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法國之前,白慕楓給白靜嵐打了一個電話,她都已經把所有的電子設備關閉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又急不可耐的打開了電話,短短几秒鐘的開機時間,她感覺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彷彿能感覺到時間漸行漸緩的腳步,就像是被人惡意的向後倒退,黑色的屏幕上那一顆泛着微弱白光的蘋果就像是被永遠定格了一樣,還好,在她的耐心被完全掐死之前,手機總算是打開了,她急不可耐的按下了白靜嵐的號碼,像是求救的遇險者,可是電話打通後,她又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了,白靜嵐疑惑不解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隱隱還聽到旁邊有人在介紹着什麼東西,“怎麼突然來電話了?不是說今天飛嗎?”
“嗯,已經在飛機上了,就是突然感覺不太對勁,打電話問問你,你那邊沒出什麼事吧?”
“沒事啊,我正在超市裡瞎逛了,準備晚上去給白小幺做頓好吃的,大姐,能給我逮條身材健碩一點的魚不?那條不行,一看就是單眼皮,對肚裡的娃影響不好,誒,就那條,大眼睛那條,那條,就是那小屁股扭得帶風的那條,看到那條長得像斑馬一樣的沒,就是看着特噁心的那條,對對對,就是它,誒,你逮它幹嘛,我要的是它旁邊那條。”
白慕楓果斷的掛了電話,有時候白靜嵐那張嘴能活活把這個世界給扭曲了。
上小學那會兒,還珠格格特別火的時候,白靜嵐一到學校就組織各路人馬來演這裡面的戲碼,她既不演紫薇也不演小燕子,回回都要霸佔着皇帝的角色,剩餘的角色都是剪刀石頭布來決定的,所以有些時候紫薇和小燕子的角色不一定漂亮,可是這並不影響她的發揮,她永遠堅持的原則就是不選對的,只選靚的,所以經常看到的橋段就是皇上摟着容嬤嬤讓一堆奴才圍着紫薇、小燕子拳打腳踢,有回把一大臉妹的眼睛給碰着了,老師讓把家長叫來,白靜嵐哪敢把這件事告訴宋芷秋啊,只好委屈着讓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白慕楓去了,老師一看這兩小孩,擠着眉就問,“你父母呢?把父母叫來。”
白慕楓雲淡風輕的說:“老師,我爸媽很忙的,要見他們都是要預約的,來之前了我幫您諮詢了一下,我爸的預約排到了四個月以後,我母親的要等半年,您看是要排我爸的還是我母親的呢?”
那老師估計才畢業沒多久,被白慕楓這麼一說,臉上頓時五顏六色的變化,看着跟中毒了一樣,大臉妹一看這老師的架勢弱了下去,立馬哇哇的嚎了起來,老師一聽,也不能什麼也不做啊,只好硬着頭皮問白靜嵐,“你你跟人道個歉,這件事老師就不追究了。”
白靜嵐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打人的又不是我,我幹嘛道歉?”
大臉妹留着鼻涕不服氣的說:“是你,就是你,是你叫他們掌我嘴的。”
白靜嵐裝的跟被打的人是她一樣委屈的說:“我一個八、九歲的小孩,我懂什麼,老師上課的時候不是教過我們童言無忌這個成語嗎?”
大臉妹學着白靜嵐的語氣不死心的說:“你你明明就說,‘把這個臉長得跟西瓜一樣的肥妞拖下去掌嘴。’然後我就被人打了好幾巴掌。”
“你現在是要把臉長得像西瓜這件事也賴到我的頭上嗎?”白靜嵐沒好氣的問一旁努力憋着笑的老師,“老師,長相這件事可以怪到外人身上嗎?我是不在乎多被冤枉一條啦,只是她以後是不是得管我叫一聲‘媽’啊,畢竟她的臉像西瓜一樣,我也是有責任的。”
老師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大臉妹哭得越發洶涌,直到她那個連累她長了一張西瓜臉的老媽來也沒能止住她的哭聲。
白靜嵐能從小學昂首闊步的走到今天,這之中不知道毀了多少人的人生,自打從孃胎蹦出的那刻開始,她就開始變着法的禍害人間,白慕楓則屬於變着法的顛倒是非,白小幺則屬於跟在兩人後面笑得呲牙咧嘴的,一想到白小幺,白慕楓嘴角的笑容又慢慢的退了回去,她想着是不是該給她打個電話,最終,電話還是沒有打出去,她也從未想過,此刻的猶豫竟會成爲她一生都無法逃開的桎梏,每每想起,總讓她又恨自己一分。
而就在白靜嵐提着兩大袋子的菜以及那條她好不容易選到的大眼睛魚蹦躂着去看白小幺的時候,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L,我們談談好嗎?”
白靜嵐轉身看着眼前一身素白長裙的女人,不由得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也是這樣的開場白,那天的倫敦下了一場暴脾氣的雨,她被攔在了一個酒店的大門前,除了她這裡還停留了很多避雨的人,也有一些缺乏耐心的人勇敢無畏的衝進大雨中,他們用狼狽的身影告訴剩下的躍躍欲試的人羣,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決定,當所有人的心情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折磨得暴躁不安的時候,悠揚的樂曲從酒店裡傳了出來,這是一首並不熟知的鋼琴曲,彷彿是用輕快的曲調來詮釋飛蛾撲火的慘烈,一如此時的天空,暗淡無光,白靜嵐幾乎在第一個音符奏響的時候就毫不猶豫的衝了進去,她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撞了多少人才找到這個安靜的在偏廳的高臺上彈琴的女人,她遠遠地看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漸漸地在嘴角散開,曲子結束後,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背對着白靜嵐將女人從臺上牽了下去,她看着男人的背影,雙手緊握成拳,有那麼一種人,用最狠絕的的方式殘留在別人的回憶裡,這種回憶並不好,沒有人願意時常想起,可是一旦這個人出現,僅僅只是一片衣角、一根手指、一個背影,也能毫無錯漏的把人認出來,她跟在兩人身後不遠的地方,聽着人羣中議論着女人的名字,他們說她叫木風。
當白靜嵐和木風的身影與那棟老房子背道而馳時,一個陌生的女人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魚湯悄無聲息的走進了白小幺的房間,這是一個恭順而靦腆的農村婦女,她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話介紹着自己的身份,當她說到白小姐街的時候,白小幺喝得快要見底的魚湯嗆在了她的鼻腔裡,這麼多天以來,這是她的第一個笑容,她彎着腰幾乎快笑岔氣了,農村婦女被她莫名其妙的笑逗弄得臉頰發紅,也跟着白小幺傻傻地笑着,露出的兩半泛黃的牙齒瞬間佔滿了她整個嘴角,她笑着笑着,直到整個房間只剩下她一個人的笑聲,她淺紅色的牙齦在光照下顯得駭人,房間的窗簾至始至終都沒有被拉開,陽光被冷酷的阻隔在了這棟房子以外的地方,連同熱鬧與繁華還有這個鮮活明亮的世界。
此刻有誰在世上的某處死無緣無故地在世上死望着我。
我們努力地向這個冷漠的世界證明我們存在的價值,我們懼怕它劣者淘汰的生存法則,即便你已經活得小心翼翼、謹小慎微、苟延殘喘,它仍舊冷酷而果決的伸出巨大的手掌覆上你的喉嚨,所以富人更富、窮人更窮,而唯一公平的便是生活給予我們一視同仁的磨難,幸福因痛苦而變得美好並且令人期待,也許在某個放鬆警惕的時刻,當你站在光環圍繞、掌聲淹沒的最高處時,你不會發現頭頂上那把繩索已經鬆動的明晃晃的鍘刀,除了你,所有人都看到了刀刃的銳利光芒,可是誰都不說話,他們依舊興奮的歡呼鼓掌。
簡歐在辦公室裡忙了一個通宵,天微微亮的時候,Elaine小心翼翼的送進來一份簡餐,因爲白慕楓的事情她現在做事總覺得有人拿着一把槍瞄準她的心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扣下扳機,簡歐打開日程表看着上面的時間莫名的怔忪了一秒,“今天是四月一日?”
“是的,J。”Elaine謹慎的回答着,腦袋飛速運轉與其相關的各種問題。
“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
“除了愚人節以外,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了。”
“你確定?”他把目光放在了窗外開始慢慢透亮的光線裡,他擁有很多,卻也失去更多,可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失去的是什麼。
Elaine在電話上查找今天所發生的所有活動,視線在屏幕上高速移動,大腦自動進行篩選,當時間過去一分二十三秒的時候,她的視線停了下來,“白氏集團董事長白慕楓生日宴。”
“原來是她的生日,那個女人如果不是爲了皇風的禮物應該不會在自己生日這天去應酬任何一個人,她沒邀請我嗎?”
“邀請函是上個星期送來的,我直接送到了您的家裡,是木小姐收下的,她沒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