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升,華燈初上。
葉青合着一身輕薄的白色褻衣,歪靠在錦榻之上,酥胸半含半露,白皙而修長的雙腿隨意地從褻衣下伸展出來,線條優美得勾人心魄。她低着頭俯視着躺在身邊的男子,如瀑般的烏髮傾瀉而下,遮掩了半個面龐,櫻脣間輕輕地吐出了一絲嘆息。
她起身徑直來到了梳妝鏡前坐下,打量着鏡中的自己。
眉不畫而成,脣不點而紅。聘婷嫋娜嬌無力,冰肌玉骨清無汗。鏡中佳人自梳妝,柳眉顰顰哀難掩。
縱然是天生有一副好皮囊,卻總是被命運玩弄在鼓掌之中。這就是葉青。
她本是官宦人家的掌上明珠,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養在閨中十六年,只待嫁個好人家了。但家裡突遭變故,一敗塗地,抄家查封,男丁皆被髮配充軍,女人但凡有些姿色的,便被分配到了官窯,也就是這裡。
從十六歲開始,葉青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即使再心高氣傲、冰清玉潔的人兒,來到了這裡,也只能往來逢迎,堆笑作陪。原本高貴的軀體只能任憑那些道貌岸然的達官貴人蹂躪,放下所有的尊嚴去迎合。
但命運給了葉青一個選擇,一條比其他女子都要幸運的道路。
她還記得與他初次相見的時候,她纔剛來到這裡一個月。在經過老鴇一個月的“教導”與“培訓”後,這是她第一天出來迎客。
她被盛裝打扮,就像一個待價而沽的珍品。因她的名字,老鴇爲她選了一身清麗又不失嫵媚的青色,長髮披散着,正如一個懵懂的少女,停留在金漆玉雕的雕欄旁,茫然地俯瞰着大堂中和她一般鮮豔明媚的女孩兒來回穿梭,與那些着錦裝配玉飾的達官貴人們或調笑,或依偎,或勸酒,或嬌嗔。
大堂中的金碧輝煌、紅燭搖曳,人們往來之間的嬉笑打罵,毫不掩飾的慾望橫流,都讓初次出來迎客的葉青望而生畏,只敢憑欄眺望,卻連半步也無法邁出。正被老鴇催促間,她卻瞥見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從正門而入,目光一下子便被他吸引住了。
他一襲白衣,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大堂之中顯得尤爲出挑,手執一柄玉扇,與身邊的幾個男子相聊甚歡。他面容俊朗,眼中含着溫暖的笑意,一走進大堂,便被好幾個姿色上佳的女孩兒給圍住了。他的朋友立刻一邊一個攬住了兩個女孩,而他卻輕搖着玉扇,對身邊的美人兒視若無睹,率先走向了一桌事先訂好了的酒席坐了下來。女孩兒們毫不放棄,一起跟了過去,圍繞在了他的身邊。
葉青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爲什麼,目光竟然一直跟隨着他的身影無法移開。而她又覺得更神奇的是,他坐在下面與朋友飲酒作樂,卻突然回頭,一眼看見了正在望着他的她。葉青霎時覺得臉頰發燙,立刻移開了目光,但嘴角還是忍不住漫開了淺笑。
這是與他的相識。而自此以後,葉青便成了他的專屬,只接待他一個,成了煙花之地中大概是最幸運的女子了。而從不沾染風塵女子的他,竟也在煙花之地有了相好的,用足夠的財力物力,將她長長久久地供養下去。
這一供就是四年。他從未提出過要爲她贖身,將她娶回家門。葉青自知自己不僅身爲官窯女子,
身份低賤,更是因爲她是罪臣之女,也算半個戴罪之身,又怎能嫁給他這樣身份的人呢,反而會給他帶來一身的麻煩。所以她從不責怪,也不抱怨,因爲她覺得自己已經十分幸運了,可以遇上這樣的人。她也很清楚自己是他的深情摯愛,所以她願意對他癡心絕對。
直到一週前,一切都改變了。
一夜歡愉後,他竟然對她說:“我想讓你嫁給我的弟弟。”
葉青還記得自己顫抖着問他原因,緊緊盯着他明澈的眼眸,想找出一絲戲謔的痕跡,但是隻看到了哀傷,還有令人心碎的無助。爲了他眼底的柔情,她同意了。而明天,就是她嫁給他弟弟的日子。
葉青從鏡中看見他從牀上起身,穿戴整齊,拾起她的外衣走到了她的身後披在了她的身上。他伸手將她的長髮拂到一邊,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摩挲着她的玉頸,愛戀地在她耳垂上落下一吻,用幾乎能令人窒息的聲音說道:“明天……就是決定你我命運的日子了。”
葉青幾乎要滴下淚來,她咬緊牙關沒讓自己落淚,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目光從鏡中他溫柔的凝視中移開,落在了梳妝檯上的一個小玉瓶上。
他沒再說什麼,只是在她身邊停留了片刻,便直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葉青呆滯地坐了一會兒,纔開始動手精心打理起了自己,就像每次要迎接他時的那樣。她將自己整理完畢,着了一身清麗脫俗的月牙白,緩緩站起身,拿起了梳妝桌上的那個小玉瓶。她顫抖着將小玉瓶上的紅塞打開,對準朱脣一飲而盡,然後款款走入內室,掀起紗帳,和衣躺在了錦榻之上。
是他親手將她拉入了天堂,也是他親手又將她送入了地獄。
“站住!”身後傳來一聲斷喝。
程安青立刻舉起了雙手,緩緩轉過了身。
只見四個滿面威儀的帶刀侍衛站在她的身後,面色冷酷地瞪着她說道:“大膽賤民,衝撞了王爺就想這麼一走了之嗎?”
沒有情緒不穩定的匪徒,也沒有指着自己的手槍,程安青頓感輕鬆不少,放下了兩隻手,爲自己如此緊張的下意識動作感到好笑。
“衝撞?”程安青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四個侍衛跟前調侃道,“我好好地在大街上走,何來衝撞之說?要怪也只能怪你們人太多了把路給堵住了。本小姐還有要事,恕我不奉陪了。”說着極其囂張地轉了個身要走。
“大膽!”一個侍衛見程安青口出狂言,不識好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程安青的身後,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肩,想將她的身子扭轉過來好好教訓一頓。
程安青感到腦後有風,肩上一重,想也沒想就將身子一低,右手鎖住了伸向自己左肩的手,順勢一卷,便將此人的腕關節生生地反轉了過去。身後侍衛吃痛,氣勢頓減,程安青立刻藉着巧勁與敵人的不備,用力一拉,將侍衛一個背摔摔了出去。那侍衛就這樣被一個柔弱女子扔了出去,滾落在一個車輪旁。
但他沒有立刻氣急反擊,反而極爲慌張地跪伏在車輪邊,身體竟微微哆嗦了起來。
程安青心下一驚,知道這侍衛的哆嗦肯定和自己的出手沒什麼關係,連忙擡眼去看是什麼讓這個
侍衛竟害怕得哆嗦了起來。
寶馬香車,美人端坐。這是程安青第一時間的反應。侍衛向其跪伏的那架坐輦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整個都顯得簡單整齊,但卻彰顯出一股勢不可擋的貴氣。四匹神駿非凡的黑馬在前拉車,駕車之人昂首挺胸,意氣風發。馬車左右各有四個佩劍的侍衛,而後面烏泱泱跟了不知多少的隨從守衛,皆是清一色藏色制服,並身披盔甲。整輛馬車都是用桃木架構而成,支撐住寶蓋的四柱上細緻地雕刻着姿態各異的百獸,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四邊都用大紅的紗帳遮起,只是正前方用兩個金鉤微微勾起了一條縫隙,使得裡面的人隱約可窺。
程安青側臉看向裡面的人,只看見一個烏髮及腰,臉龐如玉的美人兒端坐在裡面,閉目養神,好像絲毫沒有受到周圍混亂的影響。
“王爺?”程安青喃喃地說道,“是王爺夫人吧……?”
等等。程安青想起來了。剛纔她只顧着想逃離那個女人,完全沒注意周圍的環境,現在想來好像那時的確是突然安靜了下來,大概就是王爺的儀仗隊經過,百姓們紛紛避走一旁了吧。而自己當時卻沒注意,直接逃進了儀仗之中,並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所有擋道的東西都推了一把……
這下惹事了。程安青感覺額角有冷汗滲出。三十六計走爲上策,程安青飛快地轉身就想逃。
當她轉身的時候才發現,事情已經沒那麼容易了結了。又有四個侍衛攔住了她的去路。
擋在自己面前的只有這四個侍衛,那麼速戰速決的話,還是逃得掉的吧?程安青默默在心中往好的方面估計,一邊擺開了架勢,衝那四個侍衛道:“你們四個一起上吧。”
“一個小小的民女竟然也敢如此大言不慚!”四個侍衛相視而笑,手不約而同地伸向了腰間的佩刀。
程安青莞爾一笑。她的確有資格大言不慚,因爲她不是什麼小小的,三從四德,手無縛雞之力的古代民女一個,而是一個現代的,剛從警校畢業的刑警。雖然各門功課都將將及格,但她還是有長處的,比如擒拿格鬥的成績就沒有那麼不堪入目。
“喂,發什麼呆啊!難不成怕了準備束手就擒了嗎?”侍衛們見程安青久久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急什麼,本小姐只不過是醞釀一下罷了。”話音剛落,程安青倏忽一下竄到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侍衛的身邊,猛地一推他慌忙拔刀的手,將已經拔出一半的刀愣是插了回去,又輕巧地一勾,將他身上的佩刀取了下來,一隻手連刀帶鞘向趁機向自己衝來的另一個侍衛扔去,一腳毫不留情地向被奪了佩刀的侍衛的襠部踢去,此侍衛頓時失去了戰鬥能力,痛得躺倒在地上打起了滾。
此時兩個侍衛同時向程安青出手,程安青一個靈巧的錯身避了過去,兩隻手分別擒住了兩個侍衛拿刀的手一抖,只聽“咔嚓”兩聲,兩人的關節盡數錯位,喪失了戰鬥能力。程安青順勢攀上了兩人的手臂,飛起一腳踢向最後一個敵人。侍衛竟錯身躲了過去,得意一笑揮刀上前,卻沒有料到程安青直接轉身又踢出了連環的一腳。這一腳這次他沒有躲過,被正中了臉頰,一下子就被踢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