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烏黑的長髮挽了個單螺髻,襯得額頭格外的光潔,兩道如江南女子般溫婉的柳葉眉,在她臉上卻有幾分的英氣。
不一樣的人就算長了相同的相貌看起來亦會不同,所以在太原看到季嫣然的時候他纔會覺得這丫頭和從前有了變化,卻沒有想到她就是常寧。
李約道:“你不想胡愈走,可以將他留下,釋空法師離開武朝時沒有將胡愈帶回龜茲,也是心存希望,期盼胡愈遠離那些爭鬥。”
季嫣然點點頭:“我知道,只是一時心中不舒坦,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回答的那麼痛快,但是卻不說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思量的,方纔沉悶的神情也從她臉上消失殆盡,轉眼之間她好像就想了明白。
季嫣然走上前倒了杯茶遞給李約,然後坐在旁邊:“剛窨的花茶,你嚐嚐。”
李約看了一眼那紅黑色的茶湯:“這是茶?”
季嫣然很認真地點頭:“這是很難得的,我也是才讓萬家父子做出來,除了我們之外還沒有別人嘗過。”
但凡花茶都能泡出清澈明亮的茶湯,拿起來還會有陣陣香甜的味道傳來。
這一杯顯然不同。
李約微微眯起眼睛:“我已經許久不喝茶了。”
季嫣然差點笑出聲,臉上卻滿是失望的神情:“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從福建買了一百斤都要做成這樣,這樣一來豈不是血本無歸。你若是喝了,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能傳起來,很快大家就都能接受。”
李約看着季嫣然,就給他端杯茶還有這樣的打算。
他伸出手拿起了茶杯,白瓷的茶杯彷彿照亮了他的面龐似的,抿了一口,眉頭微微一蹙,卻很快就鬆開來。
“好喝嗎?”季嫣然專注地望着李約。
清澈的眼睛帶着幾許笑意,就像是清泉般緩緩流淌。
“還好。”
他揚起眉角,又將茶杯拿了起來湊在嘴邊,這樣從容、安靜地品茶的模樣,不管誰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子。
季嫣然正準備仔細聞聞那茶香,卻覺得髮鬢上一暖,擡起頭來卻看到李約指間多了片花瓣。
他施施然地將手收回來:“正好落在你頭上”
空氣好像忽然就緊張起來。
季嫣然抿起了嘴,卻發現李約微笑着看了一眼假山石的方向。
季嫣然立即明白過來,有人在偷看。
……
不遠處的壽山石後,林二太太望着院子裡的情形,雖然她聽不到李約和季嫣然說話的聲音,卻能看到季嫣然眉飛色舞的模樣。
每當季嫣然垂頭時,李約的目光都會愈發的專注,彷彿終於可以不加遮掩地顯露對她的歡喜。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也許連李約自己都不知道,他那雙眼睛中只有季嫣然,他的情緒隨着她起伏,彷彿就連呼吸都在迎合着她似的。
林二太太握緊帕子帶着管事走出月亮門,這才道:“不會有錯,兩個人恐怕是在一塊了。”
管事彎腰道:“那就這樣告訴冉家?”
林二太太點點頭,林家現在有的是眼線,今日李約和季嫣然在園子裡私會的事很快就會傳的人盡皆知。
就算季嫣然現在還沒有跟李雍和離,看樣子也是早晚的事。
“二太太,您怎麼在這裡。”季嫣然的聲音忽然從林二太太背後響起來。
林二太太立即轉身滿臉都是笑容:“正要去吩咐廚娘做幾碗酥酪送去太夫人房中。”
“二太太現在還管家中的事。”
季嫣然的話讓林二太太不禁一僵,整個人彷彿都愣在那裡,訝異地與季嫣然對視。
季嫣然卻彷彿不明就裡只是道:“怎麼?我哪裡說的不對了?”
“太夫人方纔還誇讚您心善,”季嫣然走上前幾步,“二太太這樣委實讓人佩服。”
林二太太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從前在常寧腳下認錯求情的情形歷歷在目,若是常寧當年沒有死,她恐怕已經被逐出家門。
想到這裡,林二太太差點就要跪下來,好不容易纔穩住心神,卻仍舊免不了臉色蒼白:“我哪裡能幫上忙,只想陪在太夫人身邊,侍奉太夫人高興就……心滿意足……”她之前還懷疑,死去的人怎麼可能在別人身上覆生,現在的情形卻讓她不得不信,冉大小姐說的都是真的,常寧回來了,只不過還沒有完全想起從前的事。
季嫣然看着林二太太剛要開口說話,忽然皺起眉頭,整個人都晃了晃。
容媽媽見狀立即上前攙扶。
林二太太嚇了一跳:“這……這是怎麼了?”
季嫣然半晌才道:“這些日子經常會頭暈,不過……不礙事……也許是看到二太太覺得親切……二太太不用在意,我歇一歇也就好了。”
等到季嫣然帶着容媽媽離開,林二太太才發現已經汗透衣襟。
她當年動用中饋,以林家的名義讓孃家兄弟在外買通了學政……這些好不容易都抹平了,難不成還要舊事重提。
以常寧的脾氣,若是記起這些定然會發落她,她要趕在季嫣然想起一切之前動手。
……
季嫣然從林家出來,馬車剛走出衚衕,就聽外面傳來程大的聲音:“車後跟上了五六個人,看樣子身手都不錯,不像尋常人家的眼線。”
暗處這麼多的人,是等着一聲令下就將她捉起來,她背後彷彿有一柄利刃隨時都會刺入她的心臟。
謝燮命死士刺殺她時,她都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恐懼。
現在她是正式走上了當年常寧臨死前的那條路,只不過這條路的終點絕不會是那具冰冷的棺木。
……
冉家。
冉九黎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看着窗外的景緻。
林二太太讓人送來的消息還在她耳邊迴盪。
這麼快,他心中就已經被她佔滿了嗎?
就這樣一心一意地爲她,即便現在她還是侄媳,也顧不得了。
“我不在乎他喜歡誰,”冉九黎淡淡地道,“我只是生氣他連名聲都不顧,這樣的荒唐……將來又有多少人肯追隨他。看他這樣作踐自己,我……心痛……”
“荒唐……”
冉九黎纔想到這裡,冉守功的聲音就傳來,緊接着他大步走進屋子,臉上滿是驚詫:“你聽說了沒有?這是要鬧出武朝頭一份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