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一定不是一個會就這樣放棄的人。”慕容子騫搖了搖頭。他並不知道席淵會怎麼做,但是他知道,席淵不會就此放棄。他還沒有達到目的,他怎會放棄呢。
“不錯,我當然不會放棄。”席淵淡淡笑道,“我並不想一無所成地回到我那個毫不起眼的小漁村中去,然後和我的父親一樣一輩子捕魚賣魚。所以我決定繼續留在皇城,但是我必須掙錢養活自己。而且我也明白了,我必須要結交一些人,纔可以贏得地位。大概也是在那時我時來轉運了吧。我決定到丞相府去應徵僕從,在進入丞相府一段日子以後,我成功利用我的學識和見識,博得了葉溥的注意,然後拜入了他的門下,成爲了他的門生。他了解了我的情況,便允許我住在丞相府之中,自此,我的命運已經改變了。”
“這麼說來,葉溥也算是你的恩人了,但是你卻還是毫不留情地陷他於不義之地了。”慕容子騫說道。
“恩人麼?”席淵笑了笑道,“他的確救了我一命,使我不至於餓死在皇城的街頭。但是反過來想想,他收我爲門生,供我吃穿用度,只是出於一片仁慈之心麼?他當時雖然已經成了丞相,但是勢力還不穩固。他需要的,就是在朝中擴張他的勢力,收我爲門生,然後安排我進入朝堂之上,他的勢力之中,便又多了一個人了,不是麼。”
“看來你因此如願以償地當上了官了。”慕容子騫毫不掩飾地嘲諷道。
“對。結識了丞相這個大靠山,他又在積蓄勢力,我又怎麼可能還是平民一個?”席淵並不介意慕容子騫對自己的嘲諷,而是極爲平淡地說道,“第二年我再考時,便榜上有名,然後被分配到了吏部,當一個小小的主事。官雖然小,但是吏部本身十分重要,需要無孔不入。我便在那裡開始了我爲官的生涯。那年,我已二十五了。”
“後面的故事其實就簡單多了。”席淵道,“我開始老實地做我的吏部主事,一個六品的小官。兢兢業業毫無怨言。只想着憑我的才能,從主事開始,終有一天會慢慢往上,做到吏部侍郎,甚至更高。這時候的夏王朝的朝堂之上,也還算平靜,勾心鬥角之事雖不乏見,但無人注意我這個小小的主事,我過得倒也太平。”
“你說過,冷如龍是讓你變成現在這樣的一個重要因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又爲何要陷害於他,甚至要將他全家給滅族。”慕容子騫皺眉道。從始至終,席淵所描述的,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孩,想要奮發圖強,在皇城之中混出個模樣來,除了曾經藉助葉溥的力量,一切都很正常,可以理解,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這可和現在的席淵大不相同。
“冷如龍,哈哈哈哈。武將世家,徹頭徹尾的粗人一個。”席淵冷笑道,“說來,他也算有個世襲的官位,不過總兵卻是憑藉自己戰功當上的,倒也算個英雄。只不過性情魯莽,一介武夫,沒什麼頭腦,最是看不慣文人了。我呢,不幸
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之力,不小心觸怒了他。”
其實接下來的事,席淵不用細說,慕容子騫也大概明白了。他還算了解冷如龍,他的確是個粗人,直來直去的,不喜歡有人觸犯他,而且更不喜歡文人,覺得他們酸腐無比,根本不值得正眼一瞧。慕容子騫曾提醒過冷如龍,收斂他的態度,給他們一些尊重,畢竟朝堂之上的大部分勢力,都是文人,口誅筆伐,光是用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不可小覷。但是冷如龍從來都沒有當回過事,還是我行我素。
那時席淵只是一個小小的主事,而冷如龍已經是從一品的總兵了,對待這樣一個觸犯自己的文人,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如碾螻蟻一般簡單。冷如龍看來當時,也沒少爲難不小心觸犯了他的席淵了。
“看來王爺您已經想到了我遭受的事了。”席淵淡淡道,“這位冷總兵,將我視作螻蟻,不僅在朝堂之上屢次刁難於我,就算在皇城之中,大街之上偶遇,也沒少找我麻煩。我那時也不愛收斂鋒芒,只是一時意氣,與他相爭,他便隨便找了個罪名,將我投入了大牢之中,受盡了百般苦楚折磨。等出獄之後,我已是遍體鱗傷,也性情大變,開始重新思慮,若是要在這個地方生存,甚至是出人頭地,那我以前所想的一切,就太天真了。”
慕容子騫愣了一下。他知道冷如龍有些強勢,喜歡刁難文人,但是卻沒有想到,冷如龍會隨便找一個罪名將一個朝廷官員下獄折磨,這實在有些出格了。沒想到席淵所經受得還不少。雖然席淵輕飄飄地幾句話便將此事帶過了,但是慕容子騫可以看得出,這件事在他的腦海和心上深刻着,是永遠也無法忘記的。
“自此以後,我便開始轉變了。我變得更小心,更謹慎,更善於察言觀色,甚至是趨炎附勢。我廣泛地結交朝中之人,編織着對自己有利的關係網,在盡心爲葉溥做事的同時,也在謀劃着自己的未來。我養好傷以後,就繼續做我的吏部主事,我並不急於立刻就平步青雲,謀取更高的職位,所以那幾年,我也只是從六品升到了五品,依然是個不起眼的小官。”席淵慢慢地說道,“但是那幾年,我也並不只是韜光養晦。我一直關注着冷如龍的動向,我想讓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也並沒有花上十年,就讓冷如龍爲他的高傲和魯莽付出了代價。接下來的事,王爺您也知道了。他雖然只是違悖了軍令,但是卻落到了一個被誅九族的下場。的確是我暗中施爲,通過我所相熟的人的幫助,藉助這個機會給他栽贓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他可能到死也沒有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吧。”席淵笑道,“太可惜了,我還希望,他能知道,他是死在了誰的手上,還想讓他好好後悔對我的所作所爲呢。”
“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將冷如龍的家族趕盡殺絕,爲何又親自去救出了冷如龍的女兒,這豈不是給你自己留下禍患麼,而
且,你也不像是那麼有善心會救人一命的人。”慕容子騫嘆了口氣問道。終於聽到了冷如龍的真相,他也不知道是否該爲冷如龍感到惋惜了。他的確爲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了代價,雖然是冤案,但是也是冷如龍他自己對文人的低估和蔑視,所引致的災禍,也無怪旁人了。
“說得對,我的確不是這樣的大善人,也不想給自己留下禍患。”席淵怡然自得地說道,看着慕容子騫,“只是那時,我一來是想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二來是因爲看到了冷如龍的女兒。她和她的家人族人不同,雖然即將要被行刑,被處死,卻並未有抖抖簌簌,恐懼得無以復加。她的眼神中流露着堅毅,還有強烈的求生的慾望。她雖然穿着骯髒的囚服,卻掩蓋不了她的天生麗質。我只是在那一剎那,心念一動,想要救她,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我可以做她的救命恩人,讓她對我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所以,你便救了她出獄,然後找人用另外一個死囚替換了她?”慕容子騫道,他沒有想到,席淵想要救冷玉的想法,竟然只是心念一動,並不是什麼深謀遠慮的策劃。
“是的。”席淵道,“我派人將她送回了我的府上,而我去觀看冷如龍的行刑。但是,當我看到了你,我便明白了,救冷玉是一步至關重要的好棋。”
“看到我?”慕容子騫疑惑道。
“當時刑場設好,冷如龍即將被押送上來行刑的時候,我在刑場看到了監斬的王爺您。不知爲何,我雖然那時與你根本沒有過接觸,只是在朝堂之上偶然看見過你的出現,但是那一日,我看見你在監斬,心中卻油然生出了一絲害怕。我知道你所擁有的權勢,你的智慧,你的威嚴。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調查清楚真相,那時候我大概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吧。”席淵笑道,絲毫不爲自己當時的恐懼而羞愧。
他還清楚記得當時的感覺。慕容子騫高高在上的樣子,被午時燦烈的陽光所照耀,俊美又威嚴得無法比擬。自己當時不只有恐懼,心中竟生出了一種念頭。他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和這種人比擬,但是他要竭盡全力去接近這樣的成就和地位,就靠自己的努力去達到這樣的地位。與恐懼一同而來的,還有對慕容子騫所擁有的一切的渴望。他也希望所有人,可以像這樣仰視自己,尊敬又懼怕自己。
“你是處斬冷如龍的人,而冷如龍曾違悖了你的軍令,告訴冷如龍的女兒呢,你纔是害了冷氏一族的罪魁禍首,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席淵道,“之後,我本想讓冷玉改個姓氏,因爲這個姓氏實在太稀少,引人注目,她卻不願,只是改了個名字。自此以後,她便立志復仇,貼身跟隨在我的身邊,成爲了我的親信,甚至是最親近的人。她意志堅定,武功又十分高強,所以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又有用的助力。大概從那時起,我真正的順利了起來,而除掉了葉溥,先皇駕崩,新皇登基,纔是我的時代真正的開始了。”
(本章完)