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約提起如何應對太子和江家,就是要將話題拉開,不去問有關記憶的事。
其實從第一次遇見李約開始,他就很關照她,於是順理成章地和李雍一起叫他“四叔”,算是對他的感激和尊敬。
沒想到世事變化的那麼快。
若是大姨媽知曉了這些,一定會摸着她的頭說:“真是世事無常啊,不過還好,你已經經歷了太多無常的事,一定能渡過難關。”
她以前怨念竟然還有這樣安慰別人的說法,現在想起來不禁會莞爾一笑。
旁邊的林少英只覺得屁股上火燒火燎,就想立即站起身將倆人捉到一旁,捏捏手指就湊成堆。
這樣多好皆大歡喜,他有了姐夫,還有了姐姐。
“姐,”林少英插嘴道,“姐夫的脈象如何?有沒有大礙。”
說着他向李約擠了擠眼睛。
長姐心最軟,只要姐夫病倒,長姐就不能不管,兩個人相處時間久了,從前的事也許就會慢慢想起來。
“我沒事,”李約整理一下衣袍,“舊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會妨礙我走動。”
季嫣然看着李約,如果不是臉色太過蒼白,他看起來真的和尋常人沒有區別,可是脈象上卻呈現出遲脈和沉脈:“脈沉無力,邪鬱於裡,這是臟腑虛弱,陽虛氣陷之症,再加上體內有寒症遲遲不能散出。”
季嫣然說完又拉起李約的手,掌心落在他的手腕上。
果然在這樣的時節依舊觸手冰涼。
寒症嚴重的話,四肢百骸都會痠疼,胸脅悶痛不已,身體如被浸過水一般沉重,舉步維艱。
這樣的人就該臥牀靜養,哪裡還能四處奔波。
“我要用針給你疏導一下經絡。”
起碼能夠緩解李約的疼痛。
李約在京城時爲了救她和謝燮動手,表面上沒有受傷,其實身體已經受挫,加上淋雨寒氣入體,就算不斷湯藥,也很難在短時間內讓身體復原,現在行之有效的最好法子就是鍼灸。
她記起來從前的事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夠融會貫通從前跟師傅學的醫術,對於脈象的理解更加透徹了些,師父留下的那些脈案裡有幾張藥方需要配合鍼灸一起使用,李約現在的情況用這樣的藥方最合適。
說完話,季嫣然看向旁邊的杜虞:“將內室收拾出來,容媽媽會告訴你我需要的東西,讓人按照藥方去熬藥,施針之後要立即服下。”
就這樣安排下去,杜虞有些詫異,主子還沒有答應。
李約道:“可以先服藥,等將來回京之後再施針。”
季嫣然卻起身道:“雖然你也看醫書,但你不是郎中,我的病患都要聽我的安排。”語氣中有種讓人無法反駁的堅定。
一個人的性子是天生的,小時候因爲母親的病她暗暗發誓要看遍所有的醫書,拜最好的師父學醫術,釋空法師這樣一個一心想要回龜茲去的高僧,都硬是被她磨了下來。
她只要拿定主意就會想方設法做好。她一定要將李約的病治好,而不是眼看着他這樣下去。
李約擡起頭,斑駁的光順着窗子落在季嫣然的臉上,那雙眼睛中像是有汪泉水般,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讓他無法再開口拒絕。
李約站起身向內室裡走去,很快換了件寬大的袍子方便她來用針。
季嫣然全神貫注地看着手中那畫着經絡的小木人,小心翼翼地將針盒打開,一切準備停當才走向李約。
“我診脈、施針的手法肯定都不如師父。”
聽到季嫣然手這話,李約點了點頭。
季嫣然道:“所以師父能看到的,我未必能看得出來。”
說着這話神色蔫蔫的看起來有些灰心。
李約道:“慢慢來總會好的。”
季嫣然嘆口氣:“我只怕自己診治錯了,這一路上死了不少人……定州城內還不知會怎麼樣。”
這丫頭突然之間話的多起來,這是要試探他的口氣,還有心中另有別的打算。
李約撩開袍子坐在凳子上,等待着季嫣然動手:“你已經安排的很好了。”
將李約的衣衫慢慢地褪下來,季嫣然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長長的傷疤順着脖頸一直到腰間,最嚴重的地方甚至塌陷下去,怪不得阿雍說李約當年持劍跪在行宮中時,衆人都以爲他已經氣絕身亡。
這一刀硬生生要將李約整個人劈開,就算是在現代恐怕也要經過一番周折才能活下來。
這傷口並不平整,燙過的痕跡清晰可見,兩側還有彎針刺入縫合後留下的瘡疤,古代就是用縫合、灼燒的手段來止血。
季嫣然只覺得嗓子有些乾澀,從前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怪不得會有陽氣虛損的脈象出現,這樣的損傷就算活下來也會少了半條性命,李約能夠正常行走已是不易,那天他還在季家門口與謝燮動武。
這如何能感覺不到疼。
背後忽然就安靜下來。
李約微微側過頭:“可以動手了。”
季嫣然半晌才道:“我這還是第一次照師父的法子用針。”
長長的銀針已經拿到了手中。
她的情緒似是已經平穩,卻仍舊沒有動手。
“我會不會診治錯了。”
第一次這樣用針免不了會緊張,如果這次沒有做好對她來說或許真的是個打擊。
李約道:“沒錯,你說的那些症狀都對。”
季嫣然彷彿有些高興,但是很快她又道:“除了這些呢?還有沒有別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向別人說起這些:“右臂有時會發麻,不能長時間提重物,步子也會沉重,陰雨天尤甚。”
季嫣然接着道:“每天能睡多久?”
“兩個時辰。”
話音剛落,一根長針就刺入了李約穴道之中。
緊接着季嫣然清脆的聲音響起:“這就對了,疼怎麼能藏着不說,就算在外面可以假裝若無其事,回來也要無所隱瞞,這樣我才能將你治好。”
李約目光微閃,眼睛中多了幾分笑意。
還是被她騙到了。
這樣的開朗是常寧和他都不曾有的,也許忘記從前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