秀明收拾了一下疲憊的神情,別看他整個過程彷彿都在壓着張正打,但是隻有西山秀明知道,張正的實力絕對不容忽視,如果是他使勁渾身解數與張正保持着一個最佳距離,一旦張正拉開之後,誰勝誰負還不知道。
西山秀明擊落飛虎隊熊貓中隊中隊長的消息絕對是一個勁爆的消息,特別是小笠上川,整整一天都在忙上忙下,指揮着一干士兵佈置會場召開新聞發佈會。
新聞發佈會上,小笠上川添油加醋地將西山秀明的厲害給渲染了一番,最後還不忘了出示西山秀明當初交給他的作戰計劃,不同的是,這個作戰計劃上面多了幾個字——“批准,小笠上川”。
經過小笠上川的刻意渲染,更多記者的目光被吸引到了西山秀明身上來,但是當小笠上川在一羣記者的強烈要求下,帶着他們來到西山秀明住宅樓下面的時候,記者們卻吃了閉門羹,西山秀明甚至連臉都沒有露,只是一句話,拒絕接受採訪和新聞發佈。
與日本人那邊喜氣洋洋不同的是,飛虎隊這邊則是充滿了哀傷,屬於張正的葬禮十分低調,準確的來說,張正根本沒有葬禮,有的只是一場追悼會,因爲在於日寇的戰鬥中,張正的飛機被凌空打爆,遺體根本找不到。
陳泰文不知道張教官有沒有親人,反正在他跟接觸的這兩年裡,陳泰文沒有看到過張正回去探親,也沒見過有人來探望張正,按照中國人的規矩,有人來弔唁上香的時候,必須有家屬作陪,張正的戰友們卻爲這件事情犯了難。
按照唐老頭子的說法,只要按照西式葬禮的儀式舉行,那麼久可以很好的規避這個問題,但是他的這個決定罕見地遭到了包括陳泰文在內的所有熊貓中隊隊員的反對。
“長兄如父,我理當成爲張大哥的家屬!”
最後關頭,陳泰文一身白衣直接跪在了張正的遺像前,陳泰文的這個舉動沒有引起別人的非議,得到的,只有尊重,只不過讓陳泰文和所有飛虎隊員意外的是,宋澄和吳小姐二人竟然也一同前來,這一次,他們兩人沒有吵架,似乎是跟陳泰文心有靈犀,宋澄也穿了一身麻衣,跟着陳泰文跪在了遺像邊。
陳泰文看到宋澄,心中一暖,等到宋澄跪了下來之後,陳泰文抓住了宋澄的手,遲遲不肯分開。
“有客到!原筧橋航空學校學員,空軍一中隊中隊長金友勝到!”
驀然間,禮堂外傳來了司儀的一聲長喝,這是追悼會開始後的第一個來客,想不到來的竟然是金先生!
一輛輪椅被推進了追悼會現場,此時的金先生再也沒有了那副邋遢樣子,絡腮鬍子被刮乾淨了,身上還穿着一身飛行員特有的軍長,看到眼前這個雙腿庫管空蕩蕩的男人,陳泰文迷茫了,這還是之前那個愛吃豬大腸的男人麼?
刮乾淨鬍子之後的金先生,面容剛毅,輪廓清晰,眉宇間透露着一絲逼人的英氣。
“唰!”
一個端正的軍禮敬出,禮畢之後,金先生強行忍者眼眶中的淚水,對着張正的遺像說道:“兄弟,歡迎歸隊!你是我送走的最後一個老筧橋了,去吧,駕駛着我們心愛的戰機,繼續踏平整個地獄!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