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在離馬內三十多公里的一處山坳中,十幾個人正圍攏成一團,他們的面前放着一張很長的桌子,桌上擺滿各式各樣的槍械,有短槍,不過更多是長槍。
遠處的一片山坡上豎立着許多靶子,這些靶子分散開來,有些很近,有些很遠,排得也不是很整齊,有些甚至藏在樹的後面。
那十幾個人舉着槍悠閒地打靶,射了十幾發子彈就再換一把槍。
拉佩也在這些人之間,不過他沒像其他人那樣站着打靶,而是弄了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放着一個三角形的撐腳,他的槍就支在撐腳上。
對準一個靶子瞄了半天,拉佩這才扣動扳機,擊鐵發出噠的一聲輕響,緊接着砰的一聲,火光迸閃,白煙瀰漫,子彈從槍管射出去。
遠處一個靶子頓時倒下去,不過轉眼間它又站起來,這靶子就是一個大號的不倒翁。
“用撐腳的話,你永遠也練不出一手好槍法。”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衝着拉佩嘲笑道,似乎爲了證明他的話沒錯,這個青年迅速裝好子彈,舉起槍,幾乎沒怎麼瞄準就扣動扳機。
同樣是一聲砰響,剛纔被拉佩擊中的那個靶子再一次倒下去。
“怎麼樣?”那個青年挑釁似的問道。
拉佩根本懶得搭理那個青年,那個青年對其他人非常客氣,唯獨對他態度不好,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你確實應該把那個鐵架子扔了。”海森在一旁笑着說道。
“沒關係,只要打得中就行。”拉佩懶洋洋地說道,他和海森表面上還過得去,實際上早已沒有一開始那樣和睦。
那個青年和另外幾個人都是最近招募的,原本都隸屬於弗格森小隊,槍法自然很不錯,可惜小隊被解散後,他們全都倒黴,戰爭結束之後,所有的人都被強行退伍,生活異常窘迫,所以馬克西米派人和他們接觸了一下,這些軍官全都投靠過來。
現在軍事改革委員會除了馬克西米、拉佩和那個歷史學家,其他人全都是原弗格森小隊的成員,人一多,自然而然有了野心,他們不敢對馬克西米發難,只能針對拉佩。
“大家把槍放下,現在說說看感覺怎麼樣?”爲了今天這件事,馬克西米百忙之中抽空過來,要知道這一來一回就是六十幾公里,得花好幾個小時,整個白天全都浪費了。
衆人全都圍攏過來,只有拉佩仍舊坐在椅子上沒動,他沒興趣過去,反正不管他說什麼,那幫人都會反對,即便他說一加一等於二,那幫人也會說一加一可以等於三,也可以等於四,甚至可以等於無窮大,唯獨不會是二。
“我覺得應該重建弗格森小隊,採用隊長當年搞出來的那套戰法。”那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軍官搶着說道,他要在馬克西米麪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可惜馬克西米根本沒有理睬那個年輕軍官,只是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反倒遠遠地朝着拉佩喊道:“你也談一下你的看法。”
“我?”拉佩有些意外。
“就是你,我相信身爲弗格森小隊原來的成員,其他人的看法應該差不多,肯定都希望重建那支光榮的小隊。唯一不屬於那支小隊的就你、我和……”馬克西米看了看左右,這才發現那位歷史學家沒來。
拉佩早就注意到那位歷史學家沒來,同樣不屬於弗格森小隊,那位歷史學家和他一樣受到排擠。
這幫軍官做事的本領還看不出來,排擠人的本領倒是一流。
與此同時,拉佩也猜到馬克西米讓他發言的原因,顯然馬克西米也發現了問題。
“弗格森長槍在兩百尺內的命中率很高,但超過兩百尺,子彈就沒什麼力量,命中率也差得多……還是閉氣的問題。”拉佩輕嘆一聲,他沒有直接針對重建弗格森小隊的話題,而是先否定弗格森火槍的價值。
“那麼就換把槍,或者裝備兩把槍,兩百尺以內用弗格森後裝槍,兩百尺以外用前裝來複槍。”馬克西米不讓拉佩有滑頭的機會。
拉佩知道躲不過去,不得不說點什麼,他咳嗽一聲,說道:“兵源也是一個問題,弗格森小隊的成員是從十幾萬軍隊中挑選出來的神射手,然後再強化訓練。咱們可沒有這樣的機會,我們的兵源是市民、工人、商販、手工業者,他們中的大部分根本沒機會碰槍,能夠讓他們學會射擊已經很不容易,別指望他們的槍法有多好。”
拉佩掃了那個年輕軍官一眼,緊接着道:“我的槍法在普通人中算好的,卻也遠遠沒有達到弗格森小隊的標準,更別說其他人。沒辦法解決兵源問題,就算重建弗格森小隊,規模也不會很大,也沒辦法擴大規模,起不到軍官團的作用。”
拉佩每說一句話,其他人的神情就陰沉一分。馬克西米是失望,他原本還指望能夠建立一支足以抗衡國王軍隊的武裝,現在沒意義了,不過更失望的還是那些軍宮,其中的幾個人朝着拉佩怒目而視,但是他們卻沒辦法反駁,訓練一個神射手可沒有那麼容易。
“我們豈不是白費勁了?”馬克西米撓了撓頭。
“這倒不至於,至少我們把所有槍全都理了一遍,也弄明白什麼槍對我們最合適。”拉佩站起身,走到桌子的一角,拿起一把又粗又短的長槍,旁邊放着子銃,這同樣也是一把後裝槍,不過發射的是霰彈。
“對於在場的各位來說,肯定看不上這把槍,所以把它扔得遠遠的。但是對沒有訓練過的人來說,這把槍遠比弗格森長槍要適合得多,拿起槍就能射,一百尺內總能打中些什麼東西,非常適合巷戰。”拉佩把槍放在馬克西米的面前,緊接着又取過另外一把槍,這次是一把長槍,但是後面卻有個轉輪,不過只有五隻彈倉。
“這把槍也不錯,一次裝填可以連射五槍,同樣有來複線,射程比弗格森長槍還遠一些……”拉佩解釋道。
拉佩還沒說完,那個年輕軍官就冷哼一聲:“那根本就是個廢物,你爲什麼不說它的重量?誰能舉着它瞄準?反正我做不到。”
“你說得不錯,但是你忘了剛纔笑話我的原因。”拉佩走到椅子前坐下來,然後將那把槍擱在撐腳上,道:“兩個蠢東西加在一起,就沒那麼蠢了。”
說話間,拉佩扣動扳機,隨着火光噴射,白煙亂冒,遠處一個靶子晃動起來,接着拉佩把轉輪往後撥了撥,轉動一格,然後頂入槍管,再一次扣動扳機,又是一陣火光和白煙,更遠處的一個靶子晃動起來。
轉眼間五發子彈全都射出去,五個靶子在遠處搖來晃去,最遠的靶子差不多在三百五十尺左右。
同樣是後裝槍,同樣沒有解決漏氣的問題,但是這把槍的槍管厚重得多,能夠裝填的火藥也更多,再加上它的長度也超過弗格森長槍,所以能夠打得更遠。
“你打算怎麼用?”那個年輕軍官仍舊不服氣。
“我如果有這樣一把槍,我就會找一個窗口,在那裡靜靜等待,槍就架在窗臺上,一把這樣的槍絕對可以覆蓋很大一片範圍。”拉佩說的正是弗格森少校的那套戰法,不和別人堂堂正正地作戰,而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地形構築陣地,用精準的射擊幹掉最有價值的目標。
“這不仍舊是重建弗格森小隊嗎?”那個年輕軍官忍不住辯駁道。
“是,也不是。”拉佩說道。
“請說得明白一些。”馬克西米不喜歡這種智者式的回答方式,這種方式只會讓聽不明白的人愈發糊塗。
“好吧,這確實是弗格森少校的那套戰法,但是用不着組建小隊,只需要找個靶場讓大家練槍,總會有一、兩個人打得比較準。把這些人挑出來,按照住處的不同編成組,讓他們平時注意四周的環境,熟悉周圍的地形,尋找最適合的地點。既能夠覆蓋周圍的街道,又比較安全,不至於被別人摸到身邊而不自知。打從仗的時候,讓他們分散行動,自行選擇陣地。”拉佩的意思很簡單,就是不給這幫軍官掌握指揮權的機會。
果然,那個年輕軍官立刻提出反對的意見:“愚蠢,這樣的話根本沒辦法協同行動。”
“你忘了一件事,是否站在我們這一邊是每個人的自由,是否拿起武器和國王的軍隊戰鬥同樣是每個人的自由,我們不可能強制別人入伍,更不可能強制性地命令他們如何戰鬥。我們只能讓大家拿起武器保衛自己的家,說得再清楚一些,我們這邊多一個人,國王就少一個臣民,多一個敵人。”拉佩的這番話並不是說給那羣軍官聽的,他的聽衆只有一個,那就是馬克西米·弗朗索瓦。
“這樣的隊伍根本不可能有戰鬥力。”海森連連搖頭,他不看好這種戰法。
海森倒不是有意讓拉佩難堪,而是就事論事,這種戰法並非沒有,只不過正規軍一般不會採納,只有游擊隊纔會這麼做。
拉佩聳了聳肩膀,不再說什麼,他原本就不是爲了說服這羣人,只要馬克西米聽進去就行。
那羣軍官仍舊在老地方,他們在山坳深處有一座簡易的兵營。
馬克西米和拉佩走了,離山坳有一段距離後,馬克西米搖頭嘆道:“今天幸虧你的提醒,這羣舊式軍官根本就靠不住。”
拉佩笑了笑,當初是他提議找幾個懂得軍事的人進來,他的目的只是爲了敷衍。
賓尼派高層的那些人卻當真了,不過他們也只不過想找幾個顧問,沒料到讓海森擔任副手,實際上主管軍事委員會後,這羣人的野心就越來越大。
“軍隊都還沒組建起來,就已經想着掌控軍權,而且吃相這麼難看。我和西文思都有自己的工作,對軍事改革委員會原本就興趣不大,完全就是兩個閒人,他們居然連兩個閒人都無法忍受,一定要把咱們擠走,唉……”拉佩輕嘆一聲,不過心裡其實很高興。
一個人在什麼位置,就會有什麼想法,拉佩無意中得到馬克西米的賞識,一加入賓尼派就受到重用,他並非沒有想法。
實際上,拉佩對掌控軍事委員會也很有興趣,以前因爲資歷太淺,他不敢表現出來,沒想到這羣軍官給他一個絕好的機會。沒見識就是沒見識,這幫人吃相如此難看,只會讓賓尼派高層警戒和反感,他們肯定會想辦法制約,而那個歷史學家選擇逃避,主動放棄這個機會,那就只剩下他這個唯一的選擇。
拉佩甚至已經想好上臺之後怎麼做,他絕對不會搞什麼一言堂,而是儘可能分散權力,樹立起一座座山頭,而他本人肯定是最大的一片山頭。
“你覺得下一步怎麼辦?”馬克西米問道。
“還能怎麼辦?讓他們去招人啊!他們恐怕已經把風聲放出去,原本屬於弗格森小隊的那些人肯定都等着加入,如果我們這時候改變計劃,問題會非常嚴重,那羣舊軍官可不是善類,也沒什麼信仰,更談不上忠誠。”拉佩拼命在背後說記些軍官的壞話,不過他說壞話很有技巧,絕對不搞人身攻擊。
“你打算妥協。”馬克西米不高興了。
“這不是妥協,反正我們已經知道那支小隊的規模不可能擴大,他們就算把原來的隊友全都召集來,也只不過是一支小隊,頂多百來人,而且他們的作戰方式相當節省,每個人一長、一短兩把槍就夠,連火炮都不需要配備。”拉佩笑道,隻言片語之間就已經把那羣軍官邊緣化。
“看來還得另外組建軍隊,這一次不能再指望那些舊軍人。”馬克西米仍舊沒有放棄擁有自己武力的念頭。
“最好不要弄成軍隊的樣子,這樣既不會引起國王那邊的注意,也可以斷了那些軍官的念想,要不然他們肯定會千方百計奪權。如果不給他們,他們很可能會鬧,或許還會異常委屈地告訴別人,你在打壓他們。”拉佩拼命地挑撥兩者的關係。
不過馬克西米並不認爲這是挑撥,也不認爲這是危言聳聽。
“你有什想法?”
“還記得喬治和您爭得面紅耳赤的那座跑狗場嗎?這座跑狗場已經開業,不過看上去它並不是當作賭博的工具,而是作爲社交的場所。”拉佩趁機加進一點自己的私貨。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馬克西米不喜歡猜謎,他對拉佩很欣賞,唯獨討厭的就是拉佩的說話方式。
“馬內很缺乏娛樂,我們不如辦一間射擊倶樂部,採用會員制的方式,讓大家有機會玩槍。等過一段時間大家玩膩,我們再推出狩獵倶樂部,哪裡偏僻就往哪裡走,還可以有劍術倶樂部、騎術倶樂部、工程學倶樂部。”拉佩不再吊胃口。
馬克西米閉上眼睛,他沉思起來。
這一次馬克西米弄明白拉佩的想法,名義上是倶樂部,實際上就是軍隊的雛形,射擊倶樂部是基礎,讓大家熟悉火槍和射擊。狩獵倶樂部是進一步的實戰訓練,或許還會把弗格森小隊的那套東西拿過來用,那些軍官讓人討厭,但這套戰法還是不錯的。劍術倶樂部是訓練近身格鬥的技藝。騎術倶樂部是訓練騎兵。工程學倶樂部則是訓練工兵。
“炮兵怎麼辦?”馬克西米仍舊不滿足。
“沒辦法,這個動靜太大。”拉佩連連搖頭。
馬克西米皺着眉頭想半天,最終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他也想不出好辦法,火炮可不同於火槍,根本沒辦法搪塞過去。
馬克西米基本上已經同意拉佩的提議,採用俱樂部的形式不但隱蔽,更重要的是用不着支付軍餉,也沒什麼晉升問題,更用不着擔心有人拉幫結派立山頭。
“你很會動腦筋,不過這件事交給誰去做?海森實在太忙。”馬克西米不捨兩信任這羣軍宮,他現在很後悔當初把軍事改革委員會交給海森。
“既然是倶樂部,就沒必要搞得那麼正式嘛!”拉佩既然不打算搞一言堂,不想把所有權力都抓到自己手裡,也就沒必要爭那個虛名。
瑪克西米喃喃自語着,好半天他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道:“不錯,你的建議很有價值。不如這樣,你先負責這件事。”
“我的事情太多了吧?”拉佩一臉爲難,這一半是僞裝,一半是實情。
要知道拉佩有兩個身份,現在這個身份既是畫家,又是發明家,還要負責各行會奪權的事宜,現在再加擔子上來,可真吃不消。
馬克西米想了想,覺得有必要替拉佩減一下負擔,道:“那些商人和工場主聯絡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眼下惡劣的局勢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們首先絡的就是那些處於破產邊緣的商人和工場主,他們的半個身子已經掉入坑裡,我們伸出手,他們當然一把抓住,有了這些人幫忙,說服其他人就容易多了。馬內總共有六十八個大型行會,其中四十二個行會已經掌握在我們的手中,另外九個行會動向不明,剩下的我已經放棄。”拉佩報告道。
“現在離年底已經沒多久,可以攤牌了,我打算在年底之前聯合所有行會來一場大的行動。”馬克西米喜歡聲勢浩大的行動,緊接着他又道:“一旦各個行會推翻原來的領導人,你這邊的事就少了,既然搞倶樂部的建議是你提出的,就由你負責。”
“那好吧,晚上我就會把各個行會的資料整理出來給你,接下來我打算四處走走,把幾個倶樂部的地點確定下來。”拉佩趁機說道。
拉佩這麼做,也是把奪取各個行會主導權的功勞送給馬克西米。
拉佩不需要這樣的虛名,馬克西米卻需要,反過來他也沒損失什麼,他的資歷有了,能力大家也都看到,而且馬克西米欠他一個人情,肯定會有所補償。
四處走走當然是一個藉口,拉佩這麼說,爲的是第二天的約會。
和往常一樣,拉佩一大清早就起來,他檢查一下所有武器,首先就是兩把刺劍,其次是各種魔導器,然後是各種迷煙和毒藥,最後他檢查了一下槍。
槍仍舊是兩把,不過已經不是原來那兩把槍,在軍事改革委員會的這段日子,拉佩利用職務的便利,把多人心血換來的成果變成他的東西,其中就包括手中的這兩把槍。
其中一把仍舊是轉輪槍,槍管沒原來那麼長,只是比普通的短槍稍微長一些,模樣看上去也更纖細。和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轉輪可以卸下來,也就是說拉佩可以事先準備幾個轉輪,六發子彈射光後,他直接卸下轉輪,然後換另外一個轉輪。
另外一把是長槍,平時用魔法縮短,用的時候再展開。這把槍的槍管長達一尺五,子銃長六寸,裡面的裝藥比一般的長槍多三倍。這把槍仍舊是滑膛槍,子彈也依然是帶尾翼的釘子,拉佩給這種子彈取了一個不錯的名字箭彈。
這些箭彈全都是特製的,長短、粗細、重量全都一樣,射擊的時候也不再用鹿皮包裹,它們自帶彈託,所以命中精度一點不比來複槍差。
隨後,拉佩將一發銀色的箭彈壓入槍膛。
這些箭彈全都經過特殊的加工,上面刻有破魔的魔紋,除此之外還帶有爆炸、灼燒的特性,那纖細的箭桿裡面更是裝滿劇毒。
拉佩約會的那個沙龍,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
檢查完武器,拉佩開始穿衣服,最底下是一件特殊的絲綢背心,由六層異常細密的綢緞疊合而成,中間是一件鋼絲背心,最外面還加了一件皮背心,皮革是普通的小牛皮,但是裡面卻襯着黑鐵鯽的鱗片,這東西絕對比鋼還硬。
有了這三重保護,拉佩總算感覺安全一些。
拉佩最後穿上古魯替他訂製的外套,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儘可能地放鬆身體。
突然拉佩動了,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多了一把刺劍,劍尖刺在一尺之外的窗簾流蘇上。
這一劍絕對快,幾乎讓人難以看清楚。這一劍同樣也準,劍收回之後,流蘇飄落在地上。這一劍更是詭異莫名,幾乎沒有加速,出劍、收劍都在剎那間完成,而且劍路也不再筆直,而是在中途三次改變方向。
如果在一個月前,拉佩絕對刺不出這樣的一劍,他的劍法之所以突飛猛進,是因爲繪畫緣故。
說實話拉佩也沒想到,繪畫上方面的成就居然對提升實力有幫助。
一劍接着一劍,每一劍,地上都會多一根流蘇。
此刻,拉佩的腦中一片空靈,他什麼都沒想,甚至出手之前都不會去琢磨這一劍刺向何方,他出手完全憑感覺,想怎麼刺就怎麼刺,眼睛看到哪裡就刺向哪裡。
一開始,拉佩的動作還略帶生澀,總能夠看到劍光一閃,漸漸的連那一抹劍光部消失不見,只是出手的瞬間會看到眼前微微亮一下。
拉佩沉醉在對劍法的感悟中,他有種感覺,他的劍法裡面還少了些什麼。
如果是繪畫,拉佩清楚必須要有內涵、意境,甚至要有靈魂。任何一幅名作都有自己的靈魂,正因爲如此,看到畫的人才會被感染。
但是劍法之中應該有些什麼?拉佩就不太明白,幸運金幣的那些記憶裡面也絕對沒有。
在不知不覺中拉佩停下來,他把刺劍扔在地上,兩隻手互相捏着另外一條胳膊。
拉佩覺得胳膊如撕裂般疼痛,出劍的速度太快,身體居然承受不住,好在他的恢復力遠超常人。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拉佩聽到廚房裡面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響,還有費德里克的說話聲,過了片刻,其他人也陸續醒來。
拉佩不等別人來叫他,便走出房間,在餐桌的主座前坐下,然後轉頭朝着旁邊的西爾維婭說道:“等一會兒我要出去,你打扮一下,充當我的車伕。”
西爾維婭還沒反應過來,妮娜在一旁酸溜溜地問道:“是去約會?”
“這好像和你無關。”瑪格麗特輕哼一聲,這段日子下來,她已經知道拉佩沒有碰過妮娜。
“人家是侯爵千金,你沒辦法比的。”妮娜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人,立刻挖苦道。
“好了,別囉嗦了,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拉佩阻止了女人之間的戰爭。
瑪格麗特閉上嘴巴,妮娜仍舊嗆道:“我又沒什麼可擔心的,反正和我無關。”
拉佩咳嗽一聲,問道:“你那邊的準備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還不錯,總共一百三十七個手下,分散在全城六十幾家賭場,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按照我的命令下注。”妮娜說道,突然她豎起大拇指,道:“還是你厲害,你怎麼會想到這招的?”
“你別多問,做好你的事就行。”拉佩沒興趣多解釋。
“小氣。”妮娜悻悻地說道。
或許是因爲即將到來的約會,拉佩實在沒心情,他飛快地把東西全都塞進肚子裡面,然後站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一輛馬車早已等候在門口,馬車是和古魯的衣服一起送來的,是那個專門製作贗品的格倫爾的作品。
從外表看,這輛馬車絕對和那些大貴族用的馬車屬於同一等級,裡面的裝飾一流,紅色小牛皮的座椅、白銅的薰香爐子、可以翻起來的鑲着金邊的桌子。
“去把雜物間裡而的那口白銅箱子搬過來。”拉佩朝着兩個僕人命令道。
片刻的工夫,一口白銅箱子被搬上馬車,這口箱子並不是很大,上面掛着一把同樣不算很大的鎖,不過只有內行的人才明白,這不是一把普通的鎖,一般的人根本就打不開。
西爾維婭也已經完成準備工作,此刻的她一臉絡腮鬍,頭髮亂糟糟的,身上穿着一件很寬大的衣服,裡面塞了東西,所以看上去臃腫肥碩。
西爾維婭飛身跳上馬車,坐在車伕的座位上。
拉佩也上了馬車,擺了擺手,對底下的人說道:“所有的人都乖乖地待在家裡,今天不要再四處亂跑。”
“跑狗場那邊呢?也不管了?”別人不會提出質疑,只有妮娜閒不住。
“底下沒人管也不要緊,上面有金盯着,也不會出什麼事。”拉佩說道,緊接着他對負責趕車的西爾維婭吩咐道:“去星河廣場。”
這是拉佩和娜達利雅約好的,拉佩當然不會去弗朗西斯科侯爵府邸,如來去的話,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打斷一條腿扔出來,弗朗西斯科侯爵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小女兒和一個身份不明的小子約會。
半個小時後,馬車停在星河廣場上,娜達利雅的馬車還沒到,拉佩乾脆坐在車廂內閉目養神,他有的是耐心。
太陽漸漸升高,時間一點點流逝,拉佩終於聽到一陣馬蹄聲,緊接着一輛馬車靠攏過來。
娜達利雅從馬車上下來,今天的她特意打扮過,臉上抹了淡淡的胭脂。
“您實在太迷人了,星辰在您的面前都黯然失色。”拉佩隨口說着恭維的話。
“我可不是爲了你才特意化妝的。”娜達利雅連忙解釋道。
“我明白。”拉佩笑了笑,他對娜達利雅真的沒有絲毫的奢望。
“你既然要蜜絲瑞爾侯爵夫人的沙龍那麼熟悉,用不着我告訴你地址吧?”娜達利雅對拉佩仍舊有些不太信任。
“她每次都會改變地址,你不告訴我,我怎麼可能知道?”拉佩知道娜達利雅在試探他,好在他確實有料,道:“現在是冬天,那位夫人最怕冷,舉辦沙龍的地店不是在市中心的宅邸,就是在南郊的溫泉別墅,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知道得不少啊!”娜達利雅已經有點相信拉佩,她靠在椅背上坐好道:“去市中心侯爵夫人的房子。”
“聖安茹大街三十八號。”拉佩立刻念出蜜絲瑞爾侯爵夫人宅邸的地址。
聖安茹大街離當初拉佩偷東西的那幢房子並不遠,那裡是老城區,是馬內最古老的街區之一,住在那裡的全都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物。
蜜絲瑞爾侯爵夫人的宅邸也是一幢三層樓房,從上往下看呈“H”形,前後兩塊空地正好成爲前院和花園。
此刻,前院已經停滿馬車。
正如拉佩知道的那樣,有資格來這裡的全都是大人物,從那些馬車上的紋章就可以看得出來。
拉佩的馬車在門前停下來,一位侍者走上前幾步拉開車門。
拉佩正打算下來,看了那個侍者一眼,他頓時停住,從口袋裡面摸出一枚銀幣。
娜達利雅閉上眼睛,覺得很丟臉,低聲說道,“我現在很後悔,不該帶你來。”
那個侍者搖頭拒絕。
“那是因爲他們的送法不對。”拉佩將銀幣夾在手指縫隙中,銀幣立刻動起來,從這根手指到那根四周,最後被大拇指一彈,轉了一個圈徑直落到那個侍者的手裡。
那個侍者微微一愣,他看着拉佩的眼神頓時變了,變得疑惑,也變得茫然。
娜達利雅是個非常敏感的女孩,她感覺到一絲異常。
三個人就這樣呆愣片刻,好在那個侍者很快就回過神來,朝着娜達利雅說道:“娜達利雅小姐,您有段時間沒來了。”
“夫人還好嗎?”娜達利雅問道。
“現在天氣太冷了,您知道的,夫人一向不喜歡冬天,原本她打算前往南方,但是聽說南方很不太平。”那個侍者連忙說道,他說這話的同時,不經意地看了拉佩幾眼。
“馬內的情況也很糟糕,如果父親肯放我出去,我倒也想去南方,等過了冬天再回來。”娜達利雅輕笑道。
下了馬車,拉佩擡起胳膊,娜達利雅瞪了他一眼,不過最終還是將手搭上去,兩人並肩進入那幢房子。
一進門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所有人都往左拐,走廊的盡頭就是大廳。
大廳內已經有很多人,有男的,不過更多是女人,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被圍攏在中間。
那是一個非常美豔迷人的女人,娜達利雅已經很漂亮,但是和那個女人一比,頓時相形見絀,那個女人一舉一動二個眼神都充滿勾人的韻味,讓人想要親近,卻又害怕被拒絕。
拉佩看到那位夫人,那位夫人也看到拉佩,她徑直走過來,不過她的目標顯然不是拉佩,而是娜達利雅。
“娜達利雅,你很久沒來了。”蜜絲瑞爾侯爵夫人一開口也和剛纔那個侍者一樣,顯然這兩家的關係確實很近。
此時,蜜絲瑞爾侯爵夫人總算轉過頭來看拉佩,眼神中明顯帶着一絲不善,道:“來我這裡的男士中,您是最年輕的一位。”
“應該不是,先不說瑪利亞伯爵夫人經常帶着她的兒子前來,別忘了很多夫人在她們懷孕的時候也會來這裡,她們之中好幾人生的是男孩。”拉佩非常擅長東拉西扯。
“你拫會說話,頭腦也很靈活,而且很風趣。”蜜絲瑞爾侯爵夫人掩着嘴輕笑起來,過了片刻,她半開玩笑地對娜達利雅說道:“你可要小心了,這位絕對是我所見到過最精明的騙子和最狡猾的小偷。”
蜜絲瑞爾侯爵夫人雖然是用開玩笑的口吻,不過她很顯然已經點破拉佩身份。
還沒等娜達利雅開口,拉佩已經搶着說道:“您又說錯了,另外有一個人更適合這個稱呼,他用一束紫丁香就騙走這個世界上最爲寶貴的東西。他還是最大膽的小偷,在馬提蘭大使館的走廊上和心愛的女人調情,他摟的不但是這個世界上的柔腰肢,還有一份關乎國運的文件。”
蜜絲瑞爾侯爵夫人的臉上仍舊是那不冷不熱的神情,不過她的眼神卻變了,和剛纔那位侍者一樣,疑惑中帶着一絲迷惘。
“聽說你來自塔倫。”蜜絲瑞爾侯爵夫人顯然調查過拉佩,而且她的調查完全不同於保得利的那些跟班的調查。
“是的,那是一座充滿生機和活力,同時治安有些糟糕的城市。”拉佩一臉遺憾地說道。
“我聽說過,那裡的扒手非常有名,大多是八歲到十五歲之間,最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抓住的話也沒辦法判重刑。”蜜絲瑞爾侯爵夫人意有所指。
“不只是扒手,塔倫還有走私販子、強盜和海盜之類的人物。對於最精明的騙子和最狡猾的小偷來說,實在沒有比那裡更適合他的,他可以在那裡做一些別的地方不能做的事。”拉佩同樣意有所指。
“你們在說什麼?爲什麼我聽不懂?”娜達利雅驚詫地看着拉佩兩人。
在跑狗比賽之前,娜達利雅以爲拉佩和那些掮客一樣,想借她擡高自己的身份,但是此刻她卻發現拉佩異常神秘,與此同時,她原本以爲非常熟悉的蜜絲瑞爾侯爵夫人也變得陌生起來。
“抱歉,我要招呼別的客人。”蜜絲瑞爾侯爵夫人沒有回答,而是轉身走開。娜達利雅呆愣半晌,突然滿是幽怨地轉頭向拉佩問道:“你接近我,恐怕就是爲了見到她吧?”
娜達利雅的口氣有些酸溜溜的。
“有那麼一點原因。”拉佩知道這種情況下說真話不行,完全撒謊也不行,所以他瞬間切換成花花公子人格,低聲說道:“別告訴我,你什麼都沒聽懂,你很聰明,也很敏感。侯爵夫人一開始說我是騙子和小偷,她是在警告你,而我的那個最精明的騙子和最狡猾的小偷,就是我的叔叔。”
娜達利雅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聽說過威爾勳爵的大名,不過我沒聽說過侯爵夫人和威爾勳爵之間有什麼關係。”
“他們的關係很密切。”拉佩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那束紫丁香?”娜達利雅狡黠地眨了眨眼,女人都喜歡八卦。
拉佩咳嗽了一聲,他沒有回答,不過這已經是回答。
“那麼馬提蘭大使館又是怎麼回事?”娜達利雅問道,不過這一次她壓低聲音,因爲她已經猜到這恐怕是機密。
“我叔叔是外交官,你知道的,有時外交官會有某些特殊的使命,譬如……”拉佩不知道該怎麼說。
“充當間諜?”娜達利雅的眼睛愈發亮了,她可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女孩,明知道拉佩有問題,居然敢跟拉佩出來,她的性格里面明顯帶有冒險的因子。
“是的。”拉佩點了點頭。
“侯爵夫人是他的搭檔?”娜達利雅看着蜜絲瑞爾侯爵夫人遠去的背影,從來沒有想過她還有這樣一面。
“不是搭檔,而是上司。”拉佩的回答完全出乎娜達利雅意料。
“這……這怎麼可能?”娜達利雅快要昏過去了。
“我知道替你駕馬車的那個人是騎士,而且是中級騎士,實力應該不算差,不過這對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十秒鐘內幹掉他,而那位夫人想要幹掉我的話,連一秒鐘都用不着。”拉佩在說這話之前,早就偷偷將四周隔絕開來,用不着抱心被別人聽到。
“這怎麼可能?”娜達利雅瞪大眼睛。
“她和我一樣是黑法師,我擅長的是詛咒,她精通的是精神類的魔法,包括迷幻和控制。我的等級只是初級,她離大師只有咫尺之遙,而且我們還不是一般的魔法師。我的劍術和魔法一樣強焊,她能夠熟練地運用暗器和匕首,想想吧,一個高級巔峰的黑魔法師兼高級刺客會是多麼恐怖的人物?”拉佩說到後面完全是在自言自語。
這一次,娜達利雅已經被震驚到麻木的程度。
“你說她是威爾勳爵的上司……”娜達利雅想起最初的話題。
“你肯定聽說過秘密警察吧?”拉佩問道。
“當然。”娜達利雅點了點頭,她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你肯定不知道秘密警察總部在哪裡。”拉佩笑了起來,然後他指了指腳下,道:“現在你明白了?”
娜達利雅再一次瞪大眼睛。
拉佩滿意地看着娜達利雅的反應,他之前的那些話當然是真的,後面的話卻不是,反正娜達利雅不可能找人打聽,也不敢這麼做。
“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爲什麼需要你帶我來了吧?憑我自己的實力,根本就進不來,還沒靠近這裡,恐怕就已經被宰,這裡就算是一個廚娘或者花匠也都有可怕的實力。”拉佩笑了笑,他沒有顯露出絲毫的歉意,只有這樣才能給娜達利雅留下深刻的印象。
娜達利雅果然恨得牙癢癢。
利用和借用是不一樣的,拉佩如果借娜達利雅擡高身份,她的心裡或許會不太舒服,不過能夠忍受。但是拉佩只拿她當通行證,讓她的心裡充滿失落、鬱悶和恨意。
娜達利雅很想狠狠地咬拉佩一口,最好能夠咬一塊肉下來。
“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事?”娜達利雅疑惑地問道。
“當然是防備他們殺人滅口。”拉佩的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如果這位夫人露出一絲殺人滅口的意思,我就會告訴她,你也是知情者。”
“你……”娜達利雅愈發恨得牙癢癢,她要咬死拉佩這個可惡的傢伙。
不過憤怒的同時,娜達利雅的心裡卻又有一絲別樣的感覺,這件事充滿刺激感,讓她熱血沸騰。
“你打算繼承你叔叔的職務?”娜達利雅問道。
“不是。”拉佩立刻搖頭道:“叔叔是叔叔,我是我。他喜歡冒險,而且不甘於家道中落,想要重現家族的輝煌。而我對家族、榮譽、爵位不感興趣,我更感興趣的是賺錢。”
“真沒意思,你比你的叔叔差遠了。”娜達利雅一臉鄙夷。
“和同齡人比呢?”拉佩並不在意,比較這種事是相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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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保得利比嗎?你的要求就這麼低?”娜達利雅有些不滿,不知不覺中她對拉佩的態度完全變了,原本她擔心的是拉佩是騙子,但是現在她爲拉佩沒有上進心而遺憾。
“我的叔叔爲了陛下而遇刺,但是陛下對此卻不聞不問,最後還是我這個和他關係並不密切的侄子在追查兇手。經歷了這一切,你覺得我還會效忠任何人嗎?”拉佩說這番話的時候,口氣很淡漠,但是感覺卻很深沉。
娜達利雅頓時沉默了,她並不清楚比格·威爾遇刺事件的真相,但是她知道這件事已經被人們淡忘,只是偶然間人說起過,這件事好像和賓尼派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