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緊張幹什麼, 不要害怕。”
我摸摸眼前這個小女孩的頭,蹲下直視着她漆黑的雙眸。她看向我的眼神裡有一絲怯懦,但又有些許期待。
“你叫什麼名字?”
“辻英姬……”她的聲音糯糯的, 依舊不敢看我。說出來的名字讓人感覺很拗口, 果然歐洲人會比較不習慣念日本名字呢。
“你就是我們的前團長嗎?”旁邊的黑髮小女孩渾身散發出一股戾氣, 不屑地問我。
這樣的女孩讓人感覺很有趣, “是啊, 本來都已經從少年團畢業了,可樂尼洛還非要讓我回來幫你們倆特訓。正式介紹一下吧,我叫尤爾·菲爾德, 是你們的特訓老師。你想必就是近藤櫻了吧?”
“哼。”這就表示回答了?我回望那個叫做辻英姬的慄發少女,她似乎在看我, 眼睛彎起, 但不說話。這纔是正宗的日本小女孩吧?
特訓的日子是艱難困苦的, 兩個小女孩的身體素質的確不錯,但也要經過重重鍛鍊。其實我對於Comsinbu少年團的存在一直是持懷疑態度的。這個特編部隊說白了就是訓練一批受過軍事教育的小孩, 在各種特殊任務中發揮小孩特有的效果,以達到各種目的。少年團裡固然有像櫻和英姬這樣因爲感恩而自願加入的人,更有一些因爲從小有出衆才能而被Comsinbu用各種手段弄進來的人。比如我自己……
烈日炎炎,空氣中浮動的蒸汽都看得見波紋了。英姬和櫻正在進行格鬥訓練,兩人的小手小腳搏鬥在了一起, 櫻的臉上固然是一貫的狠戾表情, 英姬也鼓足了勁。我從地上撿了幾個小石頭, 向兩人彈過去。
被彈到腿的櫻身形一滯, 向我惡狠狠地瞪過來。
“要學會在槍林彈雨中格鬥哦, 儘量躲開我的石頭。”
英姬朝我吐吐舌頭表示不滿,儘管這樣, 她還是很聽話地開始躲我發出的小石子。
兩人終於累趴下了,倒地不起。
我背對兩人彎下腰,“來一個我揹回去吧,再一個就抱回去好了。”
櫻見狀,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趔趄着向前走,咬牙說道:“都不要。”
呀,真是個不討喜的小女孩。我朝英姬擺擺手,“英姬,上來。”
英姬還趴在地上,灰頭土臉地看看櫻,最後還是伸出手往我背上爬。我揹着她小跑幾步趕上了櫻,牽起櫻的手,往宿舍樓去。就算是近藤櫻,仍是敵不過疲憊與傷痛,只好吊着我的手。
英姬抓着我的脖子,輕輕在我耳邊說道:“謝謝。”
我想,如果我有妹妹的話,一定要是英姬這樣的妹妹,這樣做哥哥纔有成就感啊!
每天這樣揹着拖着小孩,久而久之,那些團裡調皮的後輩都會嘲笑我了,“前團長大人,從少年團畢業了之後原來是要當帶小孩的保姆啊?有前團長的教訓,我們以後都不敢離開少年團了,哈哈!”
這些臭小孩!
我向旁邊的英姬道:“英姬,不要聽他們亂說,從少年團出來可是有很多艱難的任務等着你喲!”
英姬故作嚴肅地點點頭,“嗨。我知道了。”然後她又舉起兩隻小手,表情瞬間變得嬉皮笑臉,“那,尤爾現在還是要揹我的對吧?”
我背過身蹲下,無奈道:“沒錯,上來吧。”
英姬這孩子,只要混熟了,簡直就是沒皮沒臉。不過,這大概也是撒嬌的一種吧?
半年之後,英姬和櫻的特訓結束了,我也得回到Comsinbu的總部去執行屬於我的新人任務了。
離開的時候,英姬拽着我的衣服,死皮賴臉地說:“尤爾,如果到了日本的話,要給我帶醬油糰子哦!”
“知道了。”我握起她的手,拍拍她的腦袋,“我走了也要認真訓練喲!”
櫻不耐煩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廢話那麼多,要走就快走。”
回望一眼少年團基地道旁的兩行橄欖樹,我笑着向她們揮揮手。看來,以後還得常回來這個地方呢。
在幾次環地中海的任務結束後,我終於有機會參加遠洋航行任務——和日本的部隊一起剿殺流竄到日本海內的海盜。
這下終於不用回去看英姬那鄙視的眼神了,什麼叫“不過是醬油糰子而已”,他可是經過浴血奮戰纔可以上岸買點特產的,前幾次都被英姬說得好像是他太弱了纔沒有遠洋航行任務一樣。
想着在漫長的任務之後又終於可以見到英姬了,不知爲什麼就很是高興。
我興沖沖地提着一包醬油糰子搭着軍車進了少年團基地。現在正是晨練時分,訓練場上沒有發現英姬的身影,甚至連近藤櫻都不在,難道是出任務去了?
跑到她們倆的宿舍去敲門,許久之後門才被打開。
櫻把毛巾披在身上,頭髮還在往下滴水。
“英姬呢?”
近藤櫻的表情沉靜得有些異常,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我們前兩天出任務了。第一個暗殺任務,你知道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怎麼會不知道呢,這種任務……
“她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吃飯。我今天一大早出去晨練,回來沖澡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宿舍裡了。”
我抓緊了裝醬油糰子的袋子,飛跑而去。
我繞着宿舍樓找了一圈,再跑到食堂去找了一圈,都沒有。
最後,在訓練場外的鐵絲網前,樹叢掩映的角落,看到了那個抱膝坐在那裡的小女孩。
“KORA,醬油糰子!”
英姬一驚,轉過來看着我,見不是可樂尼洛,又轉了回去。
我把醬油糰子給她,狠捶了一下她的腦袋,“早上不訓練,偷懶!”
“尤爾……”英姬把腦袋埋到膝蓋下面,悶悶地說道:“我殺人了……對方以爲我是普通的小孩,根本就沒有防備。”
這是每個Comsinbu的小孩都必須經歷的過程,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是自己挺過去的。
“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不要逃避。”我把醬油糰子分出來遞給英姬,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糰子,並不動口。我說這話也許是殘忍了點,但卻是事實。
英姬拿着醬油糰子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看着被鐵絲網割裂的天空,表情呆滯。
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陪她坐在這裡吧。
太陽從東北方升到頭頂上,然後又往西北方移去。訓練場的人少了又多了,櫻在遠遠的地方站着看了我們很久,後來也隨着最後的人潮走了出去。
太陽被黑暗一點一點地拖向地底,霞光透過鐵絲網的每一個洞眼向我們直射過來,橙紅橙紅的,把英姬的臉也映得紅撲撲的。
不知是不是因爲光太刺眼,英姬的眼角滲出了淚水。
“夕陽之光如此美麗,我正慎行,不虛度光陰。”
不怎麼聽得懂這句話,但看英姬說這話時一臉感動的表情,我想這一定是句很有意義的話。
她拿起醬油糰子,開始大口大口地咬着。
這就好了。
後來,我讓英姬把那句話給我念了幾遍,再解釋了一遍。理解起來還是很困難,但我突然對這種句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特別喜歡英姬念這句子時的神情和語調。所以,我去買了一本《山頭火俳句集》,一有機會就讓英姬挑幾句念給我聽。
她念了幾次之後發現我根本就聽不懂,很是不滿,“聽不懂還要我念,我很好玩哦?”
在常常死皮賴臉的英姬面前,我也學會了厚臉皮,“聽起來很好聽啊,要不然你教我日語吧!”
“不要,你這麼笨!”英姬把書一把拍到我臉上,沒好氣地走開了。
但我卻還是很高興。被人罵都這麼高興,難道我就是那些人口中的那種M嗎?
再下一次去找英姬念俳句的時候,她態度大變。先是很恭敬地接過書,然後一板一眼地給我念了起來。
“你……神經有哪裡不正常了嗎?”
英姬搖搖頭,十分誇張地笑道:“啊啦,哪有哪有。”
這種狗腿味的笑容在英姬的臉上出現只有兩種情況,一是拉爾訓練她的時候,二是近藤櫻找她打架的時候。現在她突然這麼對我笑了,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習慣。
“你聽別人說了什麼吧,關於我的?”
英姬摸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道:“哎呀,都是你以前都不告訴我。那天把書拍到你臉上的時候被路德看到了,他後來還誇我真行來着,居然欺負你。不是說你是那個什麼少年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團長,提前就被本部弄走什麼的麼,還說你技能可怕什麼的……”
“啊,痛!”
英姬揉着被我的書拍到的腦袋,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又像突然警覺了什麼的似的收回了眼神。
真是受不了她的狗腿屬性。
“好了,以後還是跟以前一樣,想欺負我就欺負好了。”
“真的真的?”英姬的臉突然湊近,那雙閃着金光的眼睛快要閃瞎了我的眼。
“是……”我在想,我是不是上當了。
日子還是一樣地流逝而過。直到那天,我們的隊長,也就是Comsinbu先導部隊隊長把我叫到辦公室,讓我帶領一個支隊去做一個伏擊任務。
“這次的任務難度比較高,需要內應。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少年□□過來協助你的成員,辻英姬。”
英姬推開門走進來,看向我的眼底帶着絲絲狡黠。
“尤爾支隊長,請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